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獵道：“當(dāng)然是。這種事情，怎么能瞞過人？”

    葉夢得急忙道：“太尉準(zhǔn)備處置撒離喝？”

    王宵獵搖了搖頭，淡淡道：“撒離喝這個人，問他什么不說，只是怒罵。這個樣子，有什么用處？等綏德一仗打完了，砍了他的腦袋就是。”

    “怎么能砍了他的腦袋？”葉夢得一聽就急了?！疤?，那可是金國陜西一路之帥！一路之帥啊，不知道有多少用處！太尉應(yīng)該把他送到朝廷去，一為獻(xiàn)俘，再就是顯示太尉武功赫赫！”

    王宵獵聽了就笑。對葉夢得道：“參政，你覺得我需要這么一個人來顯示武功嗎？砍了他，讓人知道他曾經(jīng)落在我的手里，就足夠了！收復(fù)京西、陜西、河?xùn)|三路，這樣的武功，還需要一個撒離喝來顯示？參政不要說笑話！”

    葉夢得一下子怔住。

    是啊，王宵獵的功勛，還需要什么撒離喝呢？拿到了，砍了就是。

    葉夢得一直在行在，這幾年連戰(zhàn)連敗，被金兵追著上山下海，才覺得拿到撒離喝這個等級的金軍將領(lǐng)，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卻不想在王宵獵這里，稀松平常。

    當(dāng)初捉到拔離速，王宵獵說砍就砍了，更何況一個撒離喝呢？

    震驚了好久，葉夢得才平復(fù)心情，對王宵獵拱手：“是我眼光淺了！太尉與金人連番大戰(zhàn)，不知勝了多少場，拿了多少撒離喝這樣的人，又怎么會重視他呢？”

    王宵獵擺了擺手道：“不要這樣說。打了這么久，撒離喝這種身份的人，也只是抓到了一個耶律馬五，一個拔離速而已。不過，我想越往后打，這樣的人越多?！?/br>
    葉夢得點了點頭，知道王宵獵什么意思了。

    開始的時候，金軍進攻，像是完彀英、完顏活女之類的人，捉一個對宋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越往后，越接近金軍的核心區(qū)，像是撒離喝這種身份就不稀奇了。

    轉(zhuǎn)過話題，王宵獵問道：“看看就是年節(jié)了。參政還不回去，怕是要錯過新年了?！?/br>
    葉夢得道：“我倒是有打算在這里過新年，就怕太尉不答應(yīng)啊?！?/br>
    王宵獵聽了大笑：“有什么不答應(yīng)的。參政在這里過新年，我這里更熱鬧啊。”

    葉夢得正色道：“這幾年，太尉打了多少勝仗。說一句實話，其他的大將戰(zhàn)功加起來，也不及太尉萬一。但在朝廷里面，沒有人為太尉說話，很多人都陌生。我這次到石州，正趕上太尉奪綏德城，進逼延安府。便想在這里看一看戰(zhàn)況，回去也有話說。朝中大臣熟悉太尉之后，很多事情都好說話。”

    王宵獵拱手：“如此多謝參政了。”

    朝中的大臣不熟悉，皇上對自己太陌生，對這些王宵獵并不在意。熟悉了又如何？給自己升更大的官？給更多的賞賜？根本沒有意義?，F(xiàn)在的官，已經(jīng)升到了武臣極任，還能夠升什么？至于錢，就更是個笑話。

    開始自己印交子的時候，王宵獵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錯。印了幾年了，逐漸積累經(jīng)驗，也了解得更深。

    一個政權(quán)開始使用信用貨幣，并且獲得百姓信任后，不是特別離譜，就不會缺錢。直到現(xiàn)在，王宵獵印的還是社會需要的錢，這兩年的物價年年下跌。也就是說，社會在通貨緊縮，印的錢不夠。

    但是到底要印多少錢，以什么東西為標(biāo)準(zhǔn)，王宵獵還沒有摸索出來。只能一點一點加，看社會情況。

    這種情況下，朝廷賞賜能給多少錢？王宵獵只要手松一點，這錢印出來了。

    現(xiàn)在的朝廷對王宵獵有多大意義？想來想去，王宵獵只能搖頭?；蛟S，更多的是一個大義吧。

    第832章 散兵攻城

    陜西只有綏德軍與河?xùn)|路的石州、晉寧軍相連，在金國形同死地。在這里的大將，除了完顏撒離喝外，就只有完顏活女這么一個了。其他的上層人物，早就通過各種關(guān)系，調(diào)到了其他地方。

