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破城

    看著宋軍拉著火炮上了南山，折彥若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派兵攻擊。只是看宋軍防范嚴(yán)密，才沒有開口。

    副將楊芝道：“知軍，宋軍的火炮上山，應(yīng)該等不了多久，就要開始攻城了?！?/br>
    折彥若道：“知道了。命各軍嚴(yán)守，打起精神來！”

    楊芝稱是，急急去安排防守。

    遲玉平站在山頂上，拿著望遠(yuǎn)鏡觀察著城墻的情況。見一員將領(lǐng)在城頭指手劃腳，好幾員將領(lǐng)在他身后。用手指著道：“想來那就是折彥若了。吩咐炮兵，就選他腳的城墻，作為突破口！”

    戴玉常稱是。轉(zhuǎn)頭吩咐炮兵，瞄準(zhǔn)折彥若開炮。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戴玉常到遲玉平跟前，叉手道：“虞候，炮兵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請求開炮！”

    遲玉平頭也沒有回，徑直命令開炮。

    看著山頭上宋軍點起火盆，燒紅了鐵條，點燃了引線。折彥若對楊芝道：“想來宋軍要開炮了，吩咐眾將小心?！?/br>
    話音未落，就見山頭上冒起一陣黑煙。隨著“咚”、“咚”幾聲悶響，炮彈向城頭砸來。眼睛看起來，炮彈飛行得并不快，甚至能看清炮彈的樣子。只是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折彥若就覺得腳下的城墻劇烈地顫抖，站也站不住。

    從地上站起來，折彥若大喊道：“宋軍火炮厲害，大家千萬小心！”

    說完，趴在女墻上看城外的宋軍。就見炮兵不緊不慢，重新安裝火藥，裝炮彈，上炮捻?？匆娝诬姷呐诒謴幕鹋枥锍榱藷t的鐵條出來，折彥若急忙道：“小心，他們又要炮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城外悶響，黑煙升起。一排炮彈打在城墻上面，城墻搖搖欲倒。

    折彥若怒道：“這怎么想？火炮厲害，任他們轟城墻，又如何能夠不倒？”

    在城墻上來來回回走了幾次。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必須出城進(jìn)攻！”

    說完，快步走下城墻，把折家的幾員將領(lǐng)叫來。沉聲說道：“宋軍的火炮太過厲害，城墻只怕支撐不了多久！你們隨我出城殺上去！把宋軍的火炮打掉，看他們?nèi)绾纹瞥?！?/br>
    幾員將領(lǐng)一起稱喏。

    遲玉平拿著望遠(yuǎn)鏡觀察城內(nèi)。山起城高，城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見折彥若開始檢點兵馬，遲玉平對戴玉常說道：“看折彥若的樣子，是要點兵向我們進(jìn)攻了。你去安排炮兵，不讓他們出城來。實在是他們不怕死，出城之后你帶兵迎戰(zhàn)?？傊褪且痪湓?，不許他們來炮兵陣地！”

    戴玉常叉手稱喏，快步去了。

    點起兵馬，折彥若長出了一口氣，戴上頭盔，翻身上馬。提長槍在手，對手下將士道：“能不能守住晉寧軍，就看我們能不能打宋軍炮兵打散！你們隨我出城，殺過去！”

    說完，帶馬到城門前，吩咐開城。

    葭蘆川從晉寧軍西北匯入黃河，到城前被引為護(hù)城河。只是此時天寒，早已經(jīng)結(jié)冰。只是偶爾有炮彈砸到結(jié)冰的河面上，打破了冰，河水涌上來。

    護(hù)城河上的吊橋緩緩放下，城中的折彥若一聲厲嘯，沖了出來。剛剛踏上吊橋，就聽見前面悶響，黑煙升起。幾枚炮彈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迎面砸來。

    折彥若嚇得心膽俱喪，急忙翻身下馬。炮彈一下砸在馬上，馬被砸得血漿四濺，連帶著折彥若也被甩了出去。從地上爬起來，看出來的士卒被幾枚炮彈碾出幾條血路，許多人在地上慘叫。

