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抱著狗轉(zhuǎn)過頭來，用一雙風(fēng)韻猶存的美目逆著光上下打量著他。

    簡青云只覺得，自己像是在被某種機(jī)械在冰冷的審視。

    不帶絲毫感情，只有價值的衡量比較。

    ……可明明面前的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對，這是你自己說過的話，”女人長長的指甲掐在小狗的軀干上，疼得小狗忍不住哀鳴掙扎起來，卻根本擺脫不開她的鉗制，她神經(jīng)質(zhì)地喃喃道，“電影，導(dǎo)演，藝術(shù)……哈！這種下三濫的職業(yè)，能賺多少錢？怎么可能讓他滿意？”

    “你甚至都不能和你保證的一樣，在這一行里做到最好！”

    簡青云握緊拳頭反駁：“我會做到最好的！”

    “那那個喬卿是怎么回事！”女人拔高的聲音瞬間蓋過他的辯解，“誰允許你頂嘴了？給我跪下！混賬東西?。?！”

    簡青云噗通一聲跪在了大理石磚上，甚至不敢有一秒鐘猶豫。

    “這才是我的乖兒子?！迸说穆暰€一下子又變?nèi)岷土恕?/br>
    她親了親懷中滿眼恐慌的小狗，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把它放走了。

    小狗嚇得渾身發(fā)抖，一瘸一拐地跑下了樓，簡青云眼睜睜看著它消失在視野中，有那么一瞬間，他竟然羨慕起了一條狗。

    “寶貝，你是知道m(xù)ama的……”女人用柔嫩的手捧起簡青云的臉，長長的指甲卻不經(jīng)意地劃破了他的臉頰，她趕緊心疼地想要幫他擦掉滲出的血珠，卻被簡青云躲開了。

    注意到母親陡然陰沉的表情，簡青云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妙。

    果然，女人短暫的溫柔表象瞬間消失了，她強(qiáng)硬地逼著簡青云把頭扭過來，正對著自己，用那雙滿是血絲的恐怖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你告訴我，你的這部新電影，能不能拿到昆侖獎？能不能！”

    “不……”

    “我不要聽到這個字！”女人尖叫起來，震得簡青云耳膜都在嗡嗡響，“我早就說過，你就應(yīng)該去給王志民當(dāng)副導(dǎo)演！誰能拿獎，你就進(jìn)誰的組不好嗎！”

    “可我想當(dāng)總導(dǎo)演，mama！”

    “那你有這個本事拿獎嗎！廢物！”

    簡青云垂著頭，恐懼使他跪在地上，像一條被陽光暴曬的狗一樣不停喘氣，頭暈?zāi)垦５脦缀跻獣灥?。但他還是小聲對母親說道：“昆侖獎的平均得獎年齡在四十二歲，最年輕的也不過是三十四歲，mama，你再給我?guī)啄陼r間……”

    “再給你幾年時間，讓那個喬卿先一步拿到獎，徹底把你釘在恥辱柱上？”

    女人沒有再對他動手動腳，只是直起身來，極其漠然地對他說了一句：“你連你大哥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br>
    “——我最后悔的就是當(dāng)初生下你，廢物?！?/br>
    簡青云深深地把頭埋在地上，渾身痙攣一樣地發(fā)著抖。

    他不敢抬頭，因為太狼狽了，如果被母親看到，肯定又會被扇巴掌的。

    但他還沒忘記，自己回來遭遇這一切是為了什么，所以盡管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尖叫著逃離，簡青云還是逼著自己出聲道：“mama，我記得您有好幾家國內(nèi)外大型院線和影視傳媒企業(yè)的股份，包括華影?！?/br>
    他在心中默念著為了達(dá)成目的一切屈辱都是值得的，飛快地擦干淚水，抬起頭，直視著眼前表情冷淡乃至于憎惡的女人。

    “這部電影，我承認(rèn)我輸了，我預(yù)估不會超過四十億票房，不如他。但是mama，我不會讓喬卿一直贏下去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來肯定會和封縉云一起拍《解夢師2》，有了ip效應(yīng)和影帝加持，只要劇情不崩，票房肯定會只多不少。但如果有了您的幫助，我可以邀請國際知名的影星和投資人加入到項目中，再聯(lián)合大哥進(jìn)行資本運(yùn)作，賺得錢一定會比五十億多得多！而且絕對能造就一則電影史上最輝煌的經(jīng)典案例！”

    盡管內(nèi)心滿是痛苦，每一個字都像是錐心之言，簡青云還是把這番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索良久的話說出了口。

    因為他知道，母親根本不在意他的夢想，以及身為導(dǎo)演的尊嚴(yán)堅持，她甚至連大哥都不怎么在乎。在這個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一樣?xùn)|西——

    怎么讓那個男人回心轉(zhuǎn)意。

    可惜的是，簡青云冷笑著想，就算她賺再多錢，攬了再多權(quán)力和名聲，也對那個男人不管用。

    因為對方跟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因為家族聯(lián)姻不得不在一起罷了。那位當(dāng)世賈寶玉，早就遁入空門不問世事了。

    “真的？”女人似乎心動了，懷疑地盯著兒子問道。

    “mama，我是您的親生兒子，怎么會騙您。”簡青云溫聲道，挺直身子，雙手放在隱隱作痛膝蓋上，又恢復(fù)了那種溫文爾雅的貴公子狀態(tài)，“我手頭正好有一個本子，是華影的鐘故仁教授編寫的，他可是喬卿上大學(xué)時候教他劇本寫作的老師，水平總不可能還不如徒弟吧？這個本子已經(jīng)在國內(nèi)外獲獎無數(shù)了，之前好多導(dǎo)演都在搶呢?！?/br>
    女人勉強(qiáng)相信了他的話。

    她雖然時常精神瘋癲偏執(zhí)，但能守住這么大的家底，該有的那份理智還是在的。

    “我就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她像是安撫恐懼的可可一樣，毫不嫌棄地摸了摸簡青云早已被冷汗浸濕的頭發(fā)，“你退學(xué)的事情，我作為校董，已經(jīng)和校長談過了。他保證會讓那些手續(xù)作廢，為你保留學(xué)籍，一直到回去上課為止——如果這一次依然失敗，你知道該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