    完顏活女趕到安堡的時候，宋軍已經(jīng)趕到丹頭寨兩天了，已經(jīng)完善了防御體系。知道了這幾天的勝負(fù)，眾將都感到猶豫，在進攻和退卻間猶豫不定。

    看著眾將猶豫的樣子，完顏活女怒道：“既然弄清楚了，對面只有三千宋軍，還有什么猶豫的？安定堡六千人加上龍安寨來的三千人，我們有九千大軍。九千大軍，怕什么三千守軍！”

    胡魯小聲道：“就是這三千宋軍，一戰(zhàn)打掉了我們兩千人，隔幾天又半天全殲三千人，不可小視??！都統(tǒng)，這里九千人是在陜西路的所有軍隊，一旦有失……”

    完顏活女道：“不過三千宋軍，他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滅不掉我的九千大軍！”

    說完，看下面的將領(lǐng)，有的低下了頭，有的抬眼看著窗外，有的輕輕搖頭，明顯信心不足。幾天的時間，張振這一個團來得太猛，把這些將領(lǐng)嚇壞了，信心徹底打掉。

    看了眾人的樣子，完顏活女無奈地道：“我們大軍在這里，總不能被三千宋軍嚇跑，總要打一打。你們的信心沒有了，這怎么行？明天龍安寨的軍隊也到了，我們合兵一處，進攻試試看?！?/br>
    眾人不說話，臉上的表情都沒有。

    完顏活女暗暗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一支軍隊，完全被打掉了信心，提起敵人心里就怕，這仗還怎么打？可是不打又不行，哪里有九千人的軍隊被三千人嚇跑的道理？更何況，對面還是宋軍，而自己是戰(zhàn)無不勝的金軍。雙方換過來，九千宋軍被三千金軍嚇跑還說得過去。才幾年時間，就變成了這樣。完顏活女一陣恍惚，覺得做夢一樣。

    第二天，完顏活女帶領(lǐng)軍隊，抵近了丹頭寨。

    丹頭寨不大，城墻也不高，在蒼茫的大地上猶如一只蹲著的小狗。完顏活女感覺，自己一拽馬韁，就可以踏上城頭?？删褪沁@坐小城，擋住了金軍前進的道路。

    城池太小，寨墻上放不下太多宋軍。張振的安排是右軍營在城墻上主守，后軍營協(xié)助。前軍營和左軍營在城下隨時準(zhǔn)備出擊，中軍營為預(yù)備隊。

    城里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寨主黨憲英和他手下的蕃兵只能打雜，幫著做些雜活。就是舒繼明他們，也只能把軍隊集中起來，占住幾處院子。

    黨憲英什么時候見過這種場景？總覺得提心吊膽。丹頭寨這種小城，往常遇到九千大軍，踏也踏平了，什么時候敢想守城？而這三千宋軍，不但是要守城，還信心滿滿。

    在城頭看著城外的金軍，張振放下望遠(yuǎn)鏡道：“不知他們要怎么進攻。城頭上面，火炮幾乎擺滿了，任何方向他們攻不過來。幾天時間，炮彈也已經(jīng)不缺，他們還來攻什么？”

    說完，連連搖著頭，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

    完顏活女在馬上，看著前面的丹頭寨，心里閃過無數(shù)念頭。最后道：“宋軍有火炮，威力無匹。我們要進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利用騎兵快速跑過火炮的射程，到了城下，再下馬蟻附登城。只是這樣一來，無法有效指揮，效果也就打了折扣。而且，怎么云梯運到城下，也是個問題?！?/br>
    胡魯?shù)溃骸岸冀y(tǒng)，宋軍在城頭肯定布滿火炮，想登城并不容易。不如多備些人手，多跑幾趟，人多了攻城?！?/br>
    完顏活女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br>
    說完，命令身后的傳令兵，招來猛安迪古補。道：“你帶一千騎兵，直攻對面城墻。記住，宋人火炮厲害，你一定要小心。騎馬跑過三百步后，再下馬進攻。宋軍城頭的火炮，打不了太近?！?/br>
    迪古補稱是。本來想要說些什么，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說出口。

