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污吏只需被敲打，而陳儒那樣的正義之士卻因得知的真相而必須要死。

    他們趙家所忠誠的，她用這條命去奉獻(xiàn)守衛(wèi)的，究竟是什么樣的一位帝王？

    明熙趕到時，問清了廂房便快速跑上樓，將木質(zhì)地板踩得砰砰響。

    直到撞到什么人被扶了一把，明熙倉促抬頭：“謝謝……”

    她愣住了。

    季飛紹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眼神中帶著些戲謔。

    明熙猛地垂頭，往一旁讓去，但許久沒有動作。

    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抬頭，季飛紹正歪頭打量她，見狀笑道：“久別重逢，不打個招呼嗎？”

    鬼跟你久別重逢，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見了才好。

    明熙心中暗罵，面上卻面無表情俯身行禮：“見過季大人。”

    “原來還記得我啊，”季飛紹笑得鳳眼瞇起來，“見你方才不說話，以為你忘了呢?！?/br>
    “小女不敢妄自攀附大人?！?/br>
    季飛紹垂眸望了一眼她低順的眉眼，莫名覺得有些不對。

    她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眼前的姑娘眉眼明麗，模樣嬌俏，她不該是這樣沉懨懨的神色，這讓他無端覺得煩躁。

    她該是肆意，嬌衿，像方才自己遠(yuǎn)遠(yuǎn)就聽到的上樓聲那般，充滿活力的。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漁陽秀麗的行宮別院，眼前人對自己說的那番驚人言語。

    “如今還在做我的春-夢嗎？”

    明熙猛地抬起臉，面上是無法掩飾的憤怒和驚詫。

    她立刻左右看了眼，發(fā)覺沒有人聽到他這番瘋言，這才眉眼緊皺地叱罵：“你瘋了？！”

    明熙再也裝不下去，出言嘲諷道：“還讓我盡快忘了那些，自己倒是記得清楚，我看這些年念念不忘的，是大人您吧？”

    “哦不對，大人怎么會念念不忘，大人還要忙著與我那表姐打好關(guān)系，好依附她背后的將軍府和梅府不是嗎？”

    季飛紹被她逗笑了，很奇怪的，好像自從知道了這人看透了自己，就連偽裝都懶得做了。

    于是他湊近：“如何？要不要考慮以身救姐？我看你們姐妹的感情還挺好的嗎?！?/br>
    反正都是梅晟的孫女，季飛紹想，比起趙姝意，或許眼前這人更合自己胃口。

    明熙一陣惡寒，她警惕地往后退了兩步：“即使是秋水為神玉為骨的天仙，我也不會癡迷到無法自拔?！?/br>
    季飛紹神情淡了淡。

    明熙唇角一扯，還了他一個滿是嘲弄的嗤笑：“怎么，季大人忘了曾經(jīng)自己說過的話了？如今還想吃回頭草，可別叫旁人知曉，到時再丟盡了顏面?！?/br>
    肆無忌憚的嘲諷讓季飛紹眼神有些冷意，他深深望了明熙一眼，終歸是沒再繼續(xù)糾纏，稍一轉(zhuǎn)頭，便干脆離去了。

    明熙站在臺階上，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嫌惡的呸了一聲。

    “渣滓。”

    第68章 識破

    找到趙姝意時， 她正神情恍惚地望著窗外。

    聽到動靜回身時，看見明熙一臉關(guān)切，她落了淚：“你是對的， 明熙，是我太蠢了?！?/br>
    明熙上前抱住她：“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今日一早，我爹就跑來問我，昨夜是不是去見了陳先生。”

    趙姝意埋在她懷中說道：“我將昨夜我們遇險的事都與他說了，我爹面色很不好看，我再三追問他才告訴我。”

    “昨夜我們走后不久， 便有人去刺殺陳先生， 聽聞刺客身手比我爹手下的人還好， 若非我爹昨夜留心，派了暗衛(wèi)守著， 恐怕人早就死了?！?/br>
    區(qū)區(qū)郴州， 怎么可能有能力比肩將軍府的侍衛(wèi)。

    趙姝意即便再蠢， 也能猜到幕后之人究竟是誰。

    將二人的交談都說了出來， 明熙聽后長嘆一口氣，不知是在為表姐終于看清了那人真面目而慶幸， 還是在為李榷的選擇感到悲憤。

    明熙安撫道：“其實救下陳先生的辦法，也是有的?！?/br>
    趙姝意瞬間從她懷中抬起臉， 滿是淚的一張臉狼狽的很：“怎么救？”

    “季飛紹所要的， 無非就是揭發(fā)齊家， 震懾當(dāng)?shù)毓賳T， 收回鹽行的利潤為國有，至于陳儒這個人， 并不是非死不可的?！?/br>
    明熙想，季飛紹或許并不知道陳儒和梅晟的關(guān)系， 他如今最缺的就是文臣的簇?fù)恚瑸榱嗽诿逢擅媲傲粝潞糜∠?，只要上述結(jié)果能夠得到，區(qū)區(qū)一個陳儒，保下也無可厚非。

