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雅從包里掏出紙筆，寫下招待所的名字，然后把紙條交給伍常安：“好，不過你得快點，咱們辦完事就要回去，不能在省城耽擱太長時間。對了，要是你去了招待所，我們不在的話，你留個口信，等我們辦完事回來再來運輸公司找你?！?/br>
    伍常安沒有意見：“好，我會盡快的?！?/br>
    談完正事，余思雅也沒多留，帶著小李就走。

    走了一段距離，小李發(fā)現(xiàn)這不是回招待所的路，詫異極了：“小余，咱們真不回招待所?。磕窃蹅內ツ膬?？”

    余思雅回頭看他：“你以為我在跟伍常安拿喬？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吧，但咱們真的還有其他事要辦。走吧，去機械廠看看?！?/br>
    “可馮書記說咱們只是來賣醬板鴨的?！毙±钴P躇，這跟他接到的任務不一樣啊。

    余思雅邊走邊跟他解釋：“鴨子已經(jīng)開始下蛋了，咱們要孵化小鴨，總不能用最原始的辦法，讓鴨mama來孵化吧，效率太低了。既然都來了一趟機械廠，所以我想去看看，省城的機械廠應該有孵化機，咱們買一個回去?！?/br>
    小李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余思雅的腦子，這怎么就轉到孵化機上了，小余同志可真是敢想。

    事實上，余思雅不止敢想，還敢干。

    她拿著介紹信直接找上門，說想看看孵化機。

    省城機械廠是個大廠，能制造不少大型機械，規(guī)模也很大，研發(fā)生產(chǎn)能力遠不是縣城機械廠能比的，所以生產(chǎn)的機器也非常齊全，孵化機也有。

    不過看他們是鄉(xiāng)下來的，對方的態(tài)度很敷衍，隨便找了個員工帶余思雅他們去看成品。

    孵化機到底用得比較少，算是個冷門機械，所以種類也不多，只有四種型號，分別能孵化五百只，八百只，一千二百只，兩千只，使用的動力分別是煤炭和電力。

    余思雅看了一圈，比較滿意八百只蛋的孵化機，這個使用的動力是煤炭。目前電力不足，經(jīng)常停電，尤其是鄉(xiāng)下，一到冬天，那停電更是家常便飯的事，所以余思雅更傾向于使用煤炭的，麻煩是麻煩了點，但穩(wěn)定。

    她問了一下價格：“這臺機器要多少錢？”

    對方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兩千一?！?/br>
    打擾了，買不起！

    兩千一，他們公社一年下來的結余都沒這么多。這可真是個燒錢玩意，難怪對方看不上他們呢。他們也確實窮，買不起。

    囊中羞澀，余思雅只能敗興而歸。

    難得見余思雅失望，回去的路上小李安慰她：“小余同志，你也別灰心，等醬板鴨賣了，咱們再湊湊就能湊齊了?！?/br>
    傻瓜，賬上的錢能全動了去買只孵化機嗎？那養(yǎng)殖場里的鴨子吃什么？工人的工資怎么發(fā)？

    但沒有孵化機，養(yǎng)殖場的規(guī)模就沒辦法擴大。他們總不能回回到跑到省城養(yǎng)鴨場買鴨子吧？這樣成本也太高了，而且耽擱時間。所以孵化機必須得買，一定要買。

    對了，養(yǎng)鴨場這不還沒去嗎？

    想到這里，余思雅來了精神，招呼小李：“走，咱們去養(yǎng)鴨場?！?/br>
    小李對余思雅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性子也是服氣的。他趕緊跟上，問道：“咱們去省養(yǎng)鴨場干什么？還買小鴨子嗎？你不是打算自己孵？”

    “當然得買，咱們自己孵，那最早也得十一月底才能將小鴨子孵化出來，就趕不上過年了?，F(xiàn)在距農(nóng)歷年還有三個月，買一批鴨子回去，正好過年的時候賣了，大家都能過個肥年?！?/br>
    春節(jié)歷來是銷售的一個黃金季節(jié)，尤其是食品。再窮的人家在大年三十也要盡力做頓好吃的，過個好年。

    兩人來到養(yǎng)鴨場，也不找別人，直接就找老熟人曹科長。

    一回生二回熟，曹科長這次也很好說話，沒問余思雅要什么批條，直接帶她去看鴨子：“上次賣給你們的鴨子還好吧，不是我說，咱們省城養(yǎng)殖場的鴨子那可是最好的?！?/br>
    “確實挺好的，三個來月就養(yǎng)大了，非常肥。這不，所以咱們又來買鴨子啊?！庇嗨佳判Σ[瞇地說。

