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前，張均指著兩人道：“你們兩個廝鳥，在我家門前做什么？”

    前面站著的人道：“不要大呼小叫，擾了里面員外興致！你這賤坯，今日來了運氣，員外看上了你mama，欲要收你做個便宜兒子！”

    另一邊貼耳在門上的人回過頭來，手指讓張均禁聲。小聲道：“不由吵！里面停下來了！”

    看這樣子，張均哪里還猜不到發(fā)生什么事情？心中大怒，上前罵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嚴(yán)清那老匹夫，竟敢擅闖民宅，為非作歹！你們眼里可有王法！”

    兩人聽了大笑。前面的道：“這是什么時候？天子都朝不保夕，你跟我說王法！我們家員外在這里有權(quán)有勢，就是最大的王法！”

    張均哪里忍得住。一個大步上前，抬腿就踢站在前面的漢子。

    那漢子伸手猛地的一撈，就把張均的腿抓住。一聲大喝，就要把張均扳倒。

    不想張均看著身子不算高大，卻力大無窮。這一扳，沒有扳動張均，卻被他欺上身來，一把抓住了肩頭。張均喝一聲，把腿從漢子手中拽出來，手上用力，按住他身子。

    貼在門上偷聽的漢子嚇了一跳，急忙轉(zhuǎn)過身來，就見前一個漢子就已經(jīng)被張均按倒。

    急忙沖上前一拳向張均打去。張均一聲喝，放過手中漢子，抬起一腳，把打過來的拳頭踢飛。

    正在這時，房門打開。一個五十多歲的員外從里面出來。一邊整理衣襟，一邊罵道：“不成器的東西！讓你們看門，卻在這里吵鬧不休！”

    張均轉(zhuǎn)過身來，一雙虎目，盯著嚴(yán)里正。怒聲道：“你在我家里做什么？！”

    嚴(yán)里正不耐煩地道：“我欲你母親做個外室，給你們一條生路。鎮(zhèn)里一處院子已經(jīng)備好，你們明日搬過去。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了你?！?/br>
    張均道：“你放什么屁！我阿爹只是被金人擄去，又沒有死！”

    嚴(yán)里正道：“他死不死與何干？我又不想娶你mama，只是養(yǎng)在外面而已?？茨隳昙o(jì)不小，怎么連這些事情都不明白！我家里多少金銀，跟了我，有你們的好日子過?！?/br>
    張均道：“我mama清白人家，不信就從了你！”

    嚴(yán)里正笑道：“再是清白人家，難道不要吃飯穿衣？沒有人幫襯，你們憑什么活下去！”

    張均雙目瞪著嚴(yán)里正，一時沒有說話。他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不過事母至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欲要上前打斗，又不知道母親到底怎么想，一時間僵在那里。

    第29章 糧價優(yōu)惠

    正在這時，門“吚呀”一聲打開，張均的母親從里面出來。她不足四十歲年紀(jì)，看起來，卻如二十出頭。肌膚嬌嫩，滑如凝脂。一頭長發(fā)如黑瀑般，襯著白嫩的臉龐。身上衣衫凌亂，粗粗穿起來而已。一看就知道，剛才里面在做什么事。

    見張均在那里怒目圓睜，婦人道：“大郎，不要胡鬧。嚴(yán)里正是個好人?！?/br>
    張均看著嚴(yán)里正，又看看自己的母親。好長時間，才點頭道：“好，今日我不與你計較！若是再來欺我，我必砍了你的狗頭！”

    嚴(yán)里正仰天一笑：“你是晚輩，我也不與你咶噪。鎮(zhèn)里有處房子，我命人收拾了，你們明日搬過去住。日常用度，我自會給你們。你們母子跟了我，真是天大福分！”

    張均冷聲道：“我自會賺錢養(yǎng)家，誰要你的錢！”

    嚴(yán)里正搖了搖頭，再不說話，帶了兩個仆人搖搖擺擺走了。

    張均上前，對母親道：“mama，阿爹被金人抓走，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你在家里，怎么就偷起人來了！有一日阿爹回來，如何交待！”

    張均的母親嘆一口氣：“我們一家兩口，投在這里為生。只靠你日常打些零工，如何維持生計？前幾天你買回的米，昨天就沒有了。不是嚴(yán)里正來，我們今天就要餓肚子了。”

    張均道：“餓一天又有什么打緊！逃荒路上，哪個不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不然怎么叫逃荒！”

    母親輕輕搖了搖頭：“我自小嬌生慣養(yǎng)大了的。嫁入你家，你阿爹對我言聽計從，從來沒有吃過一點苦頭。這種日子，如何挨得過？”

