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如果這一切不是建立在變異種被驅(qū)逐壓迫的前提之下,他想,他大概真的會很喜歡這個地方。 出神間,耳邊傳來一聲貓叫,接著是一個女孩有點急切的聲音:“絨球!別亂跑!” 天狼回過神來,余光里有一個黑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完全是下意識的,他彎下腰,精準地將仍在試圖到處逃竄的小家伙撈了起來。 小貓在他手里不斷發(fā)出“喵喵”的叫喚聲,天狼總覺得它看上去似乎有點眼熟,還沒想起來是在哪見過這只貓,之前那個追在小貓后面的女孩已經(jīng)跑到了天狼面前。 她大口喘著粗氣,正要向天狼道謝,在抬起頭看清天狼的臉的那刻,眸子卻忽地一亮:“天狼醫(yī)生,是您!” 天狼想起來了。這是之前他在診所救過的那只貓,算起來,也算是他獨自救過的第一條生命。 這個女孩,也是第一個叫他“醫(yī)生”的人。 女孩從他手里接過還在不斷掙扎撲騰的小貓,一雙圓圓的眼睛彎了起來:“謝謝您,天狼醫(yī)生!您又幫了我一次,您真是個好人!” 天狼手指下意識一蜷。 ……好人么? 女孩沒有注意到他的怔愣,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遞到了天狼手里:“天狼醫(yī)生,請您吃糖!如果您不忙的話,要去家里坐坐嗎?今天中午母親下廚做飯,她做的飯可好吃了!” 女孩的笑容明媚而真誠,天狼卻驀地一僵,腦海中莫名出現(xiàn)了一幅溢滿血色的畫面。 火光、尸體、無數(shù)人類的鮮血與殘肢…… 他條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拒絕道:“不用了?!?/br> 女孩似乎感到有些奇怪,但想起上一次帶絨球去尋求醫(yī)治的時候,天狼醫(yī)生好像就跟別人不太一樣,于是沒有多問,依舊笑盈盈地對天狼揮了揮手:“好吧,那我就先帶絨球回去了。再次感謝您,今天能遇到您真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 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天狼攥著手心里的糖,糖果的塑料包裝已經(jīng)被冷汗浸得濕透。 直到此刻,直到被迫面對著一個與他僅僅有過短暫交集的人類,他才惶然意識到了一件無比可怕的、一直被之前的自己刻意略過了的事—— 即便他已經(jīng)恢復了記憶,想起了自己是誰,也想起了人類與變異種之間橫亙了數(shù)十年的、血淋淋的仇恨。 即便他已經(jīng)決定要離開這里,回到布拉韋里。 但就像他昨晚沒能快刀斬亂麻地殺死楚霽一樣。 他在對過往的記憶一無所知的時候,就感受過這里的陽光,和這里的人共享過食物與感情,共同經(jīng)歷過節(jié)慶與災難。 ……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對這座人類的堡壘下手了。 這個認知像是一道冰原上驟然生出的巨大冰裂,在意識到之前,他就早已一腳踩空,隨著無盡的崩塌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胃部的疼痛以變本加厲的架勢卷土重來,楚霽曾對他說過的話一句又一句在耳邊回放: “我們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下,共同生活在一座堡壘里,體內(nèi)流著一樣溫熱的血,這其實也是一種羈絆?!?/br> “……我想有一天,人類與變異種不再為敵;我想有一天,氣泡壘城門大開,所有的人類基因攜帶者并肩站在一起……” “天狼,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與氣泡壘之間隔著深重的仇恨,不得不與氣泡壘為敵,與我為敵。那么,你會選擇把這個地方毀掉嗎?” “……” 直到此刻,天狼才終于明白過來,楚霽一直在對他做的事是什么—— 馴化。 楚霽欺騙他,引誘他,讓他來到氣泡壘,讓他一步步融入這里,見識到人類的渺小與強大。 然后反過來,讓這些成為束縛他的枷鎖與牢籠。 何其狡詐,何其……狠毒。 可他偏偏卻成功了。 劇烈的疼痛讓天狼忍不住蜷起身子,扶著墻蹲了下去,大口喘息著。 大概是他此刻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嚇人,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一個路過的婦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關切地問:“怎么啦,孩子?哪里不舒服嗎?” 天狼咬著牙關搖了搖頭,站起身,推開那個婦人,逃也似的跑了。 他要去找尼洛威爾,就算無濟于事,他也要離開這里。 離開氣泡壘,離開楚霽,回到布拉韋里去。 這不過是一段腐爛的膿創(chuàng)而已,忍著痛把爛rou剮掉,總有一天,新的皮rou會長好。 只要離開這里,他全都可以忘掉。 全都可以重來。 他對人類的恨、對楚霽的恨,依舊存在。 日出酒館今天和昨天一樣人跡寥落,大概是因為有了昨天的經(jīng)歷,對于他的突然造訪,尼洛威爾并沒有表現(xiàn)得像之前那么吃驚。 只不過在對上天狼視線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天狼大概是都想起來了。 隱約的笑意在他的眼底浮現(xiàn),他先是像昨天一樣,關上了酒吧大門,隨后將右手放至胸口,行了一個象征效忠的禮:“王。您想起來了?” 天狼的臉色很難看,他沒有理會尼洛威爾的話,找了個靠近吧臺的位置坐下,扶著桌面深呼吸了幾口后,抬頭看向尼洛威爾,單刀直入地問:“布拉韋里那邊的情況現(xiàn)在怎樣?” 尼洛威爾露出一個習慣性的笑容:“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您知道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