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親前日，長(zhǎng)房的老爺太太親自到了西府，拿了新郎的喜服來，千請(qǐng)萬拜求他替顧念初行拜堂之禮。長(zhǎng)房二房雖已分家，但到底是一族兄弟，長(zhǎng)房丟了丑，二房也沒什么光彩。長(zhǎng)房雖還有個(gè)三少爺顧忘苦，可那顧三少爺偏巧這幾日就病下了。顧武德礙于哥哥情面，便令他去。

    顧思杳自身，也不情愿將這差事拱手讓人。

    是他騎著高頭大馬，去姜家迎親。是他牽著新娘手中的紅繩，將她迎進(jìn)顧家。是他穿著新郎的喜服，同她拜的天地。

    她一身紅裝的樣子仿佛尚在眼前，雖蓋著百年好合的大紅喜蓋，看不見那張雪膚花顏，但那聘婷搖曳的身姿，卻深深印在了他心底。紅衣緊裹著曼妙的身軀，玲瓏有致的身段如同烈焰一般，灼燙了他的眼眸。

    姜紅菱這三個(gè)字，烙印在顧二少爺?shù)男念^，已有兩世了。

    只是可惜，他睜眼知事時(shí)，她已然成了他的寡嫂。

    想及前世，她最終的收?qǐng)觯櫵艰貌唤靥胖袩崂朔?，難以言喻的悔恨充斥心底。前世他緊守人倫禮節(jié)，不敢越雷池半步，得來的竟然是心上人的慘死。

    這一生，又何不任性而為，痛痛快快活上一場(chǎng)？既然恪守禮節(jié)，謹(jǐn)小慎微，會(huì)讓她死去，那么這一世他必定要得到她，將她籠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哪怕是不擇手段。

    收拾了萬千思緒，俊美無儔的顧二少爺依然是一臉淡漠，緩緩向西府行去。

    第15章 繼母程氏

    顧思杳一路走至西側(cè)門，門上早有馬車同服侍的小廝等候。

    跟隨的大仆人李忠上前，低低叫了一聲：“二少爺”便搭手扶他上車。

    顧思杳微微頷首，登上馬車，在車中坐定。李忠便騎在車位上，口中呼喝，打馬前行。

    顧思杳坐在車中，看著窗外垂下的云紋車簾在眼前搖曳晃動(dòng)，簾布是藏藍(lán)色呢子，邊已是卷了，微微有些發(fā)黃，顯是年深日久之物。這西府自來就不比侯府富貴，如今連侯府也是江河日下，又何況他西府？父親不是上進(jìn)之人，江州中正，掌糾察本方官員過失之權(quán)，并舉薦人才之責(zé)。這個(gè)位子上，本該大有可為。只可惜顧武德胸?zé)o大志，但求安樂度日，全然不思進(jìn)取。為政多年，全無建樹。

    眼下倒也罷了，再過兩年，德彰皇帝年邁體衰，朝廷勢(shì)力又將洗牌，顧家往后的路途便全在他們這一輩的手中了。

    顧思杳閉目靜思，春末的日頭正自車窗外照入，灑在這張淡漠俊逸的臉上。

    車行至西府側(cè)門上，李忠翻身下車，扶了顧思杳下來。

    侯府與西府有一條小街相連，街道兩旁所居人家皆是兩府成了家的下人。平日里兩邊府邸正門皆是不開的，家中往來皆是從側(cè)門進(jìn)出。

    顧思杳下了車，進(jìn)得府中。側(cè)門邊上亦坐著幾個(gè)身穿青布衣褲的小廝，一見他進(jìn)來，各自起身，齊齊道了一聲：“二少爺！”

    顧思杳頷首不言，往父親的居所沃云閣行去。

    踏過長(zhǎng)長(zhǎng)的青石板路面，轉(zhuǎn)了幾道抄手游廊，穿過幾處天井，便是沃云閣了。

    這沃云閣是顧武德平日作息之處，面闊三間，青瓦粉墻，屋檐飛翹，檐上雕有云紋，故此起名沃云閣。正堂上方懸著一塊紅木匾額，雕刻正堂大名，字跡龍飛鳳舞，縱任奔逸，乃是本方草書名家手筆。院中栽有幾株丹桂，并非花開時(shí)節(jié)，滿樹蔥翠。

    顧思杳走到廊下，守門的丫鬟連忙向里報(bào)了一聲，便打起藏青色棉布門簾。

    顧思杳拾階而上，邁步踏進(jìn)門檻。才進(jìn)門內(nèi)，卻聽一尖刻婦人聲響道：“那是我娘家弟弟，又不是外人。你就跟朝廷保薦一下又怎樣？莫不是礙了你什么事？！”

    聽得這一聲，顧思杳便知是繼母程氏。他面色淡然，穿過月洞門走到明間內(nèi)，果然見父親顧武德穿著家常衣裳，坐在太師椅上。一旁繼母程氏，正在羅漢床上坐，背后靠著織金軟枕，膝上抱著個(gè)十歲上下的小小少女。

    顧武德一見兒子進(jìn)來，面上微有尷尬，只問道：“你回來了，老太太可好？”

    顧思杳不提適才聽見之事，回道：“祖母今日瞧著，精神倒是好了很多。鰣魚送去了，祖母十分高興，連說父親孝敬，又問父親身體安康，還讓父親多過去走動(dòng)走動(dòng)。”

    顧武德聞言，倒很是高興，臉上也泛出笑意來。顧家人容貌皆好，顧武德年輕時(shí)亦是江州有名的美男子，挺鼻薄唇，一雙桃花眼，招惹了無數(shù)姑娘喜歡，欠下許多風(fēng)流債。如今雖有了些年紀(jì)，兩鬢添了幾縷銀絲，眼角也起了些紋路，這風(fēng)流的脾性倒是沒改，常惹的程氏同他大吵大鬧。

    程氏在一旁坐著，懷中抱著她女兒顧嫵，聽見這父子二人的對(duì)話，鼻子里哼了一聲，笑道：“爺倆當(dāng)真是一樣的孝順，得了這樣的鮮物，緊趕著給那邊府里送去。你們這等的孝敬，也不見那邊看覷這邊一眼！”

    顧思杳聽了這話，不覺向這邊望來，卻見他這繼母今日穿著一件絳紫色團(tuán)花刻絲對(duì)襟夾襖，掐銀絲軟黃色蓋地棉裙，額上戴著抹額，雖是家常裝束，倒也美艷。她懷中抱著的少女，名叫顧嫵。今年不過十歲上下，雖與顧婳同樣的年紀(jì)，卻因生月小了她一個(gè)月，就成了顧家的四姑娘。顧嫵容貌隨她母親，小小年紀(jì)，已是嬌小明艷，只可惜程氏懷她時(shí)不慎吃錯(cuò)了些東西，這孩子胎里作病，生來就有弱癥。雖有一股天然的嬌怯姿態(tài)，卻是弱不禁風(fēng)，藥不離口。此刻，她正坐在她母親膝上，被程氏喂著吃八寶甜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