“爹，娘！”江綃瑯的哭聲回蕩在山谷里，但風鈴再也沒有響起，最后的那一刻就像是江晚笙等了千年，與江綃瑯最后的告別。

    江綃瑯跪在雪地里，哭喊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爹，娘！你們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瑯兒?！狈庠嫭樧哌^去。

    江綃瑯扭頭，想起當初自己在茶館聽到的那個故事，和師父、阿景還有舅舅告訴自己的，截然不同的故事，想起幻境出現(xiàn)時，封元分明就站在托塔天王旁邊。

    “我剛剛看到的，是假的對不對？”江綃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

    封元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是真的。”

    江綃瑯猛地站起來，眼眸隱隱泛紅，大喊道：“為什么？你們?yōu)槭裁匆_我！師父，舅舅，還有你！你們一直都在騙我！只有我一個人，傻傻地相信你們的話。是那些神仙，是你！是你們殺了我的父母，我的族人！”

    即便自己手上未曾沾染雪狼族的鮮血，但封元卻并沒有為自己辯白，坐視不管，袖手旁觀，和親手殺人有什么區(qū)別呢。

    “你們這些騙子，偽君子！”江綃瑯的瞳孔徹底變成紅色，一股逐漸強大的力量充斥著她的身體，眉心泛著紅光，竟是有要入魔的征象。

    “瑯兒，你快停下！”封元大喊。

    然而此時的江綃瑯神志早已混亂，在怨靈的影響下，欺騙、背叛和仇恨的情緒徹底將她身體里的力量激發(fā)了出來。

    “啊——”她仰天大喊了一聲，脖子上的封印項鏈蹦地一聲碎裂了。

    封元立即感受到一股力量充斥了整個山谷，狂風卷起了雪花，天地頓時昏暗下來。

    “瑯兒，控制你的心神，你不能入魔——”封元試圖向江綃瑯走過去。

    江綃瑯抬手朝他打出一掌，他本就毫無防備，硬生生挨了一掌，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在一塊大石上，嘴里鮮血噴涌而出。

    毀天滅地，封元想起當初的預言，他終于明白這所謂的毀天滅地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

    碎尸被狂風卷起，擦傷了封元的臉頰，狂風的中心，江綃瑯的四周環(huán)繞著紅色的氣息。整個鎖雪谷都開始晃動起來，上空聚集起了厚重的烏云，白森森的閃電在烏云當中發(fā)出刺啦啦的聲音。

    這樣下去，封云山的結(jié)界會被徹底摧毀，到時候一定會馬上被天庭的人發(fā)現(xiàn)。

    “瑯兒，咳咳……”封元捂住胸口，一只手遮擋著狂風，喊道：“即便你恨我們，但你忘了阿微嗎？你還要等他回來的呀！”

    阿微，這個名字一下子闖進江綃瑯的腦子里，那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正站在桃花樹下，沖江綃瑯揮手大喊：“小莨，小莨！”

    “我說不行！”他擋在自己的身前。

    “等我變厲害了，我也會好好保護小莨的?！彼f。

    “小莨不哭，阿微在哦，阿微在這兒。”他說。

    “小莨，快走……”他滿身鮮血。

    “小莨，能看見你真好。”他臉色蒼白。

    零碎的畫面迅速地在眼前閃過，最終定格。

    “無論以后發(fā)生什么事，無論你可能會經(jīng)歷什么，都永遠不要忘了，今晚，你在這里看見滿天星辰時，跳動的那顆心。”璀璨的星空下，封元的眼里倒映著她的臉。

