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324節(jié)
下面的河南府通判高穎和簽判王洋很緊張。這是他們的職責,王宵獵由于職務的關系,很少管河南府事務,具體的事情都是他們在處理。在洛陽城里發(fā)現(xiàn)打架事件,兩個人的罪責非輕。 想了一會,王宵獵才道:“我做事情,總希望有根據(jù),不希望想起什么做什么。不能我出去趟,碰到了有人當街打架,就讓河南府加強治安。不能因為打架的兩個人是賭徒,就去戒賭。這樣是不對的。如果只是湊巧了,那一天就是他們運氣不好,讓我碰見了呢?” 說到這里,高穎和王洋兩人心里出了口氣。最怕的就是,王宵獵想一出是一出,這可就難辦了。宣撫司駐在洛陽城,王宵獵難免要出去。一出去,必然碰到事情。不是打架斗毆,就是當街吵架,河南府會麻煩無比。 王宵獵道:“所以我回來,讓崔青去查一查那個地方。沒想到這么一查,還真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那里本來就是無主之地,百姓大多逃亡。而且不是深宅大院,多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年初攻占洛陽城后,原來逃亡的百姓因為方便,就聚集在了那個地方。河南府也管,在那里設了里正保長,還有人巡邏。但是,架不住人多啊,而且這些人大多沒有謀生手段。時間一長了,他們要謀生,于是賣yin、賭博這類沒有本錢的生意就在那里泛濫成災了?!?/br> 陳求道道:“這也是人之常情,總要吃飯嗎?!?/br> 王宵獵點了點頭:“是啊,人活在世上,總是要吃飯的。你們不給他們飯吃,他們自己就要想辦法,什么國法人情都沒有用。所以要解決那里的問題,就是給他們飯吃?!?/br> 說到這里,王宵獵問高穎:“河南府有沒有想辦法給他們事情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br> 高穎道:“營田司曾經(jīng)想讓他們去營田,只是響應的很少?!?/br> 王宵獵道:“那里的人,據(jù)崔青說,大多都是原來洛陽城里的百姓。他們是城里人,讓他們營田,當然很多人不愿意了。城里人的生活習慣與鄉(xiāng)村不同,還是要注意的?!?/br> 說到這里,王宵獵低下頭,想著這件事。 第791章 迭代 過了一會,王宵獵抬頭道:“還是要招人去營田,不過不要強制。要多做宣傳,營田是什么樣的生活,有什么樣的好處。除此之外,現(xiàn)在各個工場都在招人,這就是好的人才嗎。他們是城里人,識字的多,就是學起東西來也別人要快一些。但是要注意,不要欺騙。不管是營田還是做工人,是什么就說什么?!?/br> 說到這里,王宵獵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解決的方法也不難。如果青壯年都有事情做了,也就鬧不起來了,自然就會平靜。今天特意召集大家說,是因為要談一個原則。幾千年前大禹治水,就知道堵不如疏。任你的壩筑得再高,總有決堤的一天。只有合理地疏而導之,才能化解一個一個矛盾。我們的官員,手里面有權,能干很多事。碰到了麻煩,便就干脆一禁了之。要去疏導,那多麻煩?這樣是不行的。對官員行事的考察,這是很重要的一項。” 說到這里,王宵獵沉默了一會。又道:“我們的社會,有時候想來,就像一張琴。你的面前是一條一條琴弦,你撥動這些琴弦,彈奏出時代的樂章。為什么這么講呢?社會是由人構成的。一個一個的個人,結一個一個團體,形成一個一個的組織。這些組織,有的是官方的,有的是非官方的。社會上的人雖然是個體,但他們卻有規(guī)律,這些規(guī)律很大程度上由這些組織來表現(xiàn)。通過這些組織來管理,就像是彈琴,奏出官府的樂章。里、甲、保、管這些基層組織非常重要,是基本的組織,來表現(xiàn)官府的意志。一方面,他們執(zhí)行官府的指令,另一方面替官府掌握基層的情況?,F(xiàn)在的里甲是半官方的,有的甚至從官府得不到好處,只有壞處?!?/br> 說到這里,王宵獵搖了搖頭:“這樣是不行的。他們做事情,必須有薪酬。