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小在在這回答，大家伙兒還沒反應(yīng)，二麻子就搶先干嚎起來。

    “臭丫頭，你別胡說！小小年紀不學(xué)好，就會撒謊。我明明是見著有人偷偷往草垛子里頭藏糧食了，這才想著要把這贓物翻出來上交。書記，村長，大隊長，你們都要相信我啊，我可是你們從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會干這種缺德事？”

    邊給自己辯解著，他還邊拿眼怒瞪小在在，活像是她偷了他家的糧食似的。

    剛聽到動靜，從人堆外頭擠進來的寧翰當(dāng)即就不爽了。

    手里拎著鐮刀，往meimei跟前一擋，瞪回去：“你再瞪一眼試試？！”

    那模樣，仿佛在威脅二麻子，如果他敢再嚇唬他妹，他就挖了他眼珠子。

    沒想到寧翰年紀不大氣勢卻那么兇，二麻子被嚇萎了膽，訕訕地挪開了視線。

    “你說你沒偷糧，那剛剛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你跑什么？”

    這時，一位圍觀的女知青站了出來。

    她就是那倆好奇心比較重的女知青中的一個，叫許寸妮，今年十七歲，是前個月剛從城里下鄉(xiāng)來的陳家村。

    許寸妮初來乍到，對村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熟悉，所以比起村長他們，更能站在客觀角度看問題。

    要不是做賊心虛，二麻子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訴大家實情，沒必要逃跑。

    “我……我……”二麻子眼珠子心虛地滴溜溜直轉(zhuǎn)，一時想不到借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出話。

    陳大河一看他這樣，心底就是一沉。

    他還沒開口，旁邊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村書記先出了聲：“咱們先去他家里搜搜看，看看有沒有被偷的其他糧食?！?/br>
    農(nóng)忙期已經(jīng)進入尾聲，看二麻子這熟練的樣兒，想也知道很可能不是第一回 了，所以他家里很大可能還藏著其他被偷來的糧食。

    很不幸的，正巧路過的村書記，也是圍觀二麻子從草垛子那洞里翻糧食出來的圍觀者之一，只是當(dāng)時二麻子急著逃跑，沒注意到他。

    不然現(xiàn)在可能也不會說這么多沒用的辯解了。

    一個村里，書記最大。

    現(xiàn)在最大的領(lǐng)導(dǎo)都發(fā)話了，大家伙兒立即閉嘴，乖乖照做。

    人群里走出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押著二麻子，一起朝他家里走去。

    浩浩蕩蕩一群人走過，引來很多不明所以的人圍觀。

    “這是干啥子，地里的糧食不收了？”正割麥的老大爺瞇縫著眼，奇怪地看著那一大波子人。

    “二大爺，你是不知道……”

    聽見老大爺?shù)囊蓡?，有那知情的立即從隊伍末尾脫離出來，跟那些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的人宣傳事情經(jīng)過。

    老大爺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火氣都上來了。

    他一摔鐮刀，連麥子也不收了，氣沖沖地大步追上前頭的隊伍：“二麻子那兔崽子敢偷村里的糧，這可是在偷咱們的命根子，走！老頭子倒得看看，這造孽玩意兒心肝有多黑？”

    村里不少和老大爺一樣的人們紛紛加入隊伍，結(jié)果等到了二麻子家，那圍觀的分數(shù)生生漲了一倍還多。

    小在在左手大哥右手二哥，旁邊還跟著個三哥，被哥哥們保護得嚴嚴實實地，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

    這本是最佳看戲地點，但她卻垂著眼，沒敢往上抬。

    人太多了，一張張臉上的心思更多。

    mama說了，她還太小，對上很多張人臉的時候分辨不過來，也沒法做到忽略想忽略的臉，容易腦袋疼。

    所以遇上這情況就干脆別去看，不看就沒事了。

    看不見沒關(guān)系，她還有耳朵。

    小在在豎著兩只耳朵聽消息，很快就聽到村里人從二麻子家里搜出了一大袋新糧，頓時證據(jù)確鑿，他再想花言巧語地抵賴已經(jīng)行不通了。

    知道自己完了，二麻子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斷地沖著周圍眾人磕頭哀求。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鬼迷心竅偷大家伙兒的糧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大家再給我一次機會，書記，村長，求求你們，我只是太餓了，餓到受不了才起了歹念，我可以贖罪，隨便你們怎么罰我都可以，只要不把我送到那地方去，就原諒我這一次，看在大家伙兒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份兒上，我錯了，求你們……”

    不怪二麻子這么害怕。

    他的行為，說輕了，是偷竊糧食，說重了，就是侵犯集體財產(chǎn)，割社會主義尾巴。

    這是人品作風(fēng)問題，更是犯罪，是要被關(guān)去坐牢的，更嚴重的可能還會吃木倉子。

    想起以前他聽說過一件事。

    有兩人餓得實在受不了，扒在運糧車上扎了倆小口，生吃了幾口米，就被拉去斃了，二麻子更是渾身一抖，嚇得差點失禁。

    他才二十出頭，還沒娶媳婦兒，真的不想死啊！

    “書記，您看這事兒怎么辦？”

    有人看著二麻子那慘樣，忍不住有點心軟，可偷糧食是大事，又不想這么簡單地放過他，只能為難地看向村里能主事的人。

    “先把二麻子綁起來，我們商量商量再說。”

