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12節(jié)
不多時,彭潭再也忍耐不住??醋约喝硕啵槌龅稑尮チ松先?。 王宵獵看了搖頭:“面對金人時,這些人撒腿就跑。此時面對自己人,反倒有了勇氣?!?/br> 余歡聽了,面上發(fā)紅,低下頭沒有說話。開封城中的群盜不就是這個樣子?自己以前在丁進手下時也是一樣的。跟了王宵獵,打了勝仗,才跟以前不同了。 韓世忠手下的是正規(guī)軍,從原來宋朝的西軍脫胎而來,豈是彭潭這些人可比的?沒幾個回合,便把彭潭等人打得節(jié)節(jié)后退。開封街上,他們手下留情,沒有死人而已。 彭潭被對面的將領(lǐng)一腳踢在胸口,地上滾了兩圈。猛地從地上蹦起來,只覺胸中氣悶。有心上去拼個你死我活,對方又太厲害,一時在那里猶豫。 猛一轉(zhuǎn)頭,看見人群里的余歡。不由大喜,叫道:“余歡,還不上來幫手?” 余歡看了看王宵獵,搖了搖頭道:“我現(xiàn)在是王將軍屬下兵馬,豈敢當(dāng)街鬧事?” 彭潭一愣,才看見王宵獵。見王宵獵面沉似水,雙目如電,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彭潭才道:“小舍人,你當(dāng)初昏迷不醒,是都巡帶你行軍,才緩過來的。說起來,我們曾經(jīng)同是一軍,有同袍之誼,上前幫幫可好?” 王宵獵沉聲道:“一起上陣殺敵,才有同袍之誼。當(dāng)日在永安,你們一見金軍,便就四散而逃,全不顧我軍在后,說什么同袍之誼?彭提轄,莫要這樣說話,折了我的威風(fēng)!” 聽了這話,對面韓世忠的手下一起叫好。 彭潭漲紅了臉,怒聲道:“縱然是打不過金軍,都巡依然是開封都巡檢!你們?nèi)绱俗?,不怕都巡怪罪?還有,你收留都巡軍中余歡等人,都巡豈會饒過你!” 王宵獵淡淡地道:“都巡有什么話,讓他到我營中找我!其他廢話,你閉了嘴好!” 第25章 居大不易 王宵獵的話出口,一邊韓世忠的手下一起叫好。罵彭潭等人的話,欲發(fā)難聽。 彭潭站在那里,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王宵獵暗暗搖了搖頭。丁進一戰(zhàn)被金軍擊潰也是好事,自己從此跟他再沒有瓜葛。這種人,真跟自己在一起的話,以后會是麻煩事。 看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王宵獵對身邊的人道:“我們走吧。這種事情,不要沾惹得好??茨沁吺圪u貨物的人多,我們先過去問問米價?!?/br> 幾人一起,越過爭斗的彭潭等人,到了相國寺門前的市場。 自金兵破城,開封比以前蕭條了許多,很多市場都荒廢了。惟有相國寺門前,位置重要,依然是城中最重要的市場。而且與以前不同,現(xiàn)在這里諸般皆有,包括柴米油鹽。 到了一處米鋪,王宵獵帶人進去。一個小廝快步上來,向王宵獵等人行禮。 王宵獵道:“現(xiàn)在米價如何?” 小廝道:“回官人,今日斗米十一千。本店只收現(xiàn)錢,概不賒欠?!?/br> 王宵獵倒吸了一口涼氣。斗米就要十一千,是太平時候米價的數(shù)十倍了。自己軍中五六百人,只有宗澤賞賜的金銀,買米能吃幾天? 見王宵獵不說話,小廝道:“官人,開封城中糧價就是如此。現(xiàn)在漕運不通,后邊還要漲呢。若不是留守不許我們這些糧店關(guān)門,主人家就關(guān)了店門,坐等漲價?!?/br> 王宵獵點了點頭。拉過楊審到一邊,低聲道:“京城米價如此之貴,我們哪里住得起?前幾日留守賞了些金銀,你仔細算計一番,多買些米,不要讓軍中惡了肚子。” 楊審道:“小舍人不必憂心。