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熱 第48節(jié)
那就是的確有了。人能在二十?一天養(yǎng)成一個習慣,雖然不知道這條法則對?他?而言是否生?效,但謝仃算過彼此相處的幾月時間,的確已經(jīng)很久。 她之前的親密關(guān)系都鮮少有拉扯這樣久的,何況這段關(guān)系還沒有更進一步。謝仃垂眸,情緒不明地打?量自?己掌心,昨夜十?指相扣的力道與熱度仿佛再?次重回感官。 她后來不曾提起,好像根本就沒有察覺此事。 昨夜兩人都有些失控,她無法客觀認定這是否能算作應允,也并?不在意。羅織陷阱是她最擅長的事,以退為?進,她要將溫珩昱完完整整地從高臺拉下,陪自?己一道萬劫不復。 “這不就言傳身?教了么?。”謝仃笑眼盈盈,側(cè)目循過他?,“所有情感都是從習慣開始的,就好比這次,你也不能說自?己全然不在意?!?/br> 她說的是事實,溫珩昱放任她占據(jù)這段關(guān)系的主導權(quán),也是出于體會這些陌生?的情緒。謝仃的確情感豐沛,在他?索然無趣的人生?落筆濃墨重彩,或好或壞,不一而足。 已經(jīng)初具成效。 溫珩昱落指搭在方向盤,勻緩地輕叩,神色淡然疏漠,聽?過她的話語,也僅有淺薄玩味稍縱即逝。 “謝仃?!彼?語意溫緩,“你最好希望我真?的不在意?!?/br> 謝仃微微一頓,似有所覺般斂了笑意,望向他?。 “跑到云崗的事,沒有下次。”溫珩昱并?未回視,閑然開口,“這不是警告,是提醒?!?/br> 謝仃聞言挑眉,并?不覺得值得聽?從:“你總不可能第一時間抓到我,這次是從國內(nèi),你想查我的行蹤輕而易舉,那如果我跑得更遠呢?” 溫珩昱輕哂一聲。 “我在南半球有座私人島嶼?!彼?道,“風景不錯,環(huán)境安靜。你既然喜歡云崗,應該也會喜歡那里?。” 僅聽?前半句,謝仃的確喜歡,但結(jié)合整個語境,她就實在喜歡不起來。 溫珩昱將囚.禁人的言下之意講得溫爾斯文,不聽?內(nèi)容還以為?是閑談旅游場所,謝仃莫名有些提防,直覺這番話不是并?無可能。 她至今對?溫珩昱的手腕不甚了解,暫且謹慎了些,暗自?向門邊挪遠,結(jié)束話題:“……反正你對?我的動向了如指掌,下次估計還沒登機就被截住了?!?/br> 溫珩昱淡淡覷她一眼,未置可否。 車程并?不算長,抵達市中心時剛好正午。商圈內(nèi)林立諸多品牌餐廳,環(huán)境中規(guī)中矩無可挑剔,二人便簡單用過午餐。 市中比村鎮(zhèn)熱鬧許多,也有了重新回到城市中的體會。近年關(guān),云崗大街小巷已經(jīng)開始為?新春預熱,商圈淹滿人海潮潮,盡是結(jié)伴而行的游客,歡聲笑鬧不絕于耳。 謝仃對?這種喜慶節(jié)日有天然的疏遠感,向來難以沉浸融入,好在這次身?邊陪著一位同樣意興闌珊的,也不至于讓她覺得自?己太過抽離。 想了想,她忽然伸出手,習以為?常地勾住溫珩昱的,掌心虛虛相貼,親昵也似有若無。 溫珩昱疏淡低眸,謝仃沒有看他?,仿佛這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甚至奇怪于他?的停留,百無聊賴地晃了晃。 溫珩昱斂起目光,反扣住她指尖,從容不迫地制下那些不安分。 見計謀達成,謝仃依舊沒有老?實,偏偏得寸進尺更進一步,意味不清地十?指相扣。 彼此掌心的距離徹底消弭,在云崗料峭的冬意中,無聲互換一場綿長的溫熱。 陌生?過客熙來攘往,或牽手或挽臂,形形色色的人際關(guān)系,尋常又無趣。他?們淹入其中,卻同樣的平凡,仿佛也只是或許般配的一雙愛人。 