    因為上次已經(jīng)介紹過了，這回也不用浪費時間挨個看。余思雅這回就是奔著rou鴨來的，rou鴨生長周期短，長得肥，她這回不用做種，只是打著賺一筆的主意，所以只買rou鴨就行了。

    有了上回的經(jīng)驗，這次雙方很快就談妥了，余思雅以三百塊錢的價格，買了兩千只rou鴨，不過提貨的時間還要等幾天，得等醬板鴨賣完了。

    談完了鴨苗的事，余思雅笑著說：“曹科長，你們養(yǎng)殖場這么大，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應該有不少淘汰的舊設備吧，丟了也可惜，有沒有想過廢物利用??？”

    干銷售的精得很，曹科長馬上明白了：“我說小余同志，你這回不但看上了我們的鴨苗，這還是盯上了咱們的設備啊，說吧，你看上了什么？”

    余思雅不好意思地說：“曹科長，你知道咱們紅云公社有多偏僻，每次來省城買鴨子都老麻煩了，所以我想問問你們養(yǎng)殖場有沒有小型的淘汰掉的孵化機？這樣需求鴨苗不大的時候咱們就自己孵，也省得三天兩頭跑過來麻煩曹科長你了?！?/br>
    要是后世，余思雅這種要求對方肯定不會答應，這不是跟省養(yǎng)鴨場搶生意嗎？真賣給了她孵化機不就少了一個客戶？甚至還會培養(yǎng)一個競爭對手。

    但這會兒，省養(yǎng)鴨場是國營單位，集體所有，不管效益好不好，工資都那么多，大鍋飯，很多人積極性不高，加上余思雅他們每次來買的都不算多，就幾百塊，曹科長也不大耐煩，嫌麻煩。而且一個鄉(xiāng)下的小小養(yǎng)殖場，他們省城大單位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基于種種原因，曹科長聽了余思雅這要求不但沒意見，反而很積極地說：“小余同志想得很周到。我們養(yǎng)殖場確實有一批淘汰掉的孵化機，是燒煤的，比較麻煩，所以淘汰了，其實機器五成新，沒有任何問題，完全能用。”

    聽到這個消息，余思雅高興極了：“燒煤的也沒關系，咱們公社窮，能有個孵化機就不錯了，不挑。麻煩曹科長帶咱們去看看吧?！?/br>
    曹科長把他們帶到了后勤處，找人拿了鑰匙，去了倉庫，里面有兩臺淘汰下來的孵化機，一臺能孵五百只蛋，一臺能孵八百只蛋，都是以前燒煤的機器。后來省城這邊養(yǎng)殖場自己弄了小型發(fā)電機，不怕停電了，就淘汰掉了，丟在倉庫里生灰塵。

    這種機器，需要的單位很少，省城養(yǎng)殖單位肯定是看不上的，小地方的也找不到這個門路或者說想到這一點，所以就一直丟在這里了。

    余思雅仔細看了一下，這機器確實如曹科長所說，不算特別舊，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壞，她可不想買個壞機器回去。但余思雅又不好直接質疑這點，所以拐了彎試試機器的性能。

    “曹科長，你知道的，咱們小地方，缺乏人才，沒人會cao作維修這個機器，能不能讓你們的師傅cao作一下，讓咱們小李同志跟著現(xiàn)學，免得買了回去不會用，還跑過來麻煩你們。”

    雖然有點麻煩，但能一勞永逸，省得三兩個月這些人又來找他一回。曹科長答應了，去找了孵化的工人過來cao作給他們看。

    余思雅趕緊用胳膊肘頂了一下小李，笑瞇瞇地說：“小李同志，認真學，回去就靠你了?！?/br>
    小李趕緊蹲下身，幫著師傅抬機器，遞鉗子，引火添煤。不一會兒，孵化機就熱了起來，余思雅伸手進去試了試溫度，里面的溫度比較均勻，目前看沒什么問題。