    聽了這話，張均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怒沖沖到門前樹墩坐了，在那里發(fā)愣。父親被金人抓了生死不知，這才過了多少日子，母親就找其他男人。為人子，這種事情豈能忍了！可那是自己的母親，她心里愿意又能怎么辦？想來想去，想不出個好辦法來。

    過了許久，心中實在煩躁。

    母親回屋收拾罷了，重新出來。拿出一個小銀錠，交給張均：“嚴(yán)里正給了些銀子，你拿到鎮(zhèn)上金銀鋪換了，買些米回來。再買些酒和rou，我們晚上吃好一些?！?/br>
    張均接了銀錠，一時間說不出什么感覺。這可是嚴(yán)里正那廝睡了自己母親給的，作兒子的心中什么滋味？可母親那里等著吃，又能怎樣？

    要離開的時候，張均道：“mama，今日我看鎮(zhèn)里告示，說一個開封城的將領(lǐng)來這里買糧。他買了糧后，要雇人運回京城去，一日除了吃住，一百文足。我琢磨著，這活做得?！?/br>
    母親道：“有嚴(yán)里正關(guān)照，又何必在意那些小錢？”

    張均聽了，沒有說話，大踏步向鎮(zhèn)中去了。

    蔡州城里，王宵獵到了州衙，拜見了知州程昌寓和一眾官員。程昌寓與王宵獵的父親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只是沒有深交。一番客套，吩咐人領(lǐng)了他，到城中糧行那里，自去商量。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跟糧商打過招呼，若是他們敢乘機(jī)抬高糧價，官府饒不了他們。

    見程昌寓沒有多留自己的意思，王宵獵便隨著一個吏人，出了衙門，向糧行去。

    此時的商業(yè)與后世不同，是行會制度。各行各業(yè)都有自己行會，有各種各樣的牙人，離了行會和牙人，生意很難做成。官府也通過行會，控制市場物價。

    到了州衙南邊不遠(yuǎn)，吏人對王宵獵拱手：“統(tǒng)領(lǐng)，前邊就是糧行。知州吩咐過，里面幾個糧商早等在那里，專候統(tǒng)領(lǐng)?！?/br>
    王宵獵點了點頭。帶著自己士卒，進(jìn)了糧行。

    里面幾個員外迎出來，一起向王宵獵見禮，請到里面坐了。

    分賓主落座，上了茶來。一個員外道：“在下姓周，人稱周員外。這一位是陸員外，那一位是孫員外。蔡州城里最大的糧商，就是我們?nèi)肆?。程知州吩咐過了，說王統(tǒng)領(lǐng)率軍抗金，于國有大功?！?/br>
    幾個員外一起稱是。京西路去年被金軍擄掠遍了，一戰(zhàn)未勝。前些日子王宵獵在鞏縣勝了一場，極是振奮人心，此時已傳遍各州。

    王宵獵道：“鞏縣一戰(zhàn)，我也只是僥幸而已?，F(xiàn)在全軍到開封府，一切皆好，只是乏糧。你們都知道，汴河已經(jīng)淤塞數(shù)月，江淮糧米無法運到，開封米價騰貴?，F(xiàn)在正是夏季，金人北去，左右無事，我便來蔡州買些糧食。運回開封府，養(yǎng)兵備戰(zhàn)?！?/br>
    “統(tǒng)領(lǐng)客氣?！敝軉T外急忙道?！奥犅勳柨h一戰(zhàn)，金人數(shù)千，數(shù)日間無可奈何。若有如統(tǒng)領(lǐng)一般的大將，去年蔡州也不會破城。我們這些人，不會損失太多金銀?！?/br>
    程昌寓是個人才。他雖然守不住城池，但在金兵到來之前就帶人逃了。幾位員外這些富戶，都隨著程昌寓逃出城去，金兵只得一座空城。不過金兵入城燒殺，他們還是損失不少錢。王宵獵算是去年京西路惟一打了勝仗的將領(lǐng)，這些人非常尊敬。

    說了幾句閑話，王宵獵道：“不知現(xiàn)在蔡州糧價幾何？我手中的錢也不多?！?/br>
    周員外道：“不瞞統(tǒng)領(lǐng)，現(xiàn)在糧店賣米，每斗兩千文足。其余的，如麥?zhǔn)侨?，菽豆是一千五百文，粟是三千五百文，都是足錢。統(tǒng)領(lǐng)要買，我們再商量。”