    一時間氣火攻心，折彥若一聲厲喝，吐出一大口血來。

    楊芝從城墻上急急下來，見到折彥若吐血，急忙趕上前來。扶住折彥若道：“知軍，出城不得，還是趕緊回去！”

    說完，扶著折彥若進(jìn)了城，匆匆地放下吊橋。

    把折彥若放交椅上，楊芝焦急地問：“知軍覺得如何？”

    折彥若喘了口氣，搖搖頭道：“不礙事的。軍隊全部撤回了嗎？”

    楊芝道：“撤回來了。宋軍用炮封住了城門，若要出城，不能從城門走?！?/br>
    折彥若苦笑：“不走城門，又能走哪里？想要從城墻縋下去，更成宋軍的靶子了?！?/br>
    楊芝道：“白天不行，只能晚上出城。夜里從城墻縋下去，宋軍也難發(fā)覺?！?/br>
    “唉，我們能撐到晚上嗎？”折彥若搖了搖頭?！俺菈σ呀?jīng)搖搖欲倒，宋軍的炮不停，我們還能支撐多久？沒有想到，宋軍的炮如此厲害！守又守不住，想出城進(jìn)攻也出不了城，只能在城內(nèi)等死?！?/br>
    楊芝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低下頭去。

    休息了一會，折彥若道：“扶我到城墻上去?！?/br>
    楊芝猶豫了一下，道：“知軍身體不好，還是多歇一歇吧?！?/br>
    折彥若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支撐得住。再歇一歇，只怕城就破了?！鑫疑先グ??！?/br>
    楊芝只好上前扶住折彥若，登上城墻。

    此時的城墻已經(jīng)有幾處坍塌，甚至能感覺得到搖晃。好像宋軍再打一炮，城墻就支持不住了。

    上了城墻，折彥若看城外。宋軍正在列隊，顯然是等城墻塌了，從塌陷處攻進(jìn)來?？搓犘螄?yán)整，聲勢頗壯，折彥若問楊芝：“若宋軍攻進(jìn)來，我們能不能擋?。烤褪悄軗踝?，又擋得了幾時？”

    楊芝道：“知軍，若是城破了，怎么也擋不住的?！?/br>
    折彥若點了點頭，看著城外，好長時間不說話。

    此時太陽剛剛升到半空，從云層里探出頭來。沒有什么風(fēng)，只是偶爾有雄鷹劃過半空，留下一聲鷹唳。

    折彥若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誰能夠想到，晉寧軍一座堅城，在宋軍手下連一天都守不住。還能說什么呢？時也，命也。命該如此！”

    楊芝猶豫再三，才小聲道：“知軍，要不——要不我們降了吧。我們本就是宋軍，不得已才降了金軍，又何必替金人賣命呢？現(xiàn)在投降，好歹保住全城軍民的性命?！?/br>
    折彥若聽了只能苦笑。道：“是啊，我們何不就此降了？本來就是宋軍，何必拼命？只是楊副將，你們能降，我不能降?。∈耸宀唤?，我怎么能降？”

    說完，抽出楊芝的佩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第849章 大爬犁

    楊芝抱著折彥若的身體，看著外面的宋軍列陣。前面是長槍兵，后面弓弩手，排列整齊。遠(yuǎn)處的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半空，紅彤彤的，俯瞰著人間的悲歡離和。

    懷里折彥若的身體漸漸冷下來，漸漸沒有了氣息。楊芝看著一切，覺得淚眼有些模糊。

    折彥若必須死。他不死，晉寧軍就不能降，因為府州的折可求還沒有降。而不降，拼死打下去，晉寧軍的軍民就要把性命搭上。百姓何辜？折彥若就只能去死了。

    楊芝抱著折彥若，就是等他死去。他死了，晉寧軍就可以降了。

    抱著折彥若的身體，楊芝當(dāng)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救治，折彥若十之八九還是能救活的，一刀抹脖子沒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是楊芝知道，自己不能救治，只能抱著折彥若等他死。若不然，晉寧軍里的軍民怎么辦？