分明最親密的事已經(jīng)有過許多次,但在這人潮洶涌的街頭?,無人留意的角落中他?們十?指相扣。 沒有人開口,似乎彼此都不以為?意。 但謝仃知道,這段關(guān)系中,已經(jīng)有什么?悄無聲息地發(fā)生?改變。 ——勝負將定,她要贏了。 - 回程時途經(jīng)超市,謝仃想起說不準還要從云崗待多久,于是順手重新購入了某樣生?活用品,以備不時之需。 回到民宿后,她先上樓查看過油畫的情況,見晾得差不多了,便收起放回屋中??蛷d座機傳來響動,她接起電話,是老?板說自?家?制了些滇紅,她喝茶的話可以過去包點,免費品嘗。 滇紅比起速溶咖啡要好得多,謝仃毫不思索地應下,向溫珩昱知會一聲,便出門去了趟山下的老?板家?。 老?板怕她喝不慣,先沏了一盞讓她試嘗。茶葉芽頭?細嫩,入口是溫和自?然的花果香,謝仃品著風味不錯,言笑晏晏地夸贊他?家?制茶手藝,老?板聽?小姑娘嘴甜,樂呵呵地給她多包了兩袋,叫她喝完隨時再?來,無償供應。 “叔,那我先回去了?!彼嗔说嗾浦屑埓蚶?板揮手道別,“今晚就不來吃啦,我和我朋友去市里??!?/br> “欸,好嘞?!?/br> 從老?板家?離開,謝仃才步入山道,就偶遇了回來的阿景,兩人打?過招呼,都順路便同行一段,自?如地談笑風生?。 山坡之上,道路間的全景都能盡收眼底。 風聲徐徐涌入窗畔,言笑被遞送出很遠。溫珩昱垂手撣煙,靜靜凝望。 謝仃與旁人在一起時,又換上那副鮮明生?動的模樣,眉眼明艷恣意,總令人輕信她是好相與的性情。親昵與疏離只在她一念之間,離誰都能很近,也離誰都能很遠。 像是無法徹底擁有的存在。 漸近住處,兩人在山道分別,各自?回程。謝仃邁出半步,突然若有所覺般抬首,向這邊望了過來。 視線落得很近。 俯仰之間天地澄然,他?們在光與風中對?視,誰都不曾錯開。謝仃似乎怔住,隨后低下頭?,三步并?作兩步地小跑越過石檻。 片刻,溫珩昱斂目將煙熄下,側(cè)過身?,開門聲便同時響起,謝仃毫無停頓地撲過來,眼底從始至終都只盛著他?。 溫珩昱偶爾覺得謝仃情緒轉(zhuǎn)變無常,恰如此刻。 但他?依舊伸手將人接住,攬得很穩(wěn),謝仃從他?懷中抬首,眉眼笑意生?動漂亮—— “你看了我好久啊,小叔。” 她問:“做不做?” 溫珩昱眉梢輕抬。 之后無需更多言語。 他?們吻在一起,滋生?的熱度將彼此呼吸融化在唇齒間,溫珩昱托起她腰身?,謝仃便勾手環(huán)住他?肩頸,配合地由?他?抱起,自?上而下地予取予奪。 “你知道你剛才是怎么?看我的嗎?”謝仃咬他?耳側(cè),很輕地笑,“好像被我拋棄了似的,我明明只是跟別人聊幾句天,又不是要跟誰走?了?!?/br> 曖昧的吐息拂過耳畔,她不懷好意地廝磨,逐字逐句:“溫珩昱,你就是在吃醋,你在意了。” 情感層面的剖析,她總是更勝一籌。 任她分析點評,溫珩昱現(xiàn)今閑于深究那些情緒上的異樣,始作俑者就在他?掌中,無論如何都難逃羅網(wǎng)。 謝仃如同一場前所未有的意外,惑他?失控,誘他?走?下高臺,去逐一嘗過那些或柔軟或鋒利的情感。 她吻在他?唇間,嗓音低輕倦懶—— “想留住我的話,這些就足夠了?!?/br> - 事后,謝仃從浴室氤氳的熱霧中走?出,松散系好睡袍腰帶。她將濕發(fā)吹至半干,在二樓搜尋一圈,卻不見溫珩昱的身?影。 天幕已深,余暉光影將將就要泯滅地平,她拾級而下,原本以為?能在客廳中找到目標對?象,卻沒想到會在廚房里?。 過敏風波后,謝仃以防萬一給廚房通了風,現(xiàn)在已經(jīng)干凈如初,但她也沒想到居然真?的能用上,不免有些意外。 入住此地才多久,溫珩昱便已經(jīng)熟悉這所木屋的構(gòu)造,比她這位安居一周的住客還游刃有余。