    只要能將齊家鹽引造假一案提前揭露……

    她想到了昨夜見到的那位姑娘，她那時說的那句語焉不詳?shù)脑挘偢杏X是在暗指什么。

    一方面讓趙姝意去府衙看好陳儒，一旦情況有變立刻將人帶到梅府中藏起來。

    一方面給品秋描述了那位姑娘的樣貌，讓她去盯緊齊府，若是那姑娘出門了就立即通知她。

    果不其然，當(dāng)天傍晚，品秋便回來赴命，只是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

    品秋道：“那位是齊府不受寵的七姑娘，名叫齊苗，聽聞是婢生子，平時存在感很低，今夜她出門去見了……”

    她飛快地看了眼明熙，語氣別扭：“去見了殷尋?！?/br>
    明熙霍然站起：“殷尋？”

    “是……”品秋道，“我跟著她到了一座茶館，與她相約之人便是殷尋?！?/br>
    明熙隱隱有了些許猜測，便不敢耽誤地問了地址。

    齊苗有些氣急敗壞地將手中的東西摔到桌上：“你在羞辱我？我說了可以幫你脫身，你今日還去找我爹談什么？”

    “你這樣，難道不怕日后追查起來，將慕家也牽扯進(jìn)去嗎？”

    慕箴將摔在桌上雜亂的掛牌和賬本整理好，一條條看過，見慕家在郴州所有的鹽行證明都在這里，這才喝了口茶。

    “我來郴州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本就不需要旁人幫忙?！?/br>
    況且官家鏟平齊家，是因為背后官商相護(hù)，造假走私，只要將郴州鹽行這塊rou吃到嘴里，暗地里那些波涌，李榷才不會在乎。

    齊苗慍怒道：“這算什么？寧愿上趕著被我爹嘲笑也不要我來幫忙？你不信任我？你也因為我是女子就看輕我？”

    突然以經(jīng)營有難的托詞來向齊家主交換慕家在郴州的生意，齊家與慕家也算是生意場上相處了很久的朋友了。

    只是齊家主這人向來愚蠢自傲，面對找上門來的世侄的請求，竟是連想都不想便答應(yīng)了。

    明著暗著說了許多嘲諷的話，慕箴都面有難色的接受，許是這副窩囊的神情取悅了他，大手一揮將慕家在郴州鹽行的生意摘得干干凈凈。

    還給了慕箴比市價更高的價錢。

    慕箴掏出那疊厚如書本的銀票，抽出了幾張放在桌前。

    齊苗：……

    “你什么意思？”

    她臉色冷了下來，這才真真正正地動了怒氣：“可憐我？”

    慕箴只覺得麻煩，他平淡道：“你救了明熙，這是你應(yīng)得的?！?/br>
    “不是說了那件事已經(jīng)扯平了嗎？”

    扯平？

    慕箴眼睫低垂，心里暗道，明熙的安危，怎么能那樣輕而易舉地扯平。

    他像是開始不耐煩了，聲音有些低沉：“救了我珍視的，用你珍視的來交換，很公平。”

    齊苗頓了頓，還是上前拿起數(shù)了數(shù)。

    ……整整十萬兩。

    她原本想著從齊家脫身后，能從慕箴這詐筆百余兩銀子傍身就夠了。

    沒想到這人如此豁達(dá)，即便是她那錦衣玉食的小叔叔，也無法這般闊綽吧。

    齊苗有些無語地想，就這他爹還嘲諷慕家落寞呢。

    這十萬兩，她肆意逍遙活幾輩子都不是問題。

    突然一陣開門聲，齊苗轉(zhuǎn)頭望見一路趕來喘息不止的明熙，挑了挑眉：“哦豁，你的心頭rou來了?！?/br>
    明熙：？

    “謝謝你的慷慨，不過我從不收不屬于我的東西，”齊苗將銀票放下，“就不打擾你們了。”

    “等等！”明熙拉住要走的她，一本正經(jīng)道，“我是來找你的?！?/br>
    齊苗：？

    慕箴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來，只是伸手摸了摸面具，見仍好好戴在臉上，才又怔怔放下來。

    “你那天說的是什么意思？你不是齊家的人嗎？為什么要幫我？”

    明熙的疑問流暢快速地說出，讓齊苗有些招架不住。

    她自小被人欺負(fù)，摸爬滾打地長大，說出去只怕別人都不信，家大業(yè)大的鹽商齊家，竟還會有個從小餓肚子的姑娘。

    齊苗早慧，隱忍，足夠?qū)彆r度勢，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讓她學(xué)會察言觀色，應(yīng)付所有虛與委蛇的人。

    但像明熙這般赤忱明亮的人，她實在是沒什么抵抗力。

    同明熙說了自己與慕家公子的交易后，見她有些怔愣。

    “所……的目的也是要齊家遭殃？”

    齊苗皺眉：“我可沒這么說，齊家遭不遭殃都不關(guān)我的事，我的目的是在齊家出事之前溜之大吉?！?/br>
    明熙看了眼被她扔在桌上的銀票，點頭道：“所以你現(xiàn)在要走？有錢嗎？”

    齊苗有些難堪：“我總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