這個時節(jié),銅錢是最不值錢的,金銀的價錢要更一些。這幾日我多問幾家米店,尋個最好的價錢,用金銀買米?!?/br> 王宵獵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楊審說的是不是,心里有些沒底。仔細問了店中米、麥等價,答應(yīng)下午派人過來,拿錢買些米回去。 出了米店,王忠道:“開封城里數(shù)十萬大軍。米價如此之貴,他們吃什么?” 王宵獵搖頭:“哪里來的數(shù)十萬大軍?看看米價就知道,大多首領(lǐng)報的虛數(shù)而已。若是真有數(shù)十萬人,每日買米就要多少錢?金山銀山堆在那里也不夠?!?/br> 宗澤一心想讓趙構(gòu)回京,奏章難免夸大。他說京城有百萬大軍,這數(shù)字怎么能信?無非是首領(lǐng)們這個報有十萬人,那個就報有二十萬,他報上去而已。汴河不通,南方的米運不過來,開封城里一二十萬人就難支撐。斗米十一千,這已經(jīng)是朝廷多方努力運米過來,米價跌過了。 又問了幾家米店,價錢大致一樣,王宵獵也就不問了。只要市面上還有糧食,實際上是餓不著軍隊的。沒有錢買,難道還沒有刀搶嗎?,F(xiàn)在開封城里的軍隊大多就是如此。王宵獵卻不想這樣。依著前世的記憶,他希望帶出一支文明之師,公平買賣才好。只是形勢嚴峻,后面到底如何可不好說。 走了一會,王宵獵突然道:“你們說,周圍州縣的米價是不是也這么貴?” 王忠道:“不會。開封府現(xiàn)在聚集了不知多少人,周邊怎會如此?小舍人的意思,是要到別的州縣去買糧食?我們路過鄭州的時候,那里斗米不到五千?!?/br> 王宵獵點了點頭:“是有這個心思。多買些糧食,心中才不會慌?!?/br> 說完,王宵獵搖了搖頭?,F(xiàn)在這個樣子,著實讓人不舒服。在開封城做客軍,吃住都難,日子實在難過。指望宗澤是不行的,他的手里也沒有多少錢。城中這么多軍隊,他能管得了幾支? 又到周圍看了其他東西,無一例外都價格昂貴。這個時候,好似錢不是錢一樣。 離了開相國寺,到了蔡河南岸。王宵獵回轉(zhuǎn)身看著對岸,嘆了口氣:“這樣的開封,如何能待得下去?最要緊的,現(xiàn)在要整修汴河,再通漕運。沒有江淮的糧食運來,早晚要出亂子?!?/br> 楊審道:“小舍人說的不錯。只是現(xiàn)在開封城里,哪里有人力?留守司也拿不出錢來?!?/br> 幾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向鐵林營走去。想著剛才看到的景況,王宵獵的心情很壞。他跟丁進等人不一樣,那些人過一天算一天,王宵獵卻想得長久。顯然,開封不是長久待的地方。 去哪里呢?這些日子,王宵獵無數(shù)次想過這個問題,一直決定不下來。 去年金軍南下,宋朝丟了大量城池?,F(xiàn)在金軍剛剛退走,長江以北有大量的地方無兵無官。只要帶兵過去,就能輕松占住。只要能守得住,朝廷也會承認現(xiàn)實,給個官告。 正是因為選擇實在太多,王宵獵拿不定主意。選的地方,既要有險可守,又要有耕地,能夠招攬人口。有地有人,后續(xù)才能發(fā)展壯大,才能真正做一番事業(yè)。 帶著滿腹心事,王宵獵回到了鐵林營。 一進營門,就有士卒叉手道:“小舍人,有岳飛統(tǒng)領(lǐng)來訪。正在營中等候?!?/br> 王宵獵聽了,忙道:“速去告訴岳將軍,且稍等一等。我回去收拾一番,便就前去相見!” 士卒應(yīng)諾,飛跑著去了。 王宵獵對其余三人道:“岳飛是難得良將,不可怠慢。王忠去備些好茶,一會上來?!?/br> 王忠道:“小舍人,這個岳飛以前都沒有聽過名號,又是王太尉手下的逃兵,有何了不起之處?若是王太尉知道,只怕還要怪你?!?