    上了馬，迪古補看著對面城墻，心里覺得一陣悲涼。平時宋軍沒有火炮，金軍都不善于攻城，更何況現(xiàn)在城頭布滿火炮呢？自己這一千騎兵，在平常時，可以追著一萬宋軍跑，今天卻落到這步田地。

    就聽一聲鼓響，緊接著戰(zhàn)鼓聲四面響起，迪古補只覺得地動山搖。一咬牙，帶著一千騎兵沖了上去。

    剛跑出不運，就見城頭悶響，數(shù)不清的炮彈向騎兵飛來。迪古補險險躲過一顆炮彈，回頭看，自己的軍隊已經(jīng)去掉了三分之一。催跨下馬，急急前行。行不多遠(yuǎn)，就聽見頭悶響再起，炮彈幾乎沒有窮盡般，向自己打來。

    迪古補不管不顧，只是催著馬急行。

    等到第三輪炮，迪古補的軍隊大多已經(jīng)出了火炮射程。只是路上中炮的軍隊，快占了一半。

    迪古補下馬，抬著看著前面城墻，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做是好。路上帶的云梯，大多已經(jīng)被火炮打碎，只剩下兩部而已。兩部云梯攻城，這不是說笑話嗎？

    到了城墻下，迪古補回頭看完顏活女?，F(xiàn)在這個樣子，只能盼他再派些人來了。

    完顏活女的臉色鐵青。一千人到城下只剩五百人，這仗沒法打了。自己有再多的人，也不夠炮彈射殺的。

    這個時候，胡魯湊上前小聲道：“都統(tǒng)，宋軍的火炮打聚集的軍隊最是有用，如果打散開的就不行了。不如我們不用騎兵了，讓士卒分散開，四面八方接近城墻。即使一炮打來，慢說可能打不中人，打中了又如何？一兩個人換一發(fā)炮彈，算起來不虧?！?/br>
    完顏活女的眼睛一亮，道：“你說的有道理！若是把人分散開，宋軍有火炮又如何？等到了城墻附近，火炮也就沒有作用了！只要攻下來一面城墻，丹頭寨還不是任我拿捏！”

    說完，深吸了一口氣，當(dāng)下做了布置。這次不再使用騎兵，而是讓三千人下馬，分成三面，接近城墻。

    張振在城頭看著金軍布置，嘆了一口氣：“金軍將領(lǐng)倒是個明白人，知道分散進攻。這樣城頭的火炮就失去了最大的作用，殺不了幾個人了。只是他不明白，火炮最大的作用是打爛攻城器具，沒有器具人來了有什么用？”

    說完，命令下面的舒繼明等人，隨時準(zhǔn)備出城作戰(zhàn)。金軍到了城下，光是死守是不行的，還需要主動出擊。這就是下面人說的，守城必須是有攻有守，不能死守。

    利用進攻把敵人的進攻陣形打散了，城上的守軍才能發(fā)揮最大的作用。

    第833章 主動出擊

    金軍聚集城下，倚著城墻，看著城上的宋軍，出了一口氣。城底下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宋軍弓箭手射不到，只有滾木礌石能威脅到?？墒乾F(xiàn)在看來，可能是宋軍準(zhǔn)備不足，并沒有使用礌石。

    迪古補飛速地接近城墻，喘了一口氣。道：“云梯呢？快拿云梯過來！看來宋軍倚仗火炮，城墻防守并不嚴(yán)，正是我們的好機會！”

    說話間，幾個士卒抬著云梯過來，興奮異常。

    城墻并不高，不需要幾段云梯接起來就可以搭到城頭。

    金軍休息一會，大部分都擠到了城墻下面，焦急地看著城頭，心中興奮異常。

    “進攻！”迪古補大喝一聲，猛地站起來。

    云梯被高高舉起，一下搭到城頭上。旁邊的金兵趁勢魚貫而上，向城頭飛快爬去。

    就在這時，城頭伸出一把杈子，要把云梯推倒。城下的金兵則使勁推住云梯，使其不離開城頭。

    這在個時候，城頭上面突然投下了許多手雷，嘶嘶冒著黑煙。金兵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有人還拾起來，拿到眼前仔細(xì)觀看。過了不大一會，突然這些手雷炸了開來，鑄鐵彈片四處亂飛。

    迪古補被一塊彈片插入喉嚨，睜大眼睛，卻說不出話來。本來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某窍?，金軍紛紛倒在地上，不斷地打滾。身上胳膊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插了一塊彈片，痛疼難當(dāng)。

