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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王氏這方說道:“前兒你姑太太捎信兒回來,言說大約端午之前就要到了。我本是交代你太太辦的,然而你也知道,她倒三不著兩的,凡事都辦不妥帖。這些日子過去,什么事也不見理出個頭緒來。你得了空閑兒,便將這事料理了。如今府里只靠著你一個,我也曉得你忙碌,但除了菱丫頭你,我是再也沒個可指望的人了。” 姜紅菱連忙笑道:“老太太這是什么話,如今即將家務(wù)都托付給了我,這也都是孫媳分內(nèi)之事?!闭f著,又問道:“不知姑太太一家?guī)卓??有幾個哥兒姐兒?家人幾何?孫媳倒好安排房舍?!?/br> 顧王氏笑了笑,說道:“你瞧,我真是老糊涂了,扯了半日倒將這正經(jīng)事忘了?!?/br> 才說著話,外頭丫頭來報:“早飯得了,老太太是就吃呢,還是再等等?” 顧王氏點頭微笑道:“說著話,就忘了。這大清早起的,菱丫頭想必也不曾吃早飯吧?陪我一道吃了,吃過了飯再說話。” 姜紅菱自無二話,當即起身,上前扶了顧王氏上正堂上去。 祖孫兩個到了正堂,桌上七碟八碗,點心粥飯,豐盛一如往日,自不再話下。 吃過了早飯,顧王氏有早課要做,姜紅菱亦有家務(wù)亟待處置。顧王氏便叫她先行回去,待會兒自會打發(fā)人過去說話。 姜紅菱離了松鶴堂,如素跟著,就笑道:“太太也是的,明知自己在府里是沒臉的,還定要討這一場。今兒被老太太訓(xùn)斥的這一通,我在旁聽著都覺得臊得慌。誰家太太似她這等,一點兒體面都不顧的。人都死了,竟還要在喪事上勒掯?!闭f著,微微一頓,又道:“說來也是奇怪,李姨娘死就死了,老太太怎么如此上心?一個姨娘,就是草草了事,也不見得有些什么。” 姜紅菱冷笑了一聲:“她自然是要上心的,畢竟這也是她房里出去的人?!?/br> 如素聽了這話,心里明白,不敢則聲。 姜紅菱步履輕快,昨日夜間一場暴雨,將這路面沖刷的甚是潔凈,四下積水尚未干涸。微風(fēng)拂面而來,雖帶著幾分涼意,卻倒令人心神一爽。 她當然明白顧王氏心中所想,李姨娘到底是她手下用了幾十年的人,如今橫死,她一力張羅喪事,一則是心有不安;二來也是讓人看著,她顧王氏是個仁慈大度之人。 然而這人已經(jīng)死了,身后的事,還不都是辦給活人瞧的? 姜紅菱想起上一世,自己身故之后,侯府中大辦喪事,風(fēng)光大葬時的情形,那嘲諷之意不覺更甚。 轉(zhuǎn)過街角,忽見顧忘苦迎面而來。 那顧忘苦淡裝素服,李姨娘雖是他生母,卻到底是個侍妾,用不著為她戴孝。他這一身水色衣裝,已是滿頂了。 姜紅菱見他過來,步履只微微一頓,還是揚頭走了過去。 如今她同菡萏居已然撕破了臉,已不必再去做這些表面文章了。 顧忘苦卻駐足,一張風(fēng)流俊逸的臉上神色不定,桃花眼中森冷晦暗,微帶著幾絲赤紅。 姜紅菱擦肩而過,卻忽然被他扯住。她不防如此,不覺吃了一驚,回首怒斥道:“快放開我,這成什么樣子?!” 顧忘苦冷冷凝視著她,淡淡說道:“嫂子果然好手段,往日我當真是小看了你?!?/br> 姜紅菱冷笑:“三爺說什么話呢?我怎么聽不明白?” 顧忘苦切齒道:“你盡管不認,但你記著,這侯府將來必是我的。今日的賬,咱們早晚有清算的一日。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到了那時,我必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姜紅菱淺淺一笑:“三爺這話當真是唬人子,三歲的娃兒聽了只怕連覺也睡不著了呢。可惜我不是娃娃,也不是嚇大的。將來如何,咱們且走著瞧?!?/br> 顧忘苦盯著她的眸子,如水清瞳之中閃爍著憤怒的光彩。 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女人似乎恨自己。 顧忘苦想不明白,姜紅菱年初才嫁進侯府,之前也并無來往。自打三月她病愈之后,仿佛換了個人一般。 他忽然想起坊間那些怪談之中,借尸還魂的故事,不覺打了個寒噤。這幅嬌艷豐腴身軀之下,是否已然換了個靈魂? 姜紅菱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懶怠同他爭執(zhí),將胳臂自他手中扯出,便邁步離去。 獨剩顧忘苦一人,立在原地,默然不言。 顧忘苦想了片刻,再度抬步,慢慢走回了菡萏居。 如今的菡萏居,只余他兄妹二人居住。 顧婳已被他圈進了起來,李姨娘又死了,這院中便只以他為尊。 顧忘苦回至次間,在羅漢床上坐了,想起往昔母親在世時,也常坐在這里,同人閑話,不覺心中微酸。 柳枝過來,跪在地下,替他脫靴換鞋,口中便說道:“姨娘去了,三爺可要預(yù)備些什么?黃紙漿飯的,也好去祭奠?!?/br> 顧忘苦頗不耐煩,想也不想道:“這些事都有府里cao持,又何必我親自過去。何況,姨娘的尸身又不讓留在府中,轉(zhuǎn)眼就送到家廟去了,又忙些什么?” 柳枝聽著,便閉口不言了。她在菡萏居中雖沒少受氣,倒也還記著李姨娘的幾分恩情,眼中便紅紅的。 顧忘苦閉目養(yǎng)神片刻,又問道:“昨兒夜里姨娘被沉井,府里可有別的什么動靜?” 柳枝抹了把眼睛,想了一會兒,方才道:“還真有一件怪事,聽聞昨夜里他們將姨娘投井之時,姨娘指著大少奶奶,喊了一句……”話至此處,她似是有幾分顧忌,又不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