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78節(jié)
“沒有犯事?”母親圍著張馳轉(zhuǎn)了一圈?!澳悴灰_我!” 張馳道:“當然沒有犯事!鄧城縣里三十九人,我們一起回來的。過幾天,他們還要到我們家里面來做客呢!那個時候你就知道。mama,我回來省親,一會請鄉(xiāng)親們來飲酒!” mama還是不信,口中喃喃道:“從來聽說過官人才放假省親,你一個當兵的,還會放假?” 張馳沒有辦法,只好把手中的酒rou,進屋放下。出來道:“若是不信,我一會把本鄉(xiāng)的里正也請過來,看看他怎么說!現(xiàn)在當兵,再不跟從前一樣,你總是不信!” 誰敢信呢?從古到今,還沒有聽說當兵還放假。軍隊總是怕兵逃跑,處處提防,怎么可能讓你放假回家?回到了家里,從此不回去了怎么辦?軍隊的人豈不是越來越少? 張馳沒有辦法,只好到一邊去逗自己的弟弟。 母親卻道:“五郎,去田里叫你阿爹!就說二郎回來了,讓他速速回家!” 五弟答應著,飛快地跑出門去。 母親又對張馳道:“你剛才進村的時候,有沒有遇到村里人?” 張馳道:“剛剛進村,就看見了隔壁的林阿爹。我與他一起回的家?!?/br> “唉——”母親搖了搖頭,不由嘆氣。一個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馳被搞得手足無措,站在那里,不知干什么好。 沒有多久,父親帶著三弟和五弟回來。看見張馳站在院子里,把鋤頭放下,急急關上院門。 張馳走上前,迎著父親。道:“阿爹,軍中放了一個月假,我回來省親。哪里知道m(xù)ama怎么也不相信,讓我在這里左右為難?!?/br> 父親一把握住張馳的手。道:“真是軍中放假?不是你跑回來的?二郎,這不是玩笑事,你一定要說實話!你在軍中,免了我們的力役,今年我出去做事,賺了幾貫錢。若你真的是犯了事逃了回來,今夜我便送你走!雖然現(xiàn)在抓得嚴,只要逃到旁邊房州,便就沒事了!” 張馳哭笑不得:“阿爹,真的是軍中放假!我在軍中好好的!因為從不犯事,做得還好,第一次放假就有我。軍中管吃管住,這半年來發(fā)的錢我都存著,想帶回來給你們呢!” 父親看著張馳的眼睛,好一會,才道:“真地沒有說假話?” “當然沒有!鄧城縣里又不是我一個人入軍,你們只管問一問就好了!” 見張馳態(tài)度真誠,阿爹點了點頭:“好吧,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隔村也有當兵的,一會我就過去問一問。若真是放假,當然沒有話說?!?/br> 張馳道:“隔壁村的錢飛這次沒有假,要等下次。十里外的大柳樹村的楊標這次有假,是與我一起回來的。你們?nèi)羰遣恍?,到哪里問一問就知道了?!?/br> “當兵竟然還會放假?”父親低聲嘟囔,過去與母親商議。 三弟十幾歲,只比張馳矮半個頭。見父親走開,到了張馳的身邊。道:“二哥,長這么大,從來沒聽說軍中還會放假的。你又不當官,軍中怎么會放?從來只聽說,當兵出了門后,活著就難見到了。” 張馳道:“怎么,連你也不信我?王觀察帶軍,與他人都不一樣。我們在軍中吃的好,穿的好,日子可比在家中時候強得多了!告訴你,這半年,我還學會《千字文》大半了呢!” 三弟不信:“軍中還教識字?從來沒有聽說過!” 張馳道:“你沒有聽說過的事情還多呢!王觀察帶軍是不一樣的,我們在軍中的日子,過的不知道有多好。一天吃三頓,早餐還必須有一個煮雞蛋呢!” 三弟聽了連連搖頭:“一天一個雞蛋,那要多少只雞?軍中成千上百的人,下得出那么多蛋?” 張馳笑道:“成千上百?你太小瞧了王觀察?,F(xiàn)在我們軍中,有一萬六千多人!