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凡游錄 第132節(jié)
兩人回到長華殿,等林泉換了衣服回到大殿時,蓮孤子殿里的仙童竟是已經(jīng)帶著文揚等在里面。 林泉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上面坐下。 文揚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南天門發(fā)生的一切,他也是剛剛得知,此刻驚恐地望著林泉,生怕他要為自己徒弟報仇。 但蓮孤子先開口了,徑直問他:“那個被放出來的魔物,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得知仙尊已被雪狼族所殺,文揚如今沒了靠山,只得老實答道:“是前陣子仙尊下界收的?!?/br> “那他為什么交給你?” “是仙尊回來時,原本是要帶回殿中關(guān)押起來,找時間煉化,只是他說還要下界辦點事,便交給我?guī)Щ厝ァ!蔽膿P聲音發(fā)虛,他沒料到自己不過是為了陷害江綃瑯,卻引出這么大一場戰(zhàn)事。 “那那個魔物,是你放出來的吧?”蓮孤子幽幽道,一雙眼睛盯得文揚垂首不敢對視。 “是……不,不是,是江綃瑯放出來的,是她……” “事到如今,你還在撒謊!”蓮孤子一拍桌子,嚇得文揚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你若再不說實話,等來日江綃瑯再打回天庭,第一個饒不了的,就是你?!?/br> 文揚身體一垮,再看林泉,只見他眼神冰冷,只得朝蓮孤子連連磕頭:“道尊救命,我說,我說。當(dāng)時,確實是我放出那魔物,我以為只是個修為不高的小魔物,只是想放出來陷害她??蓻]想到那魔物竟然如此厲害,咬死了文招。當(dāng)時江綃瑯是讓她的隨從幫忙救文招的,只是沒能救下來……” 越說到最后,文揚聲如蚊蠅,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子蒼聽完沖上去揪住他就是一頓亂打,文揚連連求饒,蓮孤子抱著手看了一會兒才示意身后的童子把暴怒的子蒼拉開。 子蒼手腳亂舞,口中兀自大罵:“你這個小人!卑鄙小人!” 文揚爬過去拉住蓮孤子衣角,哀求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個鏡子里面為什么會和我說的話一模一樣,那鏡子是道尊您的法器,我一個小小仙童哪里有那么大的力量?!?/br> 蓮孤子抬腿掙開,又問:“沐靈帶兵攻打封云山的事,你可知道?” 文揚趕忙搖頭:“莫說這種事仙尊絕不會告訴我,就是我也不明白,仙尊為什么會去攻打封云山?!?/br> 蓮孤子重重地嘆了口氣,恨恨道:“蠢貨!你可知道你惹下多大的禍?zhǔn)?,如今六界不寧,天庭不安,都是你的罪過!” 文揚哭得涕泗橫流,道:“道尊要把這件事告訴陛下嗎?陛下一定會殺了我的。” 蓮孤子指著他咬牙罵道:“你也知道!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好好一個仙界,怎么養(yǎng)出你這么個黑心爛肺的……” 林泉聽得心中一片寒涼,此刻像是下定了決心,站起身來一言不發(fā)往外走。 “你去哪兒?”蓮孤子急忙喊住他。 “封云山。”林泉說出這三個字,心臟卻一陣劇痛,竟再也邁不開步子,那個地方,他是否還有勇氣踏足。 蓮孤子走上來滿面焦慮:“你此刻去還有什么意義?江晚笙已死,她必然不會放過天庭,何況此時此刻,她最不想見的人,恐怕就是你了吧。還不如咱們先查出這一切到底是誰在cao控,等抓出幕后黑手,也好叫她明白真正害死她母親的是誰?!?/br> 林泉搖搖頭,道:“若如你所說,這件事真有幕后黑手,我更要此時過去。無論那個人目的是什么,他明顯是要逼迫瑯兒走入魔道,此刻怕是已經(jīng)在前往封云山的路上。” 蓮孤子一想有理,但見林泉臉色蒼白,心念一轉(zhuǎn),道:“你此時去也好,說不定看你這病懨懨的樣子,她一時心軟不會對你怎么樣。那個孩子實則最單純不過,你多纏她一陣子,或許還能把她拉回來?!?/br> 后面的話說得有些曖昧,林泉鄙夷地看了蓮孤子一眼,道:“沐靈已死,封云山的事便是死無對證,查起來還要費些功夫。天庭這邊就交給你了,你最好早點弄清楚那面鏡子的事。子蒼,守好長華殿?!?/br> 說完步履匆匆,轉(zhuǎn)眼消失在門口。 蓮孤子抬頭,望見遠處隱隱有烏云聚集的天空,眉頭緊皺:“事情怎么會發(fā)展成這樣……” 另一邊,江綃瑯在江誠的帶領(lǐng)下一路回到封云山。