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這才回道：“今兒一早，媳婦剛?cè)デ七^，媳婦子倒是好些了，婉兒還下不了地?！?/br>
    顧王氏微微嘆了口氣：“婉姐兒身子骨虛，仔細(xì)將養(yǎng)著。她們是在湖上出的事，怕宋家就要打發(fā)人來問。再一個(gè)菱丫頭，也留神照看著。她是沖喜進(jìn)得咱們家的門，又是過門就守了寡的。本就招人非議，這出門一趟就掉進(jìn)了湖里，還生了病。別再弄出什么話來，叫外頭人以為，咱們拿著守寡的兒媳不當(dāng)回事，苛待人家閨女，將來老三不好說親的。”

    婆媳兩個(gè)說了幾句閑話，顧王氏話鋒一轉(zhuǎn)，便說道：“昨兒收著琳丫頭的來信，言說過了端午，她就到了。這屋舍，須得早些安排下?！?/br>
    蘇氏微微一怔，她知曉顧王氏這話中的琳丫頭，是顧家早年出嫁的女兒顧琳。

    顧王氏一世養(yǎng)了二子一女，這顧琳便是家中幺女。十六歲那年，奉父母之命，嫁給了一位科舉新貴。那舉人被上欽點(diǎn)，派到外省做官，這一走便是十余年不曾相見。她隨丈夫在任上，雖有書信往來，人卻再不曾回來過。

    蘇氏不知此事，頗有些詫異，問道：“怎么，姑娘要回來？”

    顧王氏一副猛然醒悟之態(tài)，說道：“看我這老糊涂了，忘了告訴你。去年年中，琳丫頭便來信說姑爺去了。她婆家又沒什么人，孤兒寡母的住在異鄉(xiāng)也頗為不便，我就叫她回來了?！?/br>
    顧琳的夫婿過世，蘇氏是一早就知道的，然而小姑子一家要搬回來住，她卻是才知道。這陡然間添上了幾口子人，又是些尷尬的親戚，她倒也不知怎樣是好，一時(shí)只低頭不言。

    顧王氏瞧不上她這副樣子，臉色一沉，斥道：“怎么，我女兒回娘家，你倒有什么可不高興的？礙著你什么事？他們娘母子幾個(gè)來了，一切用度從我這兒出，不必走官中。這么幾口子人，我還養(yǎng)得起！”

    蘇氏見老太太惱了，慌忙陪笑道：“老太太誤會(huì)了，媳婦只是想，琳姐兒出去也有年頭了，她早年的閨房早已收拾了出來。如今她也是帶了哥兒姐兒的，倒要叫他們住在哪里合適?！?/br>
    顧王氏臉上神色這才好看了些，頷首道：“西北角上那個(gè)蕓香苑如今空著，你著人收拾出來，就留給他們住。那院子清靜，西北角上有個(gè)角門通到外頭大街上，他們采買進(jìn)出也方便。”

    蘇氏一一答應(yīng)著，顧王氏又問了幾句女學(xué)置辦等事，說了一句：“琳姐兒的丫頭，今年也有十四了。等她來了，正好同家里這幾個(gè)姑娘們一道入學(xué)讀書。既學(xué)了規(guī)矩見識，姊妹們之間也好一道好好相處相處?！?/br>
    蘇氏這幾日忙的人仰馬翻，將女學(xué)的事早已拋之腦后，忽聽顧王氏提起，也不敢多說，只唯唯稱是。

    又說了幾句話，顧王氏要歇晌午覺，便打發(fā)了蘇氏出去。

    蘇氏才出了松鶴堂的大門，管家的趙武娘子慌慌張張尋來，見面便道：“采買的跟管錢的賬目對不上了，兩下里險(xiǎn)些打起來，太太還是快些去瞧瞧吧！”

    蘇氏聞聽此言，只覺心中煩亂不堪，不得不打疊了精神，走到庫房去呵斥了一回。

    回到馨蘭苑時(shí)，她想起顧王氏所言女學(xué)一事，一面發(fā)籌子打發(fā)人出去采買東西，一面就使了家里仆婦去城郊的尼姑庵里請那胡慧蘭。

    姜紅菱早前雖囑咐過她，請這胡慧蘭定要以禮相待，拜師的禮數(shù)要齊備了，她方肯來。

    這話在蘇氏，卻成了耳旁風(fēng)，她一心只覺那胡慧蘭不過是個(gè)破落戶家的女兒，讀了兩本書，便自稱了女夫子，哪里就值得上下這般大的禮數(shù)。只要侯府的帖子一到，人家必定巴巴的送上門來。當(dāng)下，只撥了一個(gè)侯府里四等不如的粗使老媽子，給了些銀子，叫她隨意買些禮品去請那胡慧蘭。

    姜紅菱這些日子，只在洞幽居中靜養(yǎng)，外頭的事，雖模模糊糊聽見了幾句，卻也是有心無力。

    吃了幾貼藥下去，燒是退了，身上也清爽了不少，喉嚨卻又痛了起來，嘶啞著說不出話來。洞幽居的下人慌了手腳，唯恐沒伺候好大少奶奶，為上頭責(zé)怪，連忙再將那大夫請來。

    大夫來家又看了一回診，言稱這是大病將愈之態(tài)，另改了一副方子。

    洞幽居里照方抓藥，姜紅菱又吃了幾日，身子方才漸漸大安了。

    如此一番折騰，轉(zhuǎn)眼便是十來日的功夫。

    這日清晨，姜紅菱吃過了早飯，如錦收拾了碗盤下去，便端了湯藥碗上來。

    姜紅菱一見那藥碗到了跟前，秀眉緊蹙，埋怨道：“天天的吃藥，黃湯苦水，灌得人嘴里半點(diǎn)滋味也沒了，真真是厭煩死了！”

    如錦說道：“奶奶還是省省罷，見天的抱怨，哪天又少吃藥了？”

    如素也從旁接口道：“奶奶今兒不是還要去見人，快些吃了藥，好動(dòng)身收拾?！?/br>
    姜紅菱聽見這話，似是想起了什么，臉上微微一紅，輕聲說道：“那是午后，也不急在這會(huì)兒上?！笨诶镎f著，還是將如錦手中的湯碗接了過來，繃著一口氣，把藥一氣兒喝完，連忙自炕桌上的八寶攢心盒中拈了一塊醉梅出來，遞入口中，壓下滿嘴的苦味。

    如錦收拾藥碗，擦抹桌子，在旁低聲說道：“我是不知奶奶為何忽然要見二爺，但奶奶現(xiàn)下身份特殊，寡嫂去見堂叔，給人瞧見了，怕是要說閑話?！?/br>
    姜紅菱默然不語，如素走來瞪了如錦一眼，說道：“奶奶去做什么，自然有奶奶的道理。我們都是打小跟在奶奶身邊的，奶奶一人在這邊，身邊連個(gè)貼心的人都沒有，不使著我們，要使誰？你若是怕了，到時(shí)候我跟奶奶去，你在屋里待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