沒有薪酬,憑什么做好呢?更不要說有的里正保長,還是重役。以后要改的。不過怎么改,大家可以想想。今天要說的是,基層組織是官府的基本機構,但除了基層組織之外,其他的組織也很重要。比如在城市里面,就跟鄉(xiāng)村不一樣,里甲的重要性大大降低。我們要以城市為中心,充分發(fā)展其他組織。比如各行各業(yè)的行會,工人組成的會社,還有如齊云社這種專門蹴鞠的社,邊疆地區(qū)的弓簡社等。以后社會發(fā)展起來了,還可有蛐蛐社、鸚鵡社,有什么不行呢?對這些社的管理,是對里甲制度的一種補充。以官督民辦的形式,全部管起來?!?/br> 說到這里,王宵獵突然笑了笑。道:“其實鄉(xiāng)村也有很多社,只是與城市不同,比如牛社、河渠社等。只是鄉(xiāng)村地區(qū)的會社,多是與生產(chǎn)活動相關,純娛樂的少一些??偠灾院蠊俑嗬脮?,來對社會管理。便如彈琴一般,撥動這些琴弦,而不要去呯呯地砸琴?!?/br> 這件事情王宵獵想了很久。 一般來說,社會是由量子化的個人組成的。但個人如何,并不是官方考慮的事情,官方考慮的是由這些個人所表現(xiàn)出來的規(guī)律性。要盡量避免百姓一有事情就找官府,也要避免官府的政令一下子就下到各個百姓。在官府和百姓之間,要有一個層級來溝通。這一個中間層級,現(xiàn)在是基層政權里甲到戶,由戶到個人。以后要豐富中間層級,既要有關于生產(chǎn)的中間層級,還要關于生活的中間層級,來管理百姓。 個體和整體,是一個重大的問題,怎么理解它們,非常的復雜。簡單來說,整體雖然是個體組成的,但有時候整體的表現(xiàn)卻又與個體關系不大。而當你認為可以不用考慮個體時,卻又變得非常重要。 便如社會,是由個人所組成的。但是,很多社會現(xiàn)象又與人無關,而與很多人組成的整體有關。人們用了各種各樣的理論來解釋這種現(xiàn)象,這些理論有的是對的,有的是錯的,有的則在限定條件下是對的。 一般來說,大多數(shù)情況下官府不必要關注每個人,而只要關注社會規(guī)律。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情況,相對于某個人任何社會規(guī)律都是不對的,這就要關注某個人。 所以官員管理社會,應以社會規(guī)律為主,而以單獨的個人為輔。這就要求,官員要有很高的素質,能對社會規(guī)律做出反應,還能夠應該關注的人。 當然王宵獵現(xiàn)在手下的官員幾乎都達不到這個要求,只是王宵獵希望他們達到而已。只要向前進步,終有一天會基本達到要求的。 看著眾人有些迷茫,王宵獵道:“有一個名詞叫迭代。就是做同樣的事,一次比一次更好,更接近目標。我們的工作,要盡量這樣。一些目標明確的工作,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推進,只要時間夠長,總能達到目標的。便如這次講的那個地方,可以分成許多步驟。第一次搬遷出多少人,數(shù)量少沒有關系,最重要的開始,還有后面的堅持。先把愿意搬遷的人搬出去,不管是營田也好,進場做工也好,都行。效果好了,后邊的人就沒有那么抵觸,事情就好做了。” 陳求道道:“宣撫說的是。萬事開頭難,只要開頭做了,事情就好做了?!?/br> 王宵獵聽了,點頭笑了笑。 陳求道跟了自己很長時間了,他商且如此理解,其他人又怎樣呢?剛才說的話,基本等于白說。自己是基于前世今生的學習與經(jīng)歷才總結出這些來,對不對還不知道,怎么指望手下人一下理解。 還好,王宵獵明白了迭代,知道了循序漸進,所以并不著急。 公平的說,現(xiàn)在王宵獵的治下比宋朝的其他地方好多了,也比金國境內好多了,更比偽齊的治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就是什么都不變,也是天下歸心。但王宵獵不滿足于這樣的情況。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當然就要給這個世界盡可能好的生活,而不僅僅是生活得比別人好。 現(xiàn)在的官員理解不了,那就在工作中慢慢理解。