多少只雞?也不過就是兩三萬只。你以為很多?告訴你,新野周圍,有專門養(yǎng)雞的地方,怕不是十萬只也好?!?/br> 三弟哪里肯信?自己家也養(yǎng)了十幾只雞,一天三四個雞蛋。一年之中,再多產(chǎn)的雞也有大半年的時間不下蛋。家里面的雞蛋,要么給孩子吃,要么就要留到農(nóng)忙的時候吃。 父母在一邊商量了好一會,才半信半疑地聽了張馳的話。查看他帶回來的東西,商量著請村里鄉(xiāng)村飲酒。因為張馳當兵,免了家里力役,一年也能賺些錢。 也難怪張馳的父母不信。自古以來,當兵都是到千里之外,怎么可能放假?一到戰(zhàn)亂時候,有幾個人能夠活著回到家鄉(xiāng)?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才是歷史上發(fā)生的。王宵獵的軍隊,與歷史上的軍隊,完全不同。 第175章 加錢 父親殺了一只雞,在那里收拾。母親到院里菜園摘了菜,舀了水清洗。兩人還是不相信張馳是放假回來,依然憂心忡忡。當時兒子出去的時候,哪里敢想半年就能回家?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張馳帶著三弟五弟,在那里講著軍中的故事。少年不像大人想那么多事,兩人聽得津津有味。 突然院門打開,姐夫花承業(yè)進來。一眼看見坐在那里的張馳,大聲道:“果然是二弟回來!適才我聽村里面經(jīng)商的時寶說,新野軍營里面放假了,許多軍人省親。他從唐州經(jīng)商回來,與放假的軍人一起坐船。我想著二弟出去當兵也有半年,說不定也回來省親。特意過來看看?!?/br> 聽了這話,父親猛地站起身來。道:“軍中真地放假了?” “那還有假!許多軍人回鄉(xiāng),又不是只有我們家!”花承業(yè)一邊說著,一邊關了院門。 “原來真地是放假了!”父親站在那里,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心里面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正在洗菜的母親差點流下淚來。任張馳說得天花亂墜,其實父母也不信。多少年來,哪里聽過這種事情?更不要說,現(xiàn)在正是戰(zhàn)亂的年頭。怎么可能會給軍人放假呢?剛才說是信了,其實兩人殺雞擇菜都是眼中含淚。不知道吃了這一頓飯,何年何月再相信。 抹了抹眼淚,母親道:“三郎、五郎,你們到村里各家去一趟。就說二郎軍中放假省親,請他們晚上到我們家里來飲酒!對了,你們早一點回來,到村旁陂塘里去捉兩尾魚!” 兩人答應,嘻嘻哈哈出了門,飛一般地各家跑。全村不過五六家,沒多時,兩人就跑回來。到院子里取了漁網(wǎng)。三郎對張馳道:“二哥,我們一起去抓魚??!” 張馳答應。與兩個弟弟一起,到了村外陂塘。 到了傍晚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到了張馳家的院子。今夜有張馳帶的酒rou,父親殺了一只雞,又有兄弟三人抓回來的魚,大家盡情吃喝。 張馳說著這半年來在新野的見聞,鄉(xiāng)親們嘖嘖稱奇。以前的軍人,從來以兇惡為能事,卻沒想到王宵獵軍是講紀律嚴明的。參了軍,就任軍官指使,不敢有句怨言。不想王宵獵軍中,除了兵員要遵守的紀律,還有軍官要遵守的紀律。軍中不許打罵,只可懲罰。 不能寫罵,懲罰必然不會太輕。張馳講著有的被罰跑步,有的被罰站樁,有的被罰練槍,諸般的故事。里面有笑聲,有眼淚,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所有人都感覺出來,這是一支嶄新的不一樣的軍隊。