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杳這方將目光移到了她臉上，微帶了幾分暖意，只說道：“你怎么來了？還沒睡么？”

    姜紅菱應(yīng)了一聲，說道：“本來睡下的，聽見出了事，就過來了。”

    顧思杳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讓她在一旁坐了，轉(zhuǎn)而看著地下跪著的程水純，怒斥道：“你到底是怎么迷惑老爺?shù)模鼓茏尷蠣敱┩?？！?/br>
    程水純肩頭微微發(fā)顫，卻挺直了身子，仰著頭說道：“二爺這話真叫可笑，什么叫做我迷惑老爺？是老爺自己不知分寸，定要在我那里過夜。外頭辦著太太的喪事，我還勸著他檢點(diǎn)些，他卻偏不聽，定要干那事。我一個(gè)妾，就是陪老爺睡覺的，我能怎樣？！”她眼神發(fā)直，閃著瘋狂的色彩。

    顧思杳見狀，頷首道：“老爺一向無病無痛，怎會(huì)驟然暴斃？是不是你給老爺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謀害了老爺？”

    程姨娘眸中微微一晃，旋即硬撐著說道：“二爺真能瞎猜，哪有此事？老爺黃土埋脖子的人，卻貪花好色，這兩日又去嫖風(fēng)戲院，被外頭的粉頭淘淥身子也不可知。怎么就硬算在我頭上？！”

    這程水純?cè)谌饲耙幌蚴歉睖匚募兞嫉淖雠桑丝虆s已行若瘋癲，言辭無恥，看的堂上眾人頻頻側(cè)目。

    程水純卻渾然不覺，又或是不以為意，顧武德死在她肚皮上，這一條她說什么也撇不干凈。然而前程既已沒了，她也顧不得什么臉面羞恥，只要為自己掙出一條活路來。

    顧思杳淡淡說道：“你盡管嘴硬，府中已請(qǐng)了仵作驗(yàn)看，待會(huì)兒便知分曉?！?/br>
    程水純面色一慌，旋即定了下來，冷冷的望著上頭。

    姜紅菱看著顧思杳，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顧思杳于顧武德的死，仿佛并不如何吃驚，也并不憤怒。似乎，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一般。

    顧武德不同于程氏，到底是顧家的二老爺，他突然暴斃，不能再一蓋了之，何況是橫死。顧思杳便遣人去請(qǐng)了一位與府中相熟的仵作來驗(yàn)看，也為著顧武德死的著實(shí)不光彩，看了死因，還須得遮蓋一二。

    不過少頃功夫，那位仵作已然驗(yàn)看完畢，被顧家下人引到了堂上。

    這人四旬的年紀(jì)，留著山羊胡須，穿著一件醬色大褂，手里提著一只竹做的箱籠，目光滴溜溜的轉(zhuǎn)，倒是個(gè)圓融滑潤之輩。

    他走到堂上，向顧思杳拱手道了一聲：“見過世子?！眳s再?zèng)]了下文。

    顧思杳問道：“趙先生看過我家老爺了，可曉得緣故？”

    那姓趙的仵作微微頷首：“在下已然看明白了?！眳s又不肯再說什么，眼睛只瞟著堂上。

    顧思杳明白，當(dāng)即擯退了左右，只余下他與姜紅菱，并下頭跪著的程水純。

    那趙仵作也不知上頭坐著的婦人是什么人，但料想既然顧思杳讓她留下，那便不礙事，當(dāng)即說道：“貴府老爺雙目發(fā)白，兩手手心有血色圓圈，□□出了大量的血跡，顯然是房事過度，脫陽而亡。然則我問了府里伺候老爺?shù)娜?，除卻今日，他近來并無行房。但只一次，如何會(huì)這等厲害，竟致殞命？”說至此處，他摸著山羊胡須，搖頭道：“在下斗膽問一聲，貴府老爺平日里可有吃壯陽藥物助興的習(xí)慣？”

    程水純聽到此處，面色大變，雙肩顫抖不住，當(dāng)即將臉垂下，一字不發(fā)。

    顧思杳眸子一縮，張口道：“我父親并無這個(gè)喜好?！?/br>
    趙仵作道：“這便怪了，依著在下經(jīng)驗(yàn)之談，顧老爺這癥狀，像極了服用□□過量之態(tài)。但世子既如此說，在下實(shí)在百思不得其解。”

    顧思杳唇角微勾，向他頷首道：“多謝先生，夤夜至此，當(dāng)真是辛苦先生了?！?/br>
    那趙仵作連忙說道：“世子客氣了，分內(nèi)之事，哪敢說辛苦？”

    顧思杳便也不再同他客套，向程水純道：“趙先生的話，姨娘該聽到了？”

    程水純呵呵怪笑，咬牙道：“你適才也說，老爺并無吃那藥的習(xí)慣，倒怎么又問起我來？”

    顧思杳勾唇冷笑：“老爺是沒那個(gè)習(xí)慣，但難保有誰為了子嗣寵愛，私底下將藥拌在什么酒里茶里，偷偷給老爺吃也未必。”

    這一言戳中了程水純的心病，她面色發(fā)白，卻還犟嘴道：“你這是莫須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是良家妾，不是私娼窩子里出來的下三濫。我爹娘如今還在府中，你休想隨意害了我的性命！”

    顧思杳淡笑道：“便知你會(huì)這樣講。”

    話音落地，外頭走進(jìn)一青年丫鬟。這丫鬟生的容貌平平，一臉冷淡古直之態(tài)，卻是顧思杳的私房管家香玉。

    香玉走到堂上，雙手捧著一支瓷瓶，呈到顧思杳面前，說道：“這是打從程姨娘房里搜出來的，還請(qǐng)二爺過目。”

    顧思杳心中早知那是什么，還是接了過來，拔開瓶塞，作勢(shì)瞧了瞧，只覺一股花香氣撲鼻而來。

    他抬眼，目光投向程水純，問道：“程姨娘，這仿佛不是份例里的東西?！?/br>
    程水純硬撐著說道：“這是我娘家送來的，我逐日吃的補(bǔ)藥！”

    趙仵作在旁瞧了半日，忽然出言道：“世子，可否叫在下瞧瞧？”

    顧思杳不語，將瓶子遞給了他。

    趙仵作接過瓶子，倒出一粒藥丸來，在掌心中細(xì)細(xì)打量著，聞了聞氣味，又拈了一點(diǎn)下來放在口中咂摸了一番，隨即吐了出去，說道：“好兇險(xiǎn)，這是極烈性的春//藥。里面下了數(shù)十味烈性藥材，但只一粒，便能叫人情燥難耐。雖一時(shí)能起效驗(yàn)，但卻是個(gè)寅吃卯糧之計(jì)，將人的身子淘淥一空。即便是青壯年人，常吃也有耗損元?dú)?，于身子損傷極重。何況是顧老爺這等有了春秋的？怪道顧老爺一次便即殞命，原來是為此藥所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