    試過了機器，在小李學技術的時候，余思雅把曹科長拉到一邊說：“謝謝曹科長，你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對了，這兩臺機器怎么賣？合適的話，咱們都買了?！?/br>
    曹科長跟后勤管理人員商量了一下，最后報出了兩個價：“咱們這機器雖然舊了點，但都還是好好的，再用個十年八年都沒問題。我們當初買的時候，一臺兩千多，一臺一千多，現(xiàn)在我們也不要你高價，八百那臺六百塊，五百那臺四百塊?！?/br>
    比起新機器，這機器的價格自然是便宜。但對一窮二白的清河鴨養(yǎng)殖場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余思雅苦笑賣慘：“曹科長，你也知道咱們小地方來的，我還要花三百買鴨苗，回頭還要發(fā)工人工資，買飼料，這一千塊咱們實在是拿不出來。你們看能不能便宜點？”

    曹科長面露難色，他知道余思雅說得都是真的，但這個價格也確實挺便宜了。

    “曹科長，你幫幫忙，不然寬限咱們半年，明年再給錢。實在不行，那我也只能忍痛只買一臺了?！庇嗨佳乓荒槥殡y的樣子。

    只買一臺，還有一臺不就得留在倉庫占地方，生灰塵？除了余思雅恐怕也沒人要他們這舊機器了。曹科長自然希望余思雅把兩臺機器都拿走了。

    經(jīng)過一番商量和討價還價，最后余思雅用七百塊的價格買走了這兩件機器。

    這醬板鴨還沒賣出去呢，他們就一下子花了一千塊出去。

    擱以前，小李完全不敢想，畢竟連馮書記都沒這么大手筆，說花一千就一千。

    乍然間又背了一筆巨債，余思雅感覺身上的擔子很重，突然有了緊迫感。她招呼小李：“快點，不然趕不上公交車了?！?/br>
    緊趕慢趕，總算上了車。這個點，郊區(qū)回城里的車子上沒多少人，兩人都有座位，前后坐在一塊兒。

    余思雅跟小李商量：“咱們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全指望省運輸公司，待會兒回去，你找前臺借一下地圖，要是伍常安那里還沒消息，咱們明天去跑跑其他單位?！?/br>
    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在省運輸公司身上耗，也耗不起，畢竟醬板鴨的保質期很短。

    下了車，他們又先去國營飯店吃了碗面，這才回去。

    走回招待所，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了，天完全黑了，秋風蕭瑟，吹過來，有點冷。

    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招待所。

    招待所大堂坐著的伍常安立馬站了起來，抱怨道：“你們去哪兒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余思雅他們是一大早就去找他的。他們走后，他就去找領導說了這個事，加上昨天好幾個同事作證那鴨子挺不錯的，領導一聽東西好吃也不算貴，反正發(fā)福利嘛，發(fā)什么不是發(fā)，給大家換換口味也不錯，就同意了。

    搞定之后，伍常安馬上來招待所找余思雅，結果留了口信，到晚上下班了也不見余思雅過來找他。

    伍常安有點坐不住了，這是他主動找領導辦的事，出了岔子，他臉上可不好看。于是吃了飯，他趕緊又來到了招待所等人。

    看他這副著急的樣子，余思雅就知道事情成了，高興不已，笑著說：“伍同志，你來得正好，咱們進屋談吧。”

    第24章

    跟伍常安談妥了賣醬板鴨的生意，余思雅提起了另一件事：“伍同志，咱們養(yǎng)殖場這次買了兩千只小鴨子，兩臺孵化機，還得麻煩你們幫忙運送一趟，車費咱們按你們的標準算。只是你知道的，咱們窮鄉(xiāng)僻壤小地方來的，手里窮，你看能不能幫個忙，看看有沒有同行的，咱們的分擔點路費?！?/br>
    這次運送的東西比較多，加上手里比以前寬裕了，余思雅也就不去蹭運輸公司的那個便宜了。老這樣做容易惹人厭，他們以后要用運輸公司的地方還多著呢，為了這點小便宜不值得。

    雖然運輸公司本來就是要運貨的，但這個時代誰握有資源誰就是大爺，運輸公司又沒業(yè)績要求，所以他們這種零碎又偏遠的單子還真沒人愿意特意跑一趟。

    伍常安自己沒事干都不樂意，他臉上有些為難，想拒絕又覺得大家這么熟了不好意思，答應吧，那誰跑？

    余思雅一眼就看出了他猶豫，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說：“對了，伍同志，咱們能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這批小鴨子帶回去，養(yǎng)到年底正好出籠，不知道你們運輸公司年底還要不要發(fā)福利？咱們這么熟了，怎么也要先緊著自己人來，你說是不是？”