    撲通——撲通——

    靜謐的夜里，只剩下心臟跳動的聲音。

    狂風驟停，身體里的力量像潮水一般迅速褪去，胸口一陣陣悶痛。瞳孔變回了黑色，神志也終于恢復清明。江綃瑯站在遠處，滿臉淚水。

    封元松了口氣，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跪在了雪地里。

    他張嘴想要說話，卻再次吐出一口鮮血，向地上倒去。

    江綃瑯飛奔過去，接住了他。

    封元的頭無力地靠在江綃瑯的肩膀上，“對不起?！彼谒?，輕聲說道。

    雪地里一條長長的拖行痕跡，江綃瑯將封元安放在一個用獸皮鋪成的床鋪上，坐在一邊喘氣，胸口好像更疼了。

    封元暈過去的那一刻，江綃瑯以為他死了，心里驟然升起一陣恐慌。直到耳邊感覺到他的呼吸，江綃瑯才松了口氣。那個時候，她所想的，只是想讓封元活下去。

    從雪地里一路把他拖進了洞，洞口的風鈴輕輕的晃動著。

    拿出手帕替封元擦去嘴角的血，才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蒼白得與雪地一般無二。他緊閉著眼睛，胸口隨著微弱的呼吸輕輕起伏。

    這樣虛弱的封元是江綃瑯從未見過的，他一直很強大、很冷靜，他可以設下結(jié)界保護一個城市，可以淡然地殺死一只黑熊怪，他是受萬人敬仰的島主，可以面不改色面對天兵。可現(xiàn)在，他安靜地躺在這里，昏迷不醒。

    江綃瑯不知道該怎么辦，她不是醫(yī)生，沒辦法治病救人，封元當初給她的丹藥已經(jīng)讓他吃了，但毫無反應。

    抱著膝蓋坐在一邊，江綃瑯開始思索出山以來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那么，當年天庭是為了抓自己才會攻打封云山，因為在一個預言里，自己會成為毀天滅地的妖物?？勺约旱母改负妥迦藶榱吮Ｗo自己全部戰(zhàn)死。和托塔天王一起來的，正是當初威震六界的林泉上仙。是舅舅護著自己逃出去，最后被爺爺撿回龍道山。

    難道是怕自己知道往事，會為了報仇而應驗那個預言，所以才一直瞞著自己嗎？可是，為什么舅舅也要說謊？自己當真是個為天地所不容的邪惡之物嗎？

    封先生的雙手是否也沾滿了雪狼一族的血，他是因為愧疚才對自己這么好的吧。那么，要不要救他呢？

    不，我得救他，他曾經(jīng)救過我和阿微的性命，我不能忘恩負義，哪怕他……

    “咳咳——”封元猛烈地一陣咳嗽，把江綃瑯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鮮血再次順著嘴角流下來。

    “怎么不管用呢？”江綃瑯有點著急了，拿出丹藥準備再喂給封元。

    “你給他吃再多的藥也沒用的。”洞口傳來一個聲音。

    第115章

    “誰？”江綃瑯戒備地望向洞口，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白發(fā)老頭背著手緩緩走進來，身上籠罩著仙氣。

    江綃瑯皺著眉頭，道：“你是神仙？”

    老頭呵呵笑了幾聲，道：“現(xiàn)在確實是?！?/br>
    “你來干什么？”江綃瑯把封元護在身后。

    老頭瞇縫著眼睛，眼角一條條的皺紋更加明顯。“我在這山里住了上千年，終于等到你回來了?！?/br>
    “我？”

    老頭點頭道：“論輩分的話，你應該算是我的曾曾曾孫輩的了?！?/br>
    “什么意思……你也是雪狼族的？”江綃瑯驚訝道。

    老頭神色一陣黯然，道：“算是吧。這封云山的結(jié)界是我用自己的血布下的，只有雪狼族的族人才能進得來?！?/br>
    “你到底是誰？”江綃瑯好奇心大漲。

    老頭苦笑一聲道：“不過一個散仙而已。話說回來，你到底是救他還是不救？”

    兩人說話間，封元又咳出了幾口血。

    “我……”原本下定的決心又退縮了，她的良知和情感告訴她，應該救他?？墒谴藭r，雪狼族人慘死的那個結(jié)，卻梗在心頭。

    “唉，這個家伙，就是喜歡裝樣子。有的事情，說明白了就好了?！崩项^搖頭嘆氣。

    “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江綃瑯忙道。

    老頭反問道：“你應該知道，他曾經(jīng)的身份了吧?！?/br>
    江綃瑯默默點了點頭。

    老頭抬起頭，眼睛不知望著哪里。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道：“說起來，那個時候林泉上仙當真是器宇不凡，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仙子啊。卻沒想到，封云山大戰(zhàn)之后，就被推下了落神臺，威名赫赫的林泉上仙從此消失在六界之中了?！?/br>
    “大戰(zhàn)之后？你的意思，他被貶下凡間，是和封云山的事有關?！苯嫭樣行@訝。