/br> 王宵獵道:“王太尉什么樣人?會怪罪這些事情!此等事你不懂,只管去備茶好了?!?/br> 回到自己住處,王宵獵將了手,略稍拾一番。出了房門,扶住門框,一時不由有些出神。 這個時代可謂是名將輩出,其中最杰出的,自然就是岳飛了。其勇其忠,都不是其他人可比。如果能得這樣一個人相助,以后好處太多。 但岳飛與丁進等人不同。雖然在王彥手下一段時間,也曾流離,但一直追隨宋朝正規(guī)軍。王宵獵所記不差的話,岳飛應(yīng)該是在宗澤去世后,依然隨著留守司南下。幾年騰挪,得朝廷賞識,一路憑著戰(zhàn)功升遷,終成一路大軍。這樣的人,只會跟著朝廷走。 想了一會,王宵獵搖了搖頭。自己是什么人?手下只有五六百兵,打了幾場勝仗而已,怎么會吸引岳飛這樣的良將?,F(xiàn)在還是不要想這些,留下個人緣就好。 這個紛亂的時代,世界變化得太快。想把一切都計劃好了,只怕是妄想。 第26章 岳飛 進了客廳,岳飛急忙起身見禮。王宵獵回了禮,請岳飛落座。王忠上了茶來。 請了茶,王宵獵道:“統(tǒng)領(lǐng)到我營里,不知有什么指教?” 岳飛拱手:“今日無事,特來看小舍人。岳某本是王彥太尉手下將領(lǐng),因為兵散,自帶兵回到開封城來。自進城,經(jīng)常有人說些難聽的話。前幾日小舍人進城,留守面前提我名字,心中感激?!?/br> 王宵獵忙道:“統(tǒng)領(lǐng)非常之人,一時難過,當(dāng)不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聽了岳飛的話,王宵獵才明白他為什么再次拜訪。 此時的岳飛還不是后來的岳飛,更不是后世歷史上的岳飛,連嶄露頭角都算不上。本來岳飛是王彥的屬下,王彥遇難,他帶兵離開,回了開封。在此時人的眼里,岳飛是很不受待見的。那天王宵獵在宗澤面前,說岳飛與王彥和韓世忠是自己所知的三員名將,讓岳飛心存感激。 想到這里,王宵獵也覺得好笑。從后世的角度來說,王彥和韓世忠無法與岳飛相比才是。 說了幾句閑話,岳飛道:“天色不早,這便告辭。小舍人若有空閑,可以到我軍中走一走?!?/br> 王宵獵道:“若是統(tǒng)領(lǐng)無事,不急著回去。我吩咐準備酒菜,我們飲兩杯酒?!?/br> 此時的生活習(xí)慣,是一日兩餐,沒有中午這一頓飯。這樣的后果,就是請人喝酒吃飯不必專門等中午時分,時間隨意。反正只要不是早上,其余時間都算正常。 岳飛有些猶豫:“小舍人初到京城,軍營里許多事情忙碌,怎好打擾?” 王宵獵聽了笑著搖頭:“統(tǒng)領(lǐng),我與你不同。軍中事務(wù)我一竅不通,只是家父身故,才不得已帶了兵。每日里要做什么,諸般不知。此次到京城,正要跟你們學(xué)習(xí),到底要怎么帶兵?!?/br> 岳飛聽了,道:“既然如此說,那便叨擾了。我來時帶了一壇酒來,正好與小舍人喝了。” 王宵獵吩咐王忠,立即命人去煮rou,備幾個菜來。又取了岳飛送來的酒。 雖然現(xiàn)在諸事艱難,作為首領(lǐng),王宵獵還是有酒rou的。不多時,王忠便帶人把前些日子岳飛送來的雞殺了,煮了端上來。又找個幾菜,好壞做熟了。 王宵獵倒了酒,請岳飛飲了一碗。兩人一起吃rou。 吃了幾口,王宵獵放下筷子,搖頭道:“說起來可憐。今日這餐飯,酒是統(tǒng)領(lǐng)送的,rou也是統(tǒng)領(lǐng)送的,我軍中只是煮熟而已。本待請統(tǒng)領(lǐng)用些好的,軍中實在沒有。” 岳飛道:“不值得什么?,F(xiàn)在京城中物價騰貴,許多東西縱然有錢也難買到——” “是啊,現(xiàn)在京城居大不易!今日我到城中轉(zhuǎn)了一圈,不說別的,米價就要斗米十一千,這是什么價錢?