他們紀律嚴明,訓練刻苦,官兵和諧,與百姓秋毫無犯。人們所幻想的軍隊的樣子,甚至都不能與這支軍隊相比。 這樣的軍隊,到底能不能打仗呢?有人偶爾閃過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不去細想。 襄陽府后衙,王宵獵站在桂花樹旁,看著落日的余暉。陽光灑下來,給草木描上了金邊。幾只鳥兒忙忙碌碌,飛過來飛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過了許久,王宵獵道:“我們賣糧食,只想公平做買賣。合作得好了,以后大把機會。當時鄂州糧商到這里,我對他們說過,不能太貪。沒想到楊審到了鄂州,這些人一定要壓價!真真是可惡至極!” 陳與義道:“三百萬石糧食,每斗壓下十文錢,就是三十萬貫。錢帛動人心啊!這些商人習慣了低價買進來,高價賣出去。不壓一壓價錢,他們?nèi)绾螘残模俊?/br> 王宵獵道:“想多賺錢,就要把商路走寬。這些鄂州糧食,可是把路走窄了!楊審說,跟他談的江州糧商已經(jīng)到了襄陽,正在客棧等他。此次鄂州糧商與楊審一起來,我們給他們和江州糧商接風洗塵!想壓十文錢?哼,我們就再漲十文!” 陳與義點頭稱是。 其實有了兩伙糧商前來,讓他們充分競爭,未必不能把價錢定得更高一點。不過王宵獵到底不是商人,不但想著多賣錢,還要想著以后。最好是有固定合作的商人,碰到有風險的時候,一起承擔。平時少賺一些錢,并沒有什么,關鍵時刻靠得住就行。 暮光里,一群紅蜻蜓在飛。府衙里的兩只貓趴在地上,看著紅蜻蜓,腦袋不住搖來搖去。 吏人進來,報說楊審帶著糧商到了。 王宵獵道:“讓他們花廳,我馬上過去。還有,上酒菜,不要怠慢了客人。” 說完,與陳與義一起,到了花廳。 里面一共六個人,與審與五個糧商站在那里。見到王宵獵進來,一起起身行禮。 看著楊審,王宵獵道:“這些日子著實辛苦你了?!?/br> 楊審忙道不敢。指著身邊的人道:“這兩位是江州的糧商。這一位是馬青,那一位是顧源。那邊兩位是鄂州的糧商。貝興身體不適,此次沒有前來,由這位魏序代替前來?!?/br> 王宵獵看魏序,三十多歲年紀,穿著一身長袍,看起來很是精明干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眾人落座,上了茶來。王宵獵飲了一口茶,沒有說話。 見王宵獵不說話,一眾人不由提心吊膽。特別是鄂州的糧商,更是特別緊張。本來以為此次吃定了楊審,沒想到半路殺出江州的糧商來,把糧價抬了上去。六十文一斗也能賺大錢,鄂州的糧商們不肯放棄這次賺錢的機會。沒有辦法,只能說貝興染病,換了個人來,希望王宵獵不要過于介意。 把茶碗放下。王宵獵才道:“我是個帶兵的人,本不想在其他事上多費心思。上次鄂州糧商來,說定了的,五十文足一斗。怎么派人到了鄂州,你們又非要說五十文太低了?” 聽王宵獵的語氣不善,余治富和康時起都低下頭,不敢說話。 魏序起身,向王宵獵拱手:“太尉說的是,此事是我們做差了?,F(xiàn)在天下大亂,從襄陽到鄂州的運費砍實比以前貴得多。商人們怕賠了本錢,才想壓一壓價錢——” 王宵獵上下打量一番魏序,才冷聲道:“一起來的,本就有船商。難道那個時候,你們就不知道運費漲了?要漲價錢,明明白白跟我說!派楊審前去,本就不是跟你們談價錢的!” 魏序急忙拱手:“是小的事情做錯了。太尉不管怎么說都是對的?!?/br> 王宵獵沒有想到魏序是這樣態(tài)度,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承認做錯,什么都承擔下來,自己還能怎么樣?他不狡辨,事情反而不能說清楚,到底錯在哪里。 