進了山谷,只看見遍地狼藉,皚皚白雪中灑落著一片片的血紅。山腰上的冰洞口,坐著的只剩下婦孺老幼,看見他們回來,都趕緊沖下來在里面尋找自己的家人,那沒有找到的,便只能對著天空長久地哀嚎。 一時之間,鎖雪谷里凄涼的狼嚎在天際回響。 聚在路兩邊的雪狼越來越多,盡頭處,一身白衣的暮乾朝長身玉立,一直等到江綃瑯站在了她面前,看到江誠懷里的人,只是靜靜地走過去,把妻子的尸體接過,轉(zhuǎn)身回了冰洞。 江綃瑯跟了上去,見著父親小心翼翼地把母親放在皮褥上,終于轉(zhuǎn)過身來對江綃瑯伸出手,張開嘴確是不符合他年紀(jì)的幾近蒼老的聲音:“瑯兒……” 江綃瑯撲在父親懷里,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在天庭的一怒,在路上的壓抑,所有的委屈、憤怒、仇恨,都在這一刻化為洶涌的淚水。 暮乾朝輕撫著女兒的背脊,靜靜地安慰著她,直等到懷里的人哭夠了,紅腫著眼睛抬起頭,問:“爹,您不怕我嗎?” 眸子里的猩紅尚未褪去,暮乾朝卻是滿眼慈愛:“哪怕你是十惡不赦的魔頭,你也依舊是爹心愛的女兒,更何況,我的女兒,我了解,她和她母親一樣,都是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br> 江綃瑯埋首進父親懷里,嗚咽著,悶悶的聲音傳來:“他卻不相信我……” 暮乾朝早知道女兒對林泉的依賴,了然道:“他是天庭上仙,大約有他自己的立場吧。神仙絕了七情六欲,本來就是最冷漠的?!?/br> 江綃瑯收了眼淚,再仔細看父親,竟只在父親眼中看到一片空洞,像是死了似的,心中一顫,道:“爹,你……你哭一哭吧?!?/br> 第211章 屠神 暮乾朝卻是勾起一絲苦笑,搖搖頭道:“爹不能哭,我再哭了,你怎么辦?!?/br> 江綃瑯聞言,卻是擦干眼淚,露出決然的神情道:“我也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我要給娘親報仇?!?/br> 話音剛落,暮乾朝還未應(yīng)答,江誠卻在洞口稟告:“少主,有人要見你?!?/br> 江綃瑯皺了皺眉,她此刻只想陪在父母身邊,但暮乾朝卻拉了她的手道:“去吧,從現(xiàn)在開始,你是族長了。” 江綃瑯摸了摸脖子上的靈玉,心中還有些忐忑,但看到父親鼓勵的眼神,終于定下心,走出了冰洞。 “是誰要見我?” “來人沒報名字,不過,”江誠已然把她當(dāng)做了族長,恭敬道:“是一個凡人。” “凡人?”江綃瑯也有些吃驚,“凡人如何知道封云山,又如何知道我的?” “屬下也奇怪,很可能他只是隱藏了自己的修為?!苯\一邊說著一邊陪江綃瑯往前面去。 已經(jīng)有人帶著那人到了山腳下的石臺。 江綃瑯不認(rèn)識他,那個人的五官十分平凡,撿出任何一樣來都沒有什么特點,扔進人堆里大概立刻就分辨不出了。 可他的眼睛里閃著精光,那雙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深藏了積淀千年的黑暗。 江綃瑯莫名覺得脊背生寒,手握成拳頭在臺子上首的石椅前站定,問:“你是誰?” 那人一身黑衣,從長袖中伸出手來,拱了拱手才道:“驚聞雪狼族劇變,還請少主節(jié)哀。” 江綃瑯更加戒備,一個凡人如何知道雪狼族和天庭的事,她不愿再多客套,直接道:“你來不是為了吊唁我母親的吧,有什么事就直說,我沒有時間和你繞彎子?!?/br> 那人露出一個微笑,但是察覺道周遭肅穆的氛圍,很快收斂起笑容:“江少主果然爽快,鄙人前來,是和江少主談一樁交易?!?/br> “交易?”江綃瑯有些失去了耐心,眼睛望向了別處,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為什么要和你談交易。雪狼族如今諸事繁雜,我沒興趣談什么交易?!?/br> 那人臉上一僵,隨即道:“少主一定要問我是誰,我卻答不出來的,因為,我可以是任何人?!?/br> “什么意思?”江綃瑯開始有些好奇。 那人仰頭傲然道:“只要我想,天下諸人都是我的皮囊。若一定要一個稱呼的話,少主叫我屠神好了?!?/br> “屠神?”江綃瑯冷笑:“口氣倒是不小。” 屠神也笑:“少主怎知我就沒有做過呢?,F(xiàn)在,咱們可以談交易了嗎?” “我……”江綃瑯還未答話,谷口卻傳來一陣sao動。 遠處走來一個人,一身白衣幾乎融進這冰天雪地,雪狼們圍在他周圍,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撲上去將他撕碎。 江綃瑯身子僵在原地,往日熟悉的氣息此刻卻猶如利刃,再一次將她的心生生剖開。 “瑯兒……”林泉停下了步子,似乎也沒有勇氣再往前一步。 “我現(xiàn)在是雪狼族的族長。”江綃瑯冷冷道:“不知上仙此時駕臨封云山有何貴干?” 林泉注意道屠神的存在,腳步虛晃往前走了幾步,忙道:“我有些事要告訴你?!?/br> “我們之間沒什么可說的了,不管什么事我都沒有興趣,上仙請回吧,你再呆下去,對你沒好處?!痹絹碓蕉嗟难├锹冻鲡惭谰o盯著林泉。 但他渾然不覺,伸出手來:“瑯兒……” 還沒抓住眼前的人,自己卻先倒了下去。江綃瑯一個箭步上前,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接住了林泉。 懷里的人失去意識之前,只來得及說出三個字:“對不起?!?/br> 江綃瑯緊咬牙關(guān),不想讓眼淚涌出,她應(yīng)該把他扔在這里自生自滅,自己和他如今是敵人了??瑟q豫了許久,最后還是說道:“帶著他跟我來,屠神先生,我們的交易,容后再談?!?/br> 江誠喚來兩個人攙著林泉跟江綃瑯回到一處空置的冰洞,等把人安置在了褥子上,江綃瑯卻只看著他發(fā)呆。 “他應(yīng)當(dāng)是受了內(nèi)傷?!遍T口一個熟悉的聲音道。 江綃瑯扭頭,有些意外:“你什么時候下來的?” 尋空走到林泉旁邊坐下,手指搭在他脈上,一邊道:“跟著你們一起回來的?!?/br> 江綃瑯站起身,背對著他,道:“你不怕玉帝怪罪你?” 尋空苦笑一聲,道:“當(dāng)初送你上天庭,是為了保全你,誰想到會是今天這個結(jié)果。我再留在天庭,也是尷尬?!?/br> 江綃瑯見他搭完脈,張了張嘴,還是沉默了。 尋空見狀主動道:“你身體里的封印與他相連,應(yīng)當(dāng)是你沖破封印導(dǎo)致他受了重傷。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帶傷前來找你,你不想聽聽他到底要說什么。” “說什么都沒意義了,等他醒了,就讓他離開吧。若死在封云山,不過又是落個把柄給天庭。”江綃瑯面無表情說完,便要離開。 尋空卻喊住她道:“林泉實則也是被動卷入這件事,可念在過去一千年,他悉心照顧你的份上,你是不是應(yīng)該聽他說完。難道這么多年的師徒情誼,你就當(dāng)真一點都不顧念了嗎?若你怨他在凌霄殿上沒有選擇相信你,甚至答應(yīng)取你的元丹,可你想想,他身為上仙,也有他不得已的立場。他沒有殺你的母親,甚至在混戰(zhàn)之時沒有出手傷害雪狼族任何一個。便是只當(dāng)報答師恩呢?” 江綃瑯沒有轉(zhuǎn)身,然而臉上用來掩飾心痛的冷漠終于被這番話徹底撕碎。是啊,她有什么資格怨他,他養(yǎng)育了自己千年,如今甚至只身前來,先說出那一句對不起。自己憑什么把對天庭的仇恨發(fā)泄到他一個人身上。 從始至終,他并沒有做錯什么。 努力把眼淚下去,江綃瑯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才對江誠道:“讓他留在這里養(yǎng)傷,不許任何人打擾?!?/br> “是?!苯眢瞎ゴ蛱焱ブ?,曾囑咐江誠,以后好好輔佐江綃瑯,因此對于江綃瑯的命令,江誠大多都毫不猶豫地遵從。 接下來幾天,雪狼族為江晚笙舉行了盛大的葬禮,把江晚笙的遺體送入歷代族長的墓地冰封之后,暮乾朝提出要為妻子守墓。 “我并不會與外界隔絕,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隨時來找我?!蹦呵詈蠼o了女兒一個緊緊的擁抱,最后說道:“不論以后的路你選擇怎么走,都要相信自己的心。你是我的女兒,是雪狼族的族長。沒有人能夠定義你是誰,除了你自己。” 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入墓地,江綃瑯呆呆地望著父親遠去,這番話和林泉曾說過的話那么相似。 其實,他是位合格的師父吧,他并沒有對不起自己。 在林泉醒過來之前,江綃瑯決定先不見屠神。 哪怕那天還未來得及說,她也隱約能猜到,那場交易,必然與天庭有關(guān)。 “瑯兒……”林泉似乎做了噩夢,嘴里喊了一聲,緊緊抓住了江綃瑯的手。 在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林泉終于醒了。 江綃瑯掙脫開他的手,轉(zhuǎn)而把手搭在他手腕上,道:“這是尋空教我的療傷的法子,你感覺怎么樣?” 身上的痛楚確實少了許多,林泉像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答道:“好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