    就見城上的宋軍不斷向人群中投擲手雷，爆炸聲不斷，倒在地上的金兵越來越多。

    正在這時，城門緩緩打開，舒繼明帶著自己的營，飛快殺了出來。

    宋軍手使鋼刀，結(jié)成幾個軍陣，向四周卷去。倒在地上的金兵大多束手待斃，被一刀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只是幾個呼吸之間，城下面的金軍就被殺了個精光。

    舒繼明手持長刀，站在城下，看著遠(yuǎn)處的完顏活女。距離太遠(yuǎn)，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看了一會，不見金兵有什么動作。舒繼明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原來是個沒卵子的！幾千士卒死在了城下，作為將軍，竟然什么都不做！又要你干什么？”

    王中孚走上前來，看了一眼完顏活女。笑道：“你要他怎么辦？這個時候，能夠按兵不動的，才是名將?！?/br>
    說完，拉著舒繼明，趕緊回城去。這一次出城由于手雷把金兵打蒙了，殺了個痛快，還是趕緊回去。

    對面的完顏活女臉色鐵青，一句話沒說，心中卻沉重至極。這一次進攻擺明了，如果自己沒想出更好的辦法，眼前的丹頭寨就是攻不得的。上去多少人，就死多少。一次四千人，自己九千人能死多少次？

    收兵回去，完顏活女把自己關(guān)進房里，誰也不見。

    必須要撤退了，這樣下去怎么得了？什么動靜都沒有鬧出來，只是試了一下，就丟了四千人。跟眼前這支宋軍作戰(zhàn)，必須要十分小心才行，試都不允許試的。

    以前雙方交戰(zhàn)，摸不清情況的時候，試一試不打緊。四千軍隊上去，情況再差，回來的也有三千多人。幾百個人還是消耗得起，自己有九千人呢?？稍囈淮尉退那?，這仗就實在不敢打了。

    完顏活女只覺得悲涼。退能退到哪里呢？只剩下五千兵馬，陜西已經(jīng)沒有立足之地了。往西去面，只怕吳玠和楊政、劉琦等人會攻出來，很難抵擋得住。而向南面去，京兆府更不安全。最要命的，面對這種戰(zhàn)果，陜西的偽軍必然信心動搖，又如何能信得過？

    現(xiàn)在的形勢，就如幾年前一樣，只是宋軍金軍的位置調(diào)了個。

    嘆了口氣，完顏活女站起身來，看著窗外。

    現(xiàn)在惟一的生路，是走北邊沿夏國邊境往晉寧軍去。折可求還沒有降宋，即使降宋，也可以殺出一條生路。如果繼續(xù)在這里死磕，只有死路一條。

    丹頭寨里，張振召集司令部人員，齊聚開會。

    戰(zhàn)后要總結(jié)，總結(jié)經(jīng)驗，吸引教訓(xùn)，為下一步的作戰(zhàn)做準(zhǔn)備。

    張振坐下，笑著道：“今天的戰(zhàn)果是沒有想到的。戰(zhàn)前我們想到了能勝，沒有想到這樣干凈利索。我們幾乎沒有損失，就消滅了三四千金軍。看對面，也沒有剩下多少軍隊了?！?/br>
    曹玉道：“是啊，這樣的戰(zhàn)爭還是第一次見。幾乎是兵不血刃，就殺了三四千金兵，誰敢想？或許，這就叫作國運吧。前幾年國運在金，仗不管怎么打，都是他們贏。今天我們雖然殺得痛快，但想想三四年前這樣的仗金人不知打了多少，也就沒有什么了。但愿今后的國運在宋，不要再那么窩囊了！”

    張振點了點頭：“是啊，如果跟當(dāng)年的金比起來，我們的勝仗又不算什么了。不管怎么說，這是勝仗，即使以后國運在我大宋，那也要從我們團開始！”

    程亮松道：“以金的國力，以女真的人口，這樣的仗他們支撐不了多久的。幾千人的損失，在我朝沒有什么，很快就能補起來。但在金就不一樣了。損失了這幾千人，就意味著他們在損失大片土地。”

    其余人紛紛點頭。

    與宋相比，金朝是小國。尤其是人口，兩國有數(shù)量級的差距。陜州一戰(zhàn)，王宵獵消滅金軍兩萬多人。而從清澗城到丹頭寨，不經(jīng)意間，張振已經(jīng)消滅了九千金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