    這種心理很微妙。所有的一切，自己行為帶來的后果，楊芝都知道。但如果說楊芝是故意害死折彥若的，那又不是。他的腦子里根本沒有把這一切聯(lián)系起來，只知道自己必須這么做。

    在后世，總有自覺聰明的人，站起來告訴大家，這個楊芝是一個大壞人，看是他故意害死折彥若的。如果事后因此而批判楊芝，說他是故意害死人命，可能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的行為。

    人本身就是很奇怪的。奇怪到你想得多，事情就更復(fù)雜，就越加說不清楚。

    晉寧軍就這么降了。在快要轟塌城墻的時候，突然開城門投降。楊芝跪在折彥若的尸體前面，淚眼模糊。

    遲玉平進(jìn)城，看著折彥若的尸體，很久都沒有說話。這一仗打得稀里糊涂，亂七八糟。

    過了很久，遲玉平才道：“麟豐路各州軍，本該早歸大宋，合力抗金。奈何折可求貪戀權(quán)勢，拒不投降，以致有今日之禍。折彥若是折可求子侄，堅守晉寧軍中其份內(nèi)的事。為全城軍民計，只能慘死城頭。今日我進(jìn)城之后，以禮而葬。望你在天有靈，助我直取府州，誅殺折可求，不再難為百姓?！?/br>
    說完，命令親兵上前收拾折彥若的尸身。又從城中找來專業(yè)的仵作，整理折彥若遺容，又為其配了一副上等的棺木。等到全軍進(jìn)兵府州的時候，帶上折彥若的尸身，讓他歸葬祖地。

    進(jìn)了軍衙，遲玉平對楊芝道：“晉寧軍的事情還要勞煩將軍，我軍并不插手。等上面派官員來，將軍把民事交給官員，才算一個了結(jié)。宣撫對于降將雖然不格外寬容，但也不苛刻，將軍放心。”

    楊芝拱手：“一切但憑虞候吩咐。”

    遲玉平點了點頭。道：“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看多少天我軍可以到府州。府州距此近四百里，以一日行四十里計，也要十天才能到達(dá)。將軍是本地人，不知有什么可以教我？”

    楊芝猶豫了一下。才道：“一日四十里，以黃河沿岸的路來說，速度不慢了。但是，現(xiàn)在是冬天，黃河冰封，上面可以走人和車，又不同了。將軍可以沿黃河逆流而上，物資、糧草用大爬犁拉了，要快得多?！?/br>
    “用大爬犁？”遲玉平聽了，皺起眉頭，慢慢思索。

    楊芝道：“不錯。在冰面上行走，大爬犁比車可方便太多了。就是用人推，也比肩扛身背容易得多。虞候如果使用大爬犁，就可以多帶物資，進(jìn)攻府州方便得多?！?/br>
    遲玉平點點頭道：“多謝將軍教我！晉寧軍的事情，就拜托將軍了！”

    石州可以直接走臨泉縣到晉寧軍，或者由吳堡寨逆流而上，方便得多。攻下這里后，就可以交由后方負(fù)責(zé)，楊芝只是代理幾天。所以遲玉平放心，不在這里駐扎大軍。

    現(xiàn)在是冬天，黃河冰層最厚的時候，整個河道就是一條大路。以前王宵獵軍隊的主要運輸工具是大車，最多是三匹馬拉，少則一匹馬拉。到了河面上，大車還是不合適，最好改為大爬犁。

    剛才楊芝一提，遲玉平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車改為爬犁，最方便的是挽具，直接拿過來就可以用。如果沒有挽具，事情就麻煩得多了。

    仔細(xì)考慮了楊芝的提議，遲玉平計策已定。當(dāng)天下午，便帶著戴玉常和邵云到了黃河上面，試驗用大車的挽具換成爬犁。如果合用，可以把車的車輪卸下來，全部改裝成爬犁。