理解困難,那就先選出一部分老師,開辦學校,每隔一段時間讓官員到學校里學習。時間長了,總有一批人理解。 日子啊,就是這樣。一小步一小步,只要是向走的,就充滿了希望。 終于人上齊了,陶員外回到畫舫里面,拱手行了個禮。而后吩咐畫舫起航,向河中心劃去。 后面的廚子做了早餐,有餃子、牛rou面之類,給大家端上來。吃過了飯,賭局就開始了。 第792章 摟草打兔子 賭了一會,曹同章輸贏都有,基本上不賺不賠,漸漸有些不奈。對程慶和孫平道:“兩位員外,這樣賭著甚是沒有趣味。我們四個人湊一桌如何?這里的陶員外只要有抽水,可以自設賭桌?!?/br> 程慶笑著道:“那樣豈不是白白送錢與陶員外?” 曹同章道:“賭場就是這樣。設賭的人擔著許多干系,豈能不賺錢?” 程慶上下打量了一下曹同章,又看看孫平。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們自設一桌。不知道曹員外要賭什么?實不相瞞,我們兄弟不是經(jīng)常賭的,太復雜的玩不了?!?/br> 曹同章道:“這樣啊——擲錢是村口賭徒玩的,這里不合適。復雜的玩不了,還是擲骰子吧!” 程慶緩緩點了點頭:“也好。就依曹員外?!?/br> 說完,與孫平和孟迅一起到了旁邊的一張空桌子。與陶員外說了,讓他拿賭具來。 擲了三把,曹同章再也按捺不住。說一聲:“輪到我了!”把桌上的骰子抓起,只是一轉手之間,就換成了自己的骰子。對面的程慶和孫平就當沒有看見,只是眼角間卻帶著冷笑。 連擲三把,曹同章連贏三把,不由大喜。他的骰子里面灌了水銀,可以說要幾點就是幾點,別人怎么贏得了他? 骰子中灌水銀這種把戲,若在明清,是個賭徒都會。可在這個年代,還只是少數(shù)賭徒會的手藝,很少失手。曹同章看程慶和孫平兩個羊牯,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到了第四把,程慶抓住曹同章的手道:“如此點背,如何是好?算了,我們不猜點數(shù),改比大小吧。骰子一把擲下去,大的贏,小的輸,干凈利落!” 曹同章道:“也好!今天總要你們心服口服才好!” 程慶向旁邊的孫平示意一下,笑了笑。 曹同章先擲,想著不能擲得太大,免得程慶和孫平起疑。一把下去,擲出兩個四一個六,道:“還好,也算不小了。” 孫平連連點頭:“是不小了——” 手里的骰子漫不經(jīng)心地撒到桌子上,待停下來,卻是一個四五六。笑道:“真是命好!剛好比你大一點!” 孟迅在孫平下手,不會手法,只是擲了個一、四、五。 程慶微笑。拿骰子在手,輕吹了一口氣,一把就撒了出去。骰子停下來,卻是二、三、六。 這把是孫平贏了,讓曹同章氣悶不已。 接下來的幾把,不是孫平,就是程慶,不管曹同章擲出幾點,都比他大一點。骰子是自己的骰子,手法是平日里早就練得精熟,曹同章只以為自己的運氣不好,越輸越急。倒是孟迅在一邊看出門道來,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只是人是他叫來,不敢說破,在那里如坐針氈。 雪越下越大了,水面上白茫茫一片。洛河上偶爾駛過一片白帆,與天地一色,很快就不見了。 幾艘小船慢慢從岸上駛來,把畫舫圍在中間。一個將軍站在船頭,如同鐵塔一般。 一個差人上來,小聲道:“將軍,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的運氣,這好似是一條賭船。我在旁邊看得清楚,從今天早上起,城中好幾個富貴員外還有專門的賭徒都上了船。這樣大雪的天氣,難道他們吃席來了?” 沈周看了看大雪,甕聲道:“真是運氣!拿了淮南雙虎,再加上一條賭船,這個功勞可是大了!這樣的賭船,沒有官面上的人配合怎么可能?再查出幾個不成器的,我們今日立一大功!” 說完,回身看看自己的小船。道:“一會你們隨我上畫舫,每艘船留五個人。萬一有心狠的,跳進水里也跑不掉他們!記住,我們的重點是淮南雙虎,千萬不能讓他們跑了!” 差人唱一聲諾,回去吩咐。 看部署完畢,小船吚吚呀呀向畫舫搖去。 畫舫上的人看見,有人怒道:“你們是什么人?敢來sao擾我們,不想活了!” 沈周不理,只吩咐小船快速劃近。