所幸除了沒有洗碗機,其他?設施都很完備,謝仃抱臂斜倚在門扉,安靜地打?量。 與在北城那時不同,兩人留在這片山野煙火氣的地方,即使是司空見慣的日常,也難免襯出些新奇。 謝仃向來自?我認知清晰,她厭倦生?活的平淡感與安定感,也曾因為?這點結(jié)束幾段關(guān)系。但不知出于各種原因,她現(xiàn)在心平氣靜,能夠任憑那些松弛感將自?己淹沒。 “看來我對?你還是不夠了解。”她稍稍直起身?,走?近了些,“溫先生?適應能力不錯嘛,還有閑情雅致下廚?!?/br> 她向來喜歡占些口頭?便宜,溫珩昱閑于置會,淡聲提議:“那你出去吃?!?/br> 怎么?可能。謝仃口味都在北城被他?養(yǎng)挑了,聞言直接裝作沒聽?清,向旁邊挪了挪,免得打?擾。 橫豎閑來無事,她也端量起這間自?己鮮少踏足的廚房。餐臺是木制搭配大理石板,整潔干凈,空間稱不上十?分寬敞,但也恰到好處的合宜,環(huán)境的確不錯,沒虧了一晚七百的價格。 目光落向窗臺,謝仃頓了頓,意外地看到一臺燭盞。 很古舊的款式,上面殘留著半截殘燭,或許是上一任房客留下的,她拈入手中把玩,不辨情緒。 她轉(zhuǎn)瞬即逝的異樣并?不明顯,溫珩昱沒有看她,卻感知清晰,“怎么??!?/br> 從片段思緒中抽身?,謝仃有些意外他?的敏銳,垂眸打?量著燭盞,少頃才開口。 “就是突然想起,小時候我也買過這種蠟燭。”她稀松尋常,“我爸死后,我媽精神狀態(tài)比較脆弱,經(jīng)常打?罵我后就哭,我有時也會不懂事頂嘴,她就把我鎖到屋里?,讓我長記性?!?/br> “房間沒有鐘表,我怕我不在她容易出事,也怕等我出去時她就不要我了,所以就拿蠟燭算時間,多少根燃盡后,mama就回來接我了?!?/br> 時隔這樣久,怎么?說出口,還是感覺到一種陌生?的難過。 殘燭脆弱,謝仃低眸撥弄著,好像又被灼燙。 “它熄滅很久了?!彼f。 謝仃覺得自?己或許真?的少些清醒。印象中究竟是哪個醫(yī)生?說傾訴能夠緩解痛苦,她怎么?反而更加無法忍耐。 厭煩這種求而不得的澀然,她強迫自?己從情緒中抽離,下一瞬,掌心的燭盞便被人取走?,放去沉暗的角落。 “不看了。”溫珩昱道,嗓音很淡。 …… 好吧。 謝仃蜷起指尖,想,那就不再?看了。 第34章 34c 之后又從云崗待過三天, 眼看年關(guān)將至,謝仃也準備動身回到北城。 航班落地的那天是廿七,謝仃事先已經(jīng)?將留在云崗的畫寄回邱啟畫廊。她依舊沒有行李, 來時多干凈走時多干凈, 只捎帶了些云崗當?shù)氐陌槭侄Y, 是給邱啟的。 她知道邱啟不缺這些, 但總歸是心意。邱啟年輕氣盛的那段時期,國內(nèi)外大小城鎮(zhèn)幾乎都踏過一遍,事業(yè)穩(wěn)定人卻穩(wěn)不下?來, 直到后來旅行途中遇見了愛人,才將過于自由的生活方式收斂起來, 一心一意過起平靜生活。 除夕那天,一老一少都孤家寡人, 沒什?么?闔家團圓的熱鬧,謝仃如常陪邱啟去了趟墓園,來探望舊人。 師母過世太早,謝仃只在墓碑上見過她, 照片中的女人溫婉漂亮,眉眼生動, 是江南如水的柔美。邱啟說她待人性格很好, 只偶爾待他不好, 但她置氣時也是很溫柔的人,或許因為太生動, 所?以停留也太短暫。 在她留于人世的愛人口中, 這些年來, 謝仃一點?一滴地了解她的人生,由?始及末。 謝仃偶爾會?覺得, 愛人逝去,留下?的那一方并?非是他們故事的記憶體,而是一件遺物。 不過邱啟是好的遺物,而她是被一對夫妻留下?的遺物,壞得不倫不類。 謝仃望著照片中明?艷如舊的女人,將懷中鮮花輕輕放在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