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 李懷序自始至終都對她jiejie情深不壽。

    明熙一下從樹上蹦下，像是在對對面的慕箴說， 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總有辦法讓他放棄的！”

    找到李懷序時，他正在上次的飯莊與季飛紹吃飯。

    明熙敲門， 見季飛紹也在，有些怔住了。

    季飛紹望見她，也呆了一瞬，隨即眉眼帶笑道：“有事嗎？”

    明熙涼涼地望了他一眼，又望向李懷序：“四殿下，可以單獨(dú)聊聊嗎？”

    季飛紹一瞬間眼底陰鷙下來，偏頭望了眼身旁的人。

    李懷序聞言，有些驚訝站起：“找我？”

    像是想到什么，眼下浮上三分熱意：“……你jiejie她，”

    “四殿下，”明熙打斷她，露出一個乖巧的笑來，“先隨我來吧？”

    李懷序不明所以，但還是巴巴地跟著明熙出去了。

    心上人心尖上的meimei，就是他心尖上的meimei。

    走到拐角處，李懷序還十分溫和地問她：“明熙，有什么事嗎？”

    絲毫不在意她方才的無禮。

    明熙見他這樣，反倒有些沉默。

    李懷序這人，是壞人嗎？

    平心而論，他雖過于平庸，但至少有一顆純真之心，他對jiejie，對自己，向來都是言聽計從，溫和至極的。

    但是即便如此，也改不了他依附季飛紹，遲早會成為他手下傀儡的事實。

    一旦將來他被季飛紹輔佐上位，jiejie成為皇后，就算他能擺脫控制，擺脫季飛紹。

    jiejie未來一生，還是要葬送在皇宮之中。

    皇宮就是吃人的魔窟，囚禁了她姐妹兩的一生，這輩子，絕對不可以再重蹈覆轍。

    于是明熙神情認(rèn)真道：“你是不是喜歡我jiejie？”

    此話一出，一直笑著的李懷序瞬間眉眼凝重，身子也站直了，好像在說著誓言一般虔誠：“喜歡?！?/br>
    短短二字，被他說得鏗鏘有力，堅定不移。

    明熙輕輕搖頭：“不可以?！?/br>
    她同樣堅定道：“你不要再喜歡她了。”

    李懷序面色一變，還沒等他說話，明熙又接著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只要身背一道戰(zhàn)功，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朝圣上討要一道賜婚的圣旨，但四殿下，我請你，不要這樣做。”

    明熙眉眼認(rèn)真地看著他：“我的jiejie，愛讀書，更愛山水，你不知道吧，深墻大院養(yǎng)出來的閨閣女子，向往得是踏遍江山的每一寸風(fēng)景?！?/br>
    這還是前世，她們一起被困于深宮，jiejie同她說的。

    那時她才明白，葉明芷前半生為了穩(wěn)固侯府，將自己困在葉府之中，沒有踏出過京城半步。

    嫁給季飛紹后，又被困在宮墻之內(nèi)。

    她的一生就像困在籠中的鳥，從木籠到金絲錦籠，沒有差別，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她想要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你能給她嗎？”

    面對明熙的質(zhì)問，李懷序的臉白了又白，他還是強(qiáng)撐道：“我能?！?/br>
    “你不能！”明熙厲聲道，“做不到的事，就不應(yīng)該輕易承諾?！?/br>
    “你當(dāng)我任性也好，蠻橫不講理也罷，不要試圖挑戰(zhàn)我在jiejie心中的地位?！?/br>
    明熙的眼中帶著火一樣的決絕，她湊近李懷序，掐緊他的手腕，聲音低弱帶著狠意威脅道：“你說，我和你，jiejie會怎么選呢？”

    李懷序毫不掙扎，蒼白地抿唇笑了笑：“當(dāng)時是你?！?/br>
    安陽侯府葉家的大姑娘，將自己的meimei放在心尖尖上寵著，這是整個汴京人盡皆知的事實。

    “明熙meimei，她當(dāng)然會選你?！?/br>
    明熙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內(nèi)心也不好受，淺皺了皺眉：“那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

    “多謝你的成全，四殿下?！?/br>
    明熙深深望了他一眼：“北朔干旱，易走水?！?/br>
    “嗯？”

    李懷序抬眼望了她，還沒問是什么意思，就見明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廂房之中，季飛紹整個人氣壓極低，心情十分不好似的，見他進(jìn)來，眼刀涼颼颼地飛了過來。

    “說了什么？”

    李懷序失神一樣坐在椅上，搖搖頭沒說話。

    剎那，一陣劇痛，李懷序忍不住痛呼出聲，他手腕被季飛紹毫不留情地扼住，狠狠向后掰去，扭曲的疼痛讓他白凈的一張臉都變了形。

    季飛紹聲音陰沉沉地：“趁我還有耐心，說?！?/br>
    李懷序咬緊牙關(guān)，這一瞬間，他竟然首先想到的是，明熙莫不是跟季飛紹學(xué)的威脅人，怎么二人動作習(xí)慣都這般相似。