點了點頭,王宵獵沒有再說下去。他心里明白,為什么鄂州糧商會再來。顯然他們清楚,如果有兩家糧商,對于王宵獵來說,肯定比一家要好。事情前面做壞了,撈些邊角料也是好的。 吐了口氣,王宵獵才道:“此事不能置之不問。江州的糧商自己報的價錢,襄陽碼頭算,一斗六十文足。我不是生意人,不跟你們還價,只希望你們踏踏實實做生意?!?/br> 馬清急忙起身拱手:“太尉但請寬心,此事我們絕對不敢怠慢!” 王宵獵點頭,讓馬青坐下。又道:“距離襄陽,鄂州比江州要近得多,便每斗多加五文,一斗六十五文足。魏序,你們覺得如何?” 魏序站起身,向王宵獵拱手:“一切但憑太尉吩咐!” 王宵獵沒有多說。道:“襄陽最缺現(xiàn)錢,此次交易不要布帛。你們來買糧,我只要三樣。一個就是現(xiàn)錢,再就是金,還有銀。其余的一概不要!” 馬青聽了急忙站起來:“太尉,這——一時之間,哪里有那么多現(xiàn)錢?” 王宵獵道:“江州有金銀鋪,你們?nèi)Q就是。反正是你們的船,來襄陽的時候,也不怕貨重?!?/br> 遲疑了一下,馬青才點頭答應,重又坐下。顯然鄂州糧商的遭遇,讓他們不敢再多說。 第176章 賣糧 大樹底下,張馳吃著甜瓜,給周圍的少年講著外面的世界。除了自己,這些人最遠連縣城都沒有去過,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就連趴在后面的兩只黃狗,也靜靜地在那里聽著故事。 林阿爹從村外回來,看見張馳。問道:“二郎,你阿爹呢?” 張馳道:“在家里呢。今天實在太熱了,沒有去田里。” 林阿爹道:“你速與我回家!官府建了一個什么供銷社,正在大柳樹碼頭那里收糧呢!他們的價錢是一斗三十文足錢,可比糧商的價錢高得多!快去賣了,免得以后虧了錢。” 張馳站起身,與林阿爹一起回家。 這些糧商收麥子,價錢是一天比一天低了。以前一斗十五文,這幾天降到了十文。不是非常急需錢的家庭都不賣了,寧可再等等。麥子放得住,一時也不會壞。 到了家里,父親正在菜園里澆菜。張馳上前,道:“阿爹,適才隔壁林阿爹說,官府的什么供銷社在大柳樹村碼頭收麥,一斗三十文足錢呢!問我們要不要賣?!?/br> 父親放下水桶,在身上擦了擦手,急道:“走,我們?nèi)タ匆豢?!一斗三十文當然是好,前幾日糧商把價錢壓到了十文,哪個賣給他們!” 張馳愣了一下。道:“既然價錢好,我們挑著糧去賣就好了,何必去看?” 父親道:“不看怎么能行?跟官府做生意,許多門道。說了這樣價錢,但給不給錢?給錢會不會折成其他貨物?他們收糧的斗,是大是???孩子,不能只聽價錢的。” 張馳點了點頭??磥碜约哼€是年輕,這世間的險惡許多都沒有意識到。 跟母親說一聲,父子二人出了家門,向大柳樹村走去。一路上都是小路,前幾日又下了雨,有些泥濘。好在父子二人穿的是草鞋,不然一路上費鞋子,就惹人心疼了。 正是中午時分,父子兩人走得又累又渴。到了半路,父親道:“早知道帶些水出來,這一路上可是渴死個人!我們走得快一些,到了大柳樹村討口水喝。” 張馳道:“十里鋪村有個與我一起當兵的,到了那里,去他家喝就好。” 父親點了點頭,看看前面。路上連個樹陰都沒有,只能嘆氣。走到路邊扶著樹,把腳上的草鞋脫下來,拿根樹枝清理了泥,穿上繼續(xù)趕路。 到了大柳樹村,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河邊的大樹下,三三兩兩都是鄉(xiāng)民,或站或蹲。碼頭上有兩艘船,在岸上搭了個大棚子。 張馳道:“阿爹,這一路上走得辛苦,我們?nèi)ビ懣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