    伍常安心念一動，明白這是余思雅給他拋的餌，但偏偏他還就上鉤了。沒辦法，他們運輸公司稀奇，人家手里的rou也是稀奇貨，省城人怎么也窮不到哪兒去，尤其是雙職工家庭，但很多人手里有錢卻買不到貨，糧油rou都是限量供應，去晚了有票也買不到。余思雅這鴨子不要票，只要錢，而且能以單位福利的名義發(fā)，正大光明，吃起來也沒風險。

    她拋出這么個由頭，伍常安還真不好拒絕，畢竟是這些運回去的小鴨子三個月后就會變成他們餐桌上的rou。

    “我回去幫你問問吧，你們什么時候走？”

    見他松了口，余思雅心里也舒了一口氣，笑著說：“就這兩天吧，跟省養(yǎng)鴨場那邊已經(jīng)說好了，再看你們那邊什么合適，咱們大家協(xié)調一下?！?/br>
    “成，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帶人來拿鴨子，到時候給你答復?！闭抡f完，時間不早了，伍常安起身道別。

    他辦事非常快，第二天就給了余思雅答復，兩天后有一輛車送他們回去。

    得到了確切的回復，余思雅徹底放下心來。接下來一天沒什么工作了，在招待所里閑著也是閑著，挺無聊的，余思雅問小李：“明天沒有工作，我打算去逛逛省城，看看有沒有什么合適的東西給家里人帶回去。上次來，走得太匆忙了，兩手空空的回去。你看你是跟我一塊兒去逛逛還是要去會會你的老朋友們？”

    “小余，我就不跟你去逛了，我去拜訪拜訪老同學們。”小李婉拒了余思雅的要求。

    他跟余思雅不同，他工農(nóng)兵大學就在省城念的，有些家在省城的同學畢業(yè)后就留在了省城。他分到鄉(xiāng)下后，來省城一趟不容易，自從畢業(yè)后，大家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對他這個決定，余思雅非常支持：“那行，你盡管玩，玩開心點，回頭跟我講講你們這些同學都是干嘛的。”

    小李的同學可不就是他們以后的人脈之一？

    小李沒想那么遠，點頭：“好，我知道了?！?/br>
    ——

    翌日，兩人分頭行動。余思雅沒什么親朋需要拜訪，她索性睡到自然醒才起來，然后去國營飯店吃了一碗面，接著開始逛了起來。第一站就是省城的新華書店。

    家里兩個孩子念初二了，成績都不是特別好，過兩年就要恢復高考了，他們這成績，不努力想考上可不容易。所以余思雅打算給他們買兩本輔導書。

    另外她自己也要努力起來。上輩子，她雖然念過大學，但工作幾年后早將高中的知識都還給了老師，再讓她去參加高考，肯定不如應屆生。加上這個年代的考試知識肯定跟后世有所不同，現(xiàn)在不努力，等著高考的消息傳來再努力那就遲了。

    余思雅打算先做點準備，買了高中的課本和市面上僅有的幾本習題冊回去看看書做做題，免得兩年后什么都忘光了，再臨時抱佛腳。

    除了學習資料，余思雅又找了一圈關于養(yǎng)殖的書籍，全買了回去，準備讓養(yǎng)殖場的工人們有空都學學，學無止境嘛。

    買了書，余思雅又去逛了百貨大樓。

    省城的百貨大樓足足有五層，商品琳瑯滿目，但可惜的是很多都要票，余思雅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想買的東西很多，但能買的卻很少。她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能看時間的手表和代步的自行車，有了這兩個東西對她的工作非常有幫助，可惜目前不管是錢還是票，她都沒有，只能看看。

    錢倒好辦，她的工資攢一攢，幾個月就夠了，關鍵是票的問題。余思雅琢磨著得想辦法搞到票才行，但鄉(xiāng)下發(fā)的票少，連馮書記騎的都是一輛十來年的舊自行車，他們上哪兒弄這么多工業(yè)票去？

    看來還是得從城里下功夫，不知道機械廠那邊有沒有辦法？沒辦法買這些好東西，余思雅只好挑不要票的買，她給沈紅英和沈建東各買了一條羊絨圍巾，冬天來了，正好派上用場。又花兩塊錢買了斤不要票的糖果。

    拎著大包小包回到招待所已經(jīng)是晚上，歇息一晚，第二天他們就出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