    他低聲道：“讓……她jiejie遠(yuǎn)點(diǎn)。”

    季飛紹挑眉：“沒了？”

    “嗯……”

    他一松手，李懷序整個人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季飛紹給他倒了杯茶，又言笑晏晏道：“早說不就完了？不過二姑娘真狠的心啊，她jiejie也不過小小侯爺?shù)氖雠畠?，配你綽綽有余，怎么就不行了。”

    他話語慢慢都是譏諷和看清，李懷序臉色鐵青，沒有說話，抬眼滿含怒氣和警告地瞪了他。

    季飛紹并不理睬，只是貼近身子蠱惑一般說道：“你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將人徹底掌控在手心之中嗎？”

    “北朔就要戰(zhàn)亂了，眼下這個情形，陛下病重，岌岌可危，太子是一定不會愿意領(lǐng)兵出征的了?！?/br>
    季飛紹聲音帶著笑：“我替你將陛下的命撐著，你去將戰(zhàn)功帶回來，求一道圣旨，這人自然就是你的了?！?/br>
    剎那間，就如同晴天霹靂，李懷序看鬼一般驚愕地望著季飛紹。

    他的眼神讓對面的人不喜，季飛紹皺眉：“做什么這樣看我？”

    一模一樣。

    竟然同明熙meimei說的一模一樣，李懷序驚駭?shù)乜戳丝此?，又低頭去想。

    卻怎么也想不明白。

    若是今日明熙沒有來這一遭，他一定會心動，然后按照季飛紹規(guī)定的計劃去做，就算是死在北朔，也要把那戰(zhàn)功帶回汴京，用作通行證來迎娶自己心愛的姑娘。

    但是每一步，都被明熙看穿了。

    李懷序的面色變了又變。

    季飛紹不耐煩道：“怎么樣？做不做？”

    他突然明白了明熙最后那句話的涵義，他咬了咬牙，抬起頭來：“好，我去?！?/br>
    明熙從街上出來，又轉(zhuǎn)而去了晉修的住處。

    近來李闋的癥狀穩(wěn)定了些，但仍舊下不來床，晉修雖也忙，卻不用日日夜夜守在宮里。

    明熙來的時候，晉修正在看醫(yī)書，見她過來，有些意外：“今日怎么過來了？”

    就連他也聽聞了，明熙最近醫(yī)治城中百姓的事，想來也是忙得很，突然來他這，只怕是又出了什么事。

    明熙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在宮中為陛下看診，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

    晉修歪頭，疑惑地想了想：“應(yīng)該沒有吧？怎么了？”

    明熙咬了咬唇瓣，還是大膽說道：“我今日去找四殿下，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你平日里多幫忙留意些，給他備些清心解毒的藥膳好嗎？”

    對李懷序說了那樣多傷人的話，她還是不忍心。

    想到前世李懷序被季飛紹下毒，從纏綿病榻到駕崩，其中不過短短三年時間。

    明熙不相信季飛紹會鋌而走險給他下如此烈性之藥，一定是在平日里日積月累的慢性藥。

    方才對話時，她刻意抓著人的手腕簡單試了脈搏，沒有中毒的跡象，但也說不準(zhǔn)是她沒能看出來。

    明熙想，他奪走了李懷序最珍愛的人，那自己還他一條命，也算扯平了。

    將來他與自己jiejie，橋歸橋，路歸路，就不要再繼續(xù)奢求了。

    晉修一瞬間了悟了她的意圖，他低眉垂眼道：“嗯，我知道了?！?/br>
    明熙見他答應(yīng)了，從自己的荷包里掏出數(shù)十張銀票：“我說的很認(rèn)真的，你可不要忽視了啊，我拿自己的私房錢請你做這件事?！?/br>
    還沒等她數(shù)完，細(xì)長的手指伸過來握住了自己的手。

    晉修神情平淡地將她的錢全都又收回她的小荷包里：“我不要你的錢?！?/br>
    “那怎么行，我請你做事嘛?！?/br>
    “你給過我九絲白鶴草了?！?/br>
    明熙眨眨眼，差點(diǎn)沒想起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也一樣，那仙草名貴，夠我為你做一輩子的事了。”

    晉修聲音淡淡：“一輩子?！?/br>
    他著重強(qiáng)調(diào)。

    明熙哦了一聲，也沒多想，只謝謝他：“那擺脫你啦，等四殿下回來后，你再幫他好好看看?！?/br>
    等人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晉修才慢慢將視線從醫(yī)書上移開。

    他哪里看得下去呢，自從聽見少女上樓的聲音，手上這本醫(yī)書，就再也沒讀進(jìn)去一個字了。

    先是季飛紹，再是慕箴，眼下又出來一個李懷序。

    晉修不免出神地想，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排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