    看著馬拉一個沒有車輪的車，邵云覺得有些好笑。道：“只是把車輪去掉，只怕不行?！?/br>
    遲玉平道：“是的。不過先試試看吧，到底哪些地方要改，心里有數(shù)?！?/br>
    邵云道：“我們幾個人，都是不趕車的，能想出來什么？這種事情要找趕車的人，聽他們的意見。勝似我們?nèi)嗽谶@里瞎想，想出來的還不一定合用?！?/br>
    遲玉平聽了笑道：“是我糊涂了，只想著快點完成，找了你們兩個。此事還是交給軍中趕車的人，給他們兩天的時間，想出辦法。等改裝完成，我們直出府州。”

    戴玉常道：“若我們在晉寧軍待上幾天，怕府州就得了消息?！?/br>
    遲玉平道：“就是要讓府州得到消息。折可求這個人，不見棺材不落淚，總要死了人才行。折彥若在晉寧軍城頭自盡，希望讓他腦袋清醒些?！?/br>
    戴玉常點了點頭，明白了遲玉平的意思。

    綏德軍，王宵獵在后衙坐在陽光里，舒服而愜意。陽光灑在身上，溫暖舒適，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汪若海和王彥進(jìn)來，見到王宵獵的樣子，問道：“宣撫的身子大好了嗎？”

    王宵獵睜開眼睛，笑道：“這兩天覺得舒適了些，不像前幾天，渾身不自在，想來是快好了。這一場大病，耽誤了太多的事情。今天晚上我備了薄酒，請你們兩個?！?/br>
    王彥笑道：“真是榮幸。宣撫的酒，可是容易喝到?！?/br>
    說完，與汪若海一起坐下。

    王宵獵直起身來，道：“晚飯之前，我們先商量一下最近的局勢。最近風(fēng)起云涌，局勢變化很快啊?！?/br>
    汪若海點頭：“不錯。遲玉平已經(jīng)占領(lǐng)晉寧軍，即將進(jìn)攻府州。南邊邵興占領(lǐng)延安府后，繼續(xù)出兵環(huán)州，這幾天就可以抵過。環(huán)州的趙彬數(shù)次反復(fù)，不知道最后會不會投降。宣撫已經(jīng)命令邵興，以最快的速度占領(lǐng)環(huán)州。趙彬投降可以讓他到綏德來，不投降則就地消滅，不必再報。南邊，邵凌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京兆府，京兆尹張中孚投降?，F(xiàn)在邵凌的部隊正西出風(fēng)翔，應(yīng)無大的問題?！?/br>
    說到這里，汪若海加重語氣道：“現(xiàn)在的麻煩，一是府州的折可求。怎么看他都應(yīng)該投降，可就是不降?！?/br>
    王宵獵道：“是啊，這幾個人里本來想著，最該投降的是折可求，可他偏偏就不降，怎么辦？沒有辦法了，我們對府州仁至義盡，隨他們?nèi)グ?。遲玉平性格嚴(yán)厲，我一直怕他等不及了，把折可求殺掉?，F(xiàn)在不管了，放手讓遲玉平去處理府州的問題。折可求是降是死，也是他自己求來的?！?/br>
    汪若海點了點頭道：“府州就是如此了。石州的輜重兵團(tuán)已經(jīng)到了晉寧軍，這幾日遲玉平就會出。除了府州，京兆府的張中孚投降得特別果斷，這些日子就會來綏德。真正麻煩的，是環(huán)州和慶州。慶州的趙彬心思太多，宣撫都被他搞得煩了，讓邵云臨機處置即可。最要緊的，是環(huán)州的慕容洧。聽說他有意帶本族人馬投夏國，給我們?nèi)浅龃舐闊?！?/br>
    王彥道：“慕容洧若投夏國，則收復(fù)環(huán)州就要費一番力氣。邵興的兵馬，別的不說，供應(yīng)糧草就不容易?！?/br>
    王宵獵嘆了口氣：“實在不行，我想把環(huán)慶路交給劉琦算了。我們只是占領(lǐng)鄜延路和京兆府，就容得多了。過些日子劉琦和吳玠等人會來綏德，到時再商議吧?！?/br>
    第850章 一切皆誤

    府州，折可求步出官廳，看著蒼茫夜色，久久不語。天上的月亮剛剛露出來，繁星點點，眼睛眨啊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