    王宵獵想了想，不由微搖了搖頭。道：“我現(xiàn)在能拿出來的錢，只能買米一百余石，這些糧只怕少了些。汴河不知什么時候能通，開封府的糧價可是會漲?！?/br>
    周員外忙道：“不急。統(tǒng)領(lǐng)是與金兵作戰(zhàn)有功的人，自然與其他人不同。我們再商量。”

    說完，幾個員外湊到一起低語。過了一會，周員外過來道：“我們商量過了，賣與統(tǒng)領(lǐng)的，足錢全部換成省百。算是我們糧商，謝統(tǒng)領(lǐng)的心意。”

    王宵獵聽了大喜。省百是此時通行的算法，七十七文為一百文。若是足錢，一百就是真的要一百文錢了。把足錢換成省百，相當(dāng)于價錢便宜了兩成多，可是不少。

    當(dāng)下說定了，王宵獵讓糧商把常見的糧食價格寫了個單子給自己。等到帶回去，與其余的人商量過了，再決定到底買什么糧食。這中人數(shù)眾多，不能只買米，而且還要買馬料。

    第30章 刀生殺人心

    張均到鎮(zhèn)上金銀鋪里，把銀錠換了錢。按母親的吩咐，買了酒rou，向家中走去。走在路上，越想越覺得窩囊。那個嚴(yán)里正，欺自己外鄉(xiāng)人，如何忍得了他？

    走到橋上，張均停住腳步，看著來往的行人，有些茫然。自己如果到開封運糧，母親一個人留在金鄉(xiāng)鎮(zhèn)，肯定會跟嚴(yán)里正搞到一起去。等自己回來，什么樣子？自己的親爹，可是被金人擄走，過幾年說不定就回來了。難道在這里再認(rèn)一個爹？

    從小到大，張均就是個好勇斗狠的人，在鄉(xiāng)里不知打了多少架。只是孝敬父母，沒有惹出太大的事情而已。經(jīng)了這次國難，父親被擄，一家人落難。再有今天母親與嚴(yán)里正的事，讓張均變了很多。以前家中的事情都是父親說了算，現(xiàn)在父親沒了，張均覺得自己該負(fù)起責(zé)任來。

    走下橋頭，就見路邊一個賣刀的攤子。攤前擺了幾把砍刀，地上則是好多解腕尖刀。這里賣的都日常用的，如砍刀、菜刀、鐮刀之類，再就是屠戶所用。以前從這里走過，張均并沒有在意過，今天卻是有些不同。心中老是一個念頭，現(xiàn)在的困局，不如一刀殺個干凈算了。

    走到攤前，張均低頭看著地上的解腕尖刀。

    主人家五十多歲。看了看張均，道：“小兄弟，買一把刀，防身也好。我這里老鋪子，鎮(zhèn)中哪個人不知道?，F(xiàn)在兵荒馬亂時節(jié)，這是最有用的了。”

    張均指著地上的解腕尖刀問道：“這刀多少錢一把？”

    主人道：“你指的那個，一百二十文一把。我這刀又鋒利，又耐用，周圍百里之內(nèi)，屠戶都是用我的刀。許多人還要托人來這里買呢！”

    張均點了點頭，道：“好，取一把與我！這里一百二十文，你數(shù)清楚了?！?/br>
    主人接了錢，還要說一說這刀如何磨，如何保養(yǎng)。不想張均不聽，拿了刀轉(zhuǎn)身就走?？粗鴱埦x去的背影，主人嘆了口氣，把錢收起來。

    回到家里，張均進(jìn)了房，把酒rou擺在桌上，便一個人坐在一邊不說話。

    母親走過來，在桌邊坐下。把酒rou擺好，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好些日子不沒有酒rou到口里，實在難熬。我兒，酒rou不少，你也過來飲一杯?！?/br>
    張均道：“這是嚴(yán)老狗的錢買的，我不吃！mama，我們?nèi)兆悠D難，你也忍一忍。今日吃了，明日便與嚴(yán)老狗說好，再不與他來往了?！?/br>
    母親笑笑：“我兒說的什么話！沒有嚴(yán)員外幫襯，我們?nèi)绾芜^日子？現(xiàn)在兵亂時節(jié)，萬物都貴，想吃飽肚子談何容易？你不要亂想，好好過日子就是?！?/br>
    張均道：“開封運糧，一日百文。我去這一趟，怎么也賺一貫兩貫回來，夠吃許多日子。”