看看離得近了,手中鐵鉤甩出去,鉤住了畫舫。 抽出來刀一挺,沈周高聲道:“河南府辦案,無關的人閃開!若是有人阻擋,格殺勿論!” 說完,讓身邊的小卒把高梯搭在畫舫上,用人抵住,自己挺身而上。 陶員外做這生意,肯定跟河南府的人勾搭。雖然級別太高的官員攀附不上,下面差人里面的圓滑人物,巡邏的小頭目之類,還是要多結交。他的賭場經(jīng)常換地方,提前知道檢查的方向,讓官府捉不到。 沈周是河南府的廂軍頭目,陶員外不認識。今天本是捉拿程慶和孫平,意外發(fā)現(xiàn)了這艘畫舫。 上了船,沈周一挺手中的刀,高聲道:“怕死的躲一邊去!爺爺今天是捉拿淮南雙虎,不相干的站到一邊!” 等下面的人上來,帶著沖進了畫舫。 陶員外自然有打手之類,只是呼啦啦上來了這么多廂軍,也不敢動了。 沈周看了一眼手足無措的陶員外,冷哼一聲。走到程慶和孫平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們盯著你們兩個有幾天了,竟然還敢賭錢?今日栽在我手里,還有什么話說?” 孫平道:“你們憑什么抓我?我二人自是良民!” 沈周冷笑道:“你們兩個是良民?隨便買賣皇陵禁物,天下間有你們這樣的良民?” 程慶嘆了一口氣。道:“官人,我們只是貪圖孟小官人的寶物便宜,什么皇陵禁物,實在不知?。 ?/br> 沈周道:“廢話少說,你們對簿公堂,自有官人裁處!來,我把二人帶走!” 孫平看看四周,兩只眼睛滴溜溜地亂轉。程慶看見,微微搖了搖頭。今日大雪天氣,畫舫又在洛水中,簡直就是絕地。沈周帶了這么多人,只能低下頭來,出去之后再想辦法。 綁了二人,沈周才轉身對陶員外道:“你是這里主人?” 陶員外倒不慌張,拱手道:“回官人,這船倒不是我的,而是我侄子陶亭的。今日無事,我到船上玩耍?!?/br> 沈周笑道:“那也無妨。一起帶回去,自有官人裁斷!” 說完,沈周對站在一邊的廂軍道:“今日船上的人全部帶回去!這船暫時扣押,等候官人查驗。常聽人說洛陽城里的富人們聚賭,今日可算看見了。” 第793章 整編縮減 官廳里,王宵獵正與陳求道、陳與義商量著事情,簽判王洋和司理參軍何建中快步走了進來。進了官廳,向王宵獵行禮,道:“知府,河南府發(fā)生重案!” 王宵獵看了看一邊的陳求道,皺著眉頭道:“什么案子?” 王洋道:“孟邦雄主政河南府的時候,這廝貪圖寶貝,盜掘了皇陵。抄沒他家產(chǎn)的時候,大部分寶物已經(jīng)追回。不過,還有零散幾件在他的侄子那里。最近他侄子的手頭緊,便想把寶物賣了換錢。有兩個江湖慣盜,人稱淮南雙虎的家伙,前來購買。還好河南府的差人機靈,今天上午把他們拿獲?!?/br> 王宵獵道:“當日入城的時候,孟邦杰態(tài)度恭順,幫著我們穩(wěn)定了秩序,便沒有為難他。聽說現(xiàn)在他開酒樓維持生計,生意還不錯,怎么他的兒子生活艱難?” 王洋道:“他的這個兒子,最近迷上了得月樓的一個女妓,花錢如流水一般。孟邦杰如何給得了他太多錢?便把主意打到倒賣皇陵寶物上。不過這件事情,還不知道孟邦杰知不知道?” 王宵獵低頭想了一會。道:“把孟邦杰叫到河南府問一問,他是否知情。不要難為他,若不知情,就放了吧。免得惹人閑話,說我們是借機打擊報復?!?/br> 王洋稱是。 何建中道:“除此之外,捉拿淮南雙虎的時候,恰巧撞見一艘設賭的畫舫。經(jīng)過清點,賭資著實不少?!?/br> 王宵獵心里一頓??戳丝搓惽蟮?,急忙問:“有沒有官方的人牽涉其中?不一定是現(xiàn)在的官員,家里人也不行!” 何建中道:“這倒是沒有。不過洛陽城里的富貴員外,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在里面?!?/br> 王宵獵道:“沒有官方的人就好。賭這個字,最是害人,一旦沾惹上了,就再難以躲開,早晚搞出事來。所以我們禁絕大額的賭博。真犯了,也是小錯。但是有的人啊,你越是禁了,他越是要犯,沒有辦法可想。既然抓到了,一切依律嚴辦。參賭的人,一定重罰。有拿不出錢來的,編到牢城軍里面,做三個月苦役!” 何建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