    老頭道：“所以，你以為他是為了救誰才被貶成凡人的？”

    江綃瑯搖搖頭，道：“我只知道是為了救一只妖……”

    見老頭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江綃瑯心跳一陣加快，道：“他救的那只妖……是我？”

    老頭一拍手掌，道：“當然了，否則你以為僅憑江誠，怎么可能護著你從數(shù)萬天兵的包圍中逃出去？你也看到了，大戰(zhàn)一開始，他就去了別的地方。剛開始是為了去追準備帶著你從后山逃走的江誠，卻沒料到，最后竟然把你放走了。”

    “他……為什么要救我？”

    老頭一攤手手道：“這個，就得你自己問他了。如果，他能活下來的話。”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苯嫭槵F(xiàn)在對人徹底產(chǎn)生了信任危機。

    老頭子嘁了一聲，道：“我沒事編故事哄你作什么？信不信由你，不過，再耽擱下去，他可就死定了?！?/br>
    江綃瑯一想，還是選擇了相信他道：“這么說來，我親手打傷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老頭揮揮手道：“先別糾結(jié)這個，那你還要不要救他?！?/br>
    “當然要！”江綃瑯忙道：“可我應該怎么救他？”

    老頭子捋著白胡子沉吟道：“他是被你身上的力量所傷，一般的丹藥起不了作用，除了你，沒有人能救他了。”

    江綃瑯想了想，感覺自己身上的封印已經(jīng)被沖破，便試著催動法力，卻只引來胸口的一陣劇痛。

    “我用不了法力，怎么救他？”江綃瑯捂著胸口道。

    老頭皺眉道：“你身上的力量一下子沖破封印，又被你強壓下去，導致你元氣大傷，現(xiàn)在確實沒有足夠的力量再去醫(yī)治他。這樣看來，我也沒辦法了?！?/br>
    說了半天，就得出這么個結(jié)論，江綃瑯頓時有點不想搭理他了。眼見封元還在不停咳血，她手忙腳亂地把血擦去，突然，她眼前一亮：“血，血！對了，就是血！我差點忘了！”

    老頭見了，擔心道：“你這丫頭，莫不是急瘋了？”

    江綃瑯卻不理他，走到洞外掰下一根冰棱子，用尖銳的那一頭用力在掌心一劃，立即劃出一條大口子，鮮血頓時冒了出來。

    “哎喲！要救他我們還可以再想辦法，你可別想不開?。　崩项^嚇了一跳。

    江綃瑯卻一笑，沖到封元旁邊，把手湊到他嘴邊，手掌上的血便慢慢流進封元的嘴里。

    “你這是……給他補血呢？”老頭更加糊涂了。

    江綃瑯一邊小心翼翼讓血全都流進封元嘴里，一邊道：“我的血有療傷的作用，既然法力不管用，就只能用這個笨辦法了?！?/br>
    老頭驚訝道：“這我倒不知道?！?/br>
    手上的傷口恢復得很快，不一會兒就結(jié)痂了。但封元的狀況顯然有所改善，他沒有再繼續(xù)咳血。

    “還真有用！”老頭眼中滿是驚奇之色，走到封元旁邊，搭了搭他的脈，道：“咳血的癥狀好了，不過，他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照你這個辦法，想讓他完全恢復，恐怕需要每日飲血三次，如此供養(yǎng)他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br>
    “那沒關系，反正我傷口愈合很快，半個月完全沒問題。”江綃瑯聞言，松了口氣。

    老頭奇道：“你可想好了，這可是足足十五天，一般人，這么流十五天的血，那身上的血早就流干了?！?/br>
    江綃瑯望著封元，毅然道：“就是把血流干，也得把他救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