    母親只是搖頭：“這些酒rou，就要多少錢？一貫兩貫，每日里米都吃不飽，過的什么日子？你不要多想了，只管隨著我，每日里酒rou少不了你的?！?/br>
    張均見說不通，把買的解腕尖刀取出來，拿了一塊布慢慢擦拭?？谥械溃骸癿ama，阿爹被金人擄去北地，不知吃多少苦！你為了酒rou之欲，就從了嚴(yán)老狗那種人。我為人子，豈能不管！話我便說明白，如果明日你搬去與嚴(yán)老狗同住，這一把刀就取了他性命！”

    母親嚇了一跳，顫抖著道：“我兒，你怎么就拿起刀來？快快去放下！明晃晃的，有些嚇人！”

    張均不管，拿著刀道：“這是殺人的利器，你心中自是有數(shù)！明日嚴(yán)老狗派人來接你，你只管推了就是。若是跟著去了，我便帶這刀去殺人！”

    母親見張均面色沉重，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樣子，心中害怕。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該怎么跟兒子說，僵在那里。

    張均冷笑一聲。收了刀，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王宵獵帶了糧商開給自己的單子，天尚未黑，就回了金鄉(xiāng)鎮(zhèn)。到了軍營，讓曹智嚴(yán)來商量。

    曹智嚴(yán)進(jìn)門，王宵獵讓他坐了，把單子取出來給他。道：“今日問了城中糧商，他們愿意便宜賣給我們些糧食。只是我拿不定主意，回來與你商議?！?/br>
    曹智嚴(yán)拿了單子，看了一會道：“這價錢倒是不貴。與開封府比起來，可是便宜多了?！?/br>
    王宵獵點頭：“不錯，便宜得多了。而且這里糧食種類多，我們有的挑選。從他們開的價看，現(xiàn)在麥的價錢較高，而且軍中磨面不易，應(yīng)該不買。是買粟還是買稻谷，我一時拿不定主意?！?/br>
    曹智嚴(yán)道：“我們軍中多是小舍人汝州老家人，習(xí)慣吃的是粟米。不似開封洛陽這種大城，都吃南方運來的稻米。依我看，還是多買粟，軍中的人吃得慣?！?/br>
    王宵獵點了點頭：“也有道理。粟的價錢雖然稍貴一些，重量卻重。”

    這個年代賣糧，是按石斗來算的，是容積，而不是后世的重量。粟的密度遠(yuǎn)大于米，每斗的價錢稍高一點，其實還是便宜的。習(xí)慣吃粟的人來說，買粟更劃算。

    前世的記憶，王宵獵只知道粟，也就是后世說的小米，是用來煮稀飯的。作為主糧，是什么效果心中沒數(shù)。其實這個時候的中原地區(qū)，除了開封和洛陽，大多地方都是以粟為主食的。與后世不同，麥子或者說白面并不是主流。大多都是在城市里，作為較貴重的食物。與此適應(yīng)，餃子、面條、饅頭等等后世北方流行的食物，在北方也很少，多是在大城市里。

    這時的黃河以北地區(qū)，與王宵獵記憶中的飲食習(xí)慣大不相同。北方的主糧以粟為主，通漕運的如開封、洛陽等大城市，則習(xí)慣吃稻米。種麥子最多的地方，是江淮，與稻一年兩熟?；春右员钡貐^(qū)，其實種麥不多。麥子與粟相比，更加需要水。

    王宵獵對此很不習(xí)慣?？傆X得世間主糧，就應(yīng)該是水稻和小麥，粟怎么能做主糧呢？煮熟了，吃時總覺得嗓子不舒服。只是沒奈何，這個時代事實就是如此。

    權(quán)衡良久，王宵獵道：“那便如此吧。我們買一百二十石粟，三十石稻米。其余的，便都買了菽豆吧?，F(xiàn)在軍中有馬，沒有菽豆只怕不行?！?/br>
    曹智嚴(yán)想了想道：“小舍人，如此只怕菽豆還是多了?！?/br>
    王宵獵笑道：“菽豆不只是可以喂馬，還可以做成豆腐，勉強(qiáng)補(bǔ)rou食不足。你不知道，豆腐能做的菜又多，味道還不錯，吃了也強(qiáng)壯身體?！?/br>
    都說豆腐是漢朝淮南王劉安發(fā)明的，中國古已有之。不過，一直到宋代，并沒有流行全國。這個時候有豆腐的地方實際很少，黃豆多是做馬料的。一般地方豆的價錢都要比米便宜一些。

    王宵獵知道，雖然豆制品比不了rou，但可以部分代替。此時吃rou實在太難，既然豆不貴，那就多買一些。除了做馬料之外，還可以給軍中加餐，補(bǔ)充營養(yǎng)。

    第31章 血濺外宅

    第二天一大早，嚴(yán)里正帶了三個人，興高采烈地到了張均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