    村干部們聚在一起商量對二麻子的處罰措施。

    大家伙兒都安靜等待著結(jié)果，沒人發(fā)現(xiàn)，小在在偷偷抬了下眼，又飛快低下去，抿了抿嘴。

    她已經(jīng)知道結(jié)果了。

    不好不壞。

    這事兒的處置其實取決于村干部們的態(tài)度，要鬧大嚴懲，就干脆把人綁了，不拘是送警察局還是革委會，二麻子的下場都不會好過。

    要是念著舊情想息事寧人，就讓他賠償，再給點處罰了事，或者找個由頭送農(nóng)場去勞動改造。

    村干部們商量后給出了對二麻子的處罰決定，由村長宣布：“二麻子得賠償他偷走的所有糧食，并以作風(fēng)不良的名義送去農(nóng)場勞動改造三年。”

    這處罰大家伙兒都能接受，也就沒人反對。

    勞改三年……

    二麻子抽了抽臉皮，目露絕望，可到底沒敢說什么。

    干三年苦活總比沒命強。

    第5章

    小在在哼著歌，懷里寶貝似地抱著一個灰殼子的小本本，蹦蹦跳跳，開開心心地跟在哥哥們身后往家走。

    她這小本本是村長爺爺給的，作為小在在見義勇為，英勇揭發(fā)偷糧賊的獎勵。

    這可是小家伙長這么大，人生中第一次得到的獎品，可稀罕了。

    唱著歌兒的小奶音都是飄著的。

    寧翰幫著meimei提著她那沒幾根麥穗的籃子，看著她樂淘淘的可愛小模樣，臉上也被感染地露出微笑，“meimei喜歡本子嗎？”

    “喜歡！”超大聲。

    小在在高高舉起手上的小本本，展示給哥哥看：“漂亮?！?/br>
    其實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本子，薄薄的還不到半厘米厚，也就比成人巴掌大一點點，表面灰灰的，看著感覺有點臟，都不知道被放在角落里積灰積多久了。

    也虧得村長爺爺能從村委辦公室里把這本子給翻出來。

    這獎勵不咋值錢，可在小在在眼里，卻猶如無價之寶，比mama說過的最美麗的鉆石還要漂亮。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這么單純。

    “meimei喜歡的話，等三哥長大以后能干活賺錢了，給你買多多的漂亮本本?！睂庈帣C靈地搶在大哥前面給meimei許下承諾。

    “好呀好呀。”小在在連連點著小腦袋。

    “咦？老二呢？”

    寧翰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有人掉了隊，習(xí)慣性地扭頭往后找，果然看見了正一邊以蝸牛爬的速度慢吞吞地走路，一邊捧著本書看得津津有味的寧航。

    果然，這書呆子又只顧著看他的寶貝書去了。

    “二哥二哥，快點走啦，在在好餓，我們快點回家吃飯飯?！?/br>
    都不用寧翰說，小在在立馬顛顛兒地往回跑，小手扯著二哥的衣裳下擺就往前拉，拖著他被迫加快速度，追上前頭的兩人。

    兄弟妹四人一齊回到家，不出意外地看到家里冷清一片，沒一點人影。

    “mama呢？”小在在奶呼呼地問。

    “mama還在醫(yī)院里照顧奶奶?！睂幒舱f。

    前些日子奶奶生了病，mama說了有點嚴重，要動手術(shù)，所以這些日子她都在兩頭奔波，這邊照顧完他們還得趕去鎮(zhèn)上醫(yī)院照顧奶奶，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家。

    怕弟弟meimei餓到，寧翰進了廚房，熟練地找出mama中午提前留好的飯菜，全一股腦地壘在大蒸籠里。

    上鍋蒸一蒸，熱了就能吃。

    旁邊的寧航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下書本，走過來拿盆子倒了點保溫壺里的熱水，又兌了些涼水進去，確認水溫剛好后，就招呼外頭院子里兩只玩瘋了的弟妹進來洗手，準備吃飯。

    小在在一頭熱汗地跑進來，還有點小喘氣。

    她剛剛跟三哥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戲，鬧騰得有點累。

    “快來洗手吃飯?！?/br>
    “好。”小在在蹲在水盆邊，縮成了一顆球，小手在溫水里劃拉劃拉，嘴里還念叨著mama教導(dǎo)的洗手口訣：“先手心，后手背……”

    洗干凈手出來，寧翰已經(jīng)將熱騰騰的飯菜擺在桌上了。

    家里沒大人，幾個孩子吃起飯來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看得出來是被人好好教導(dǎo)過的。

    陳大川上門的時候就見到這一幕。

    “正吃飯呢?！?/br>
    聽見人聲兒，寧在在下意識扭頭往門口處看，看清來人，乖乖叫了聲：“大川叔。”

    “欸，你們乖乖吃飯，叔就是來給你們mama送個記分本的?！?/br>
    陳大川阻止寧翰起身想招呼他的動作，很熟稔地自個兒邁進屋里，將手里幾個記分本放在蘇欣妍慣常寫字的桌子上。

    蘇欣妍是陳家村的會計。

    原本就算是會計，農(nóng)忙期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但寧家奶奶這不是最近生了大病，去鎮(zhèn)上醫(yī)院做手術(sh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