我軍中數(shù)百人,吃飯就大不容易了!” 看了王宵獵的表情,岳飛道:“去年金軍破京城,周圍百姓涂炭,許多地都荒蕪了?,F(xiàn)在京城中這么多人,糧食自然不夠。前些日子朝廷出錢,買了些米送來,我軍中才不乏糧。小舍人來得晚了,先前運來的糧各軍已經(jīng)分了,自然格外艱難?!?/br> 朝廷送來的糧,哪里有王宵獵的份?岳飛是留守司的軍隊,供應(yīng)由留守司負責(zé),不是王宵獵這種義軍可比。聽了岳飛的話,王宵獵只能心中苦笑。 這些煩心事不必多說。王宵獵道:“留守本想乘夏季天氣炎熱,渡河取河北之地。看看就要進入五月了,不知消息如何?” 岳飛嘆了口氣:“留守最近身體不適,朝廷也未派兵,暫時只怕難以成行?!?/br> 王宵獵聽了心中一驚。自己印象中,歷史上好像宗澤就是建炎二年的時候去世的。只是記得不是十分清楚,生怕記錯了,還是先來投奔。聽岳飛話的意思,莫非宗澤身體開始不行了? 想了想,王宵獵道:“此次金軍北撤,只是避暑而已。等到秋末天氣涼了下來,必定南下。若不能乘夏季炎熱之時渡河,此事可就難了?!?/br> 岳飛道:“留守身體不適,又能奈何?沒有留守,還有何人可以指揮京城軍隊?” 王宵獵默默點了點頭。 宗澤手下,真正屬于留守司的軍隊并不多。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戰(zhàn)事,在滑州和鄭州又消耗不少,直屬軍隊就更少了。王彥只是敬重宗澤,才帶八字軍留了下來。孔彥威本是軍頭,他手下的一萬余人宗澤只怕也指揮不動。剩下的軍隊,都是像岳飛這樣,一兩千人各處駐扎,當(dāng)不得大事。 聲勢浩大的,是宗澤在開封府召集的群盜。到底有多少人沒個確數(shù),這些人又愛吹牛,動不動就數(shù)十萬人。王宵獵是見過丁進軍的,知道這些當(dāng)不了大用。 如果宗澤去世,面對手下一萬左右直屬兵力,還有誰有膽魄守開封?那數(shù)十萬義軍,宗澤在時聲勢浩大,宗澤不在,就是另一回事了。如他們來開封府容易,要打發(fā)可就不容易了。 沉默了一會,王宵獵道:“若留守身體不好,京城該如何?沒有留守,誰能守???” 岳飛搖了搖頭,只是喝酒。很顯然,他對未來同樣憂心忡忡。 王宵獵道:“統(tǒng)領(lǐng),恕我冒昧問一句。若是開封不守,統(tǒng)領(lǐng)欲如何?” 岳飛道:“這幾個月來,京城固若金湯,小舍人為何如此問?” 王宵獵搖頭:“說是固若金湯,不過是金人不攻罷了??赡苁怯X得開封守軍太強,也可能覺得開封府已無利可圖。依我看來,覺得無利可圖的可能更大一些。去年冬天,金軍掠地數(shù)千里之遠,開封府憑什么擋住他們?說得難聽一點,不是天下齊心協(xié)力,圣上若是回鑾開封府,只怕逃不出金軍的手掌。甚至如同二圣一般,被金人押了北上也屬尋常。” 岳飛沉聲道:“此等大事,非我輩可置喙!” 是啊,這種大事,不是岳飛和王宵獵這種身份考慮的。特別是宗澤不斷上奏,要趙構(gòu)回鑾。王宵獵說趙構(gòu)回了開封府,只怕自保都難,犯了大忌。 可這就是事實。在前世的時候,受歷史影響,王宵獵可不這樣想。那時只覺宗澤忠貞,趙構(gòu)貪生怕死,不敢回開封府跟金軍硬打。現(xiàn)在卻明白,不把朝政理清楚,趙構(gòu)怎么敢回開封府?他在揚州,在杭州的時候,都被金軍搜山檢海。若是在開封,逃都沒地方逃。 宗澤請趙構(gòu)回鑾,一是鼓舞士氣,二是讓趙構(gòu)盡快理清朝政,不要只想著跑。當(dāng)然,宗澤以前不是朝中大臣,對于朝政也不熟悉,想得過于天真。而且對于金軍的目的,所采取的戰(zhàn)略,并不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