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崇禮沉默，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向子諲道：“都督是朝廷所派，節(jié)制各路軍馬。沒有軍權，談何節(jié)制？”

    陳與義搖了搖頭：“都督節(jié)制兵馬，只要宣撫聽從命令就可以了。想要掌控下面的軍隊，想的太多了。”

    綦崇禮和向子諲對視一眼，都明白陳與義的意思，閉口再不提此事了。

    六月十六，吳玠、劉锜和關師古到達洛陽，一起拜見趙鼎。

    三人一起進入都督府，到了官廳，一起行禮。

    趙鼎急忙吩咐就座。道：“三位將軍飛速越來洛陽，我心甚慰。你們的兵馬在哪里？”

    吳玠道：“正在向河中府集中集。聽從都督調遣！”

    趙鼎點了點頭：“好，好！這次大戰(zhàn)將從晉州進攻太原，你們到河中府后，要快些上船才是?！?/br>
    吳玠道：“汾水上面都是王宣撫的船只，我們要想坐船，還要王宣撫同意才好。”

    趙鼎道：“此事我自會命王宣撫安排，你們只管準備好便是?！?/br>
    三人一起叉手聽命。

    趙鼎道：“此次兵來晉州，你們一共帶了多少人？”

    吳玠道：“劉安撫和關總管各帶一萬八千人，在下稍多一點，有兩萬三千人?！?/br>
    趙鼎道：“雖然不多，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有你們在，這一仗我就放心多了。”

    關師古道：“不知都督安排我們進駐哪里？戰(zhàn)事起時，到哪里作戰(zhàn)？”

    趙鼎揮了揮手道：“此事不急，等你們到了晉州時，我自有道理?！?/br>
    關師古聽了不由皺眉：“聽聞在晉州前線，王宣撫已經(jīng)調集了十五萬兵馬。若是不提前安排好，我們近六萬人，只怕到了晉州也不知道住在哪里。再者說，近六萬兵馬，吃喝不是小事，看來也要靠王宣撫幫忙。”

    趙鼎道：“此事我自會與王宣撫商量，你們不必擔心?！?/br>
    聽了這話，吳玠、劉锜和關師古相互看了一眼，開始有些擔心。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按照王宵獵安排，晉州并沒有三人位置。太原一戰(zhàn)，也不需要他們。趙鼎要他們來，更多的是因為要自己掌握一支軍事力量，并不是前線需要。

    戰(zhàn)爭指揮就怕這樣，有幾個首領，軍令并不統(tǒng)一。各個首領有各個首領的主意，指揮經(jīng)常不是為了取得勝利，而是為了其他目的。

    六萬軍隊，不是小數(shù)目，到了前線不說其他的，單是為他們提供軍糧就夠王宵獵難受的。

    見三人不再說話，趙鼎道：“你們初來洛陽，去驛館好好休息吧。等我與王宣撫商量過了，再為你們接風。”

    三人一起出了都督府，到了門外，吳玠道：“今日見都督，劉安撫為何一句話不說？”

    劉锜道：“都督找我們來，看來沒有與王宣撫商量，只是為了自己的手中多一支兵馬而已。六萬兵馬，可不是小事啊，多少張嘴要吃喝。此事到王宣撫那里，只怕是一場爭吵?！?/br>
    吳玠道：“安撫說哪里話？我們六萬兵馬前來，王宣撫會不知道？”

    劉锜道：“當然知道。但是找誰去說？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憋在心里。到了王宣撫治下，我們有吃有喝，已經(jīng)阿彌陀佛了。再想到晉州去，還要王宣撫提供糧草，只怕就不容易了?！?/br>
    吳玠點了點頭?？戳丝刺焐溃骸翱刺焐€早，我們去飲兩杯酒吧。聽說洛陽的鼎香樓味道天下第一，又有名酒牡丹春，正好嘗一嘗。”

    問了路，三人到了鼎香樓外。吩咐酒樓為隨從準備一桌菜，自己則到了后院的一個小閣子里。

    三個人坐下來，小廝遞過一本菜單。問道：“三位有沒有喜歡的菜？喝慣的酒？我讓后廚早早準備?！?/br>
    一拿到菜單，吳玠便眼前一亮。這本菜單竟是彩色的，每道菜都請高手匠人畫了圖形，惟妙惟肖，下面寫著每道菜的菜名。僅看這菜單，便知道這酒樓非比尋常。

    見小廝等在一邊，吳玠道：“你先拿兩瓶牡丹春來，剩下的菜我們慢慢點?！?/br>
    小廝笑著失應。道：“諸位點好了時，只管叫我。小的就在門外?！?/br>
    看小廝出去，吳玠對兩人道：“這家酒樓可是不得了！你們看，就連菜單也如此精致，從來沒有見過！”

    劉锜和關師古看了菜單，也是嘖嘖稱奇。

    看上面的菜，一大半都沒有見過。三人也不知道菜好菜壞，揀認識的點了幾個，又點了幾個巨貴的。

    吳玠喚小廝進來，點了菜，吩咐快一點上來。

    小廝道：“三位客官，看你們點的菜，并沒有按酒的涼菜。你們要喝酒，要不要點幾個？”

    吳玠一拍腦袋：“一時性急，竟然忘記了！小哥最熟這里味道，給我們點幾個吧。”

    小廝道：“客官三個人，便點一盤醬牛rou、一盤白斬雞、一盤酸甜藕片，加一個黃瓜拌雞絲，如何？”

    吳玠道：“好，好，快些上來。”

    只是眨眼之間，涼菜和牡丹春酒便拿上來。吳玠讓小廝出去，三個人各自倒了酒。

    舉起酒杯，吳玠道：“走過許多地方，再沒有一種酒有牡丹春的香味，實在是人間至味！今日難得到了洛陽，我們今日要不醉不歸！”

    說完，三個人一飲而盡。

    三人喝了幾杯，吃了幾塊牛rou，吳玠放下筷子，道：“得趙都督看中，讓我們來晉州，自然是極好的。但是，我們都知道，讓我們來晉州，不是戰(zhàn)太原需要我們，而是趙都督需要我們，這就不好了。對于此事，兩位怎么看？”

    關師古道：“王宣撫征戰(zhàn)幾年，每戰(zhàn)必勝，哪個敢有話說？撒離喝在陜西經(jīng)年，壓著我們三個人打，我們三人一點辦法沒有。去年冬天，撒離喝的主力，被王宣撫手下一個團全部殲滅，哪個不欽佩？太原之戰(zhàn)一定要王宣撫為帥，才能確保必勝！我對趙都督?jīng)]有意見，但趙都督爭奪兵權，只怕不是好事?！?/br>
    吳玠點了點頭，對劉锜道：“安撫，自到了洛陽，你就不說話，這樣不好?，F(xiàn)在我們三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哪個也跑不了。你是什么想法，說給大家聽一聽。”

    劉锜放下筷子，道：“趙都督要爭軍權，說一句實話，我不看好他。王宣撫何許人？從襄陽到洛陽，治下三路幾十州，趙都督靠著幾個讀書人要奪他兵權？不是笑話！我們夾在兩人中間，實在是難以做人！”

    吳玠嘆了口氣：“安撫說的是。趙都督到洛陽，說實話，最好辦法就是與王宣撫合作。太原之戰(zhàn)勝了，也是一份功勞不是？現(xiàn)在要爭軍權，就難為我們了?！?/br>
    關師古喝了一杯酒，猛吃了幾塊牛rou，道：“兩位哥哥，你們說怎么辦？”

    吳玠道：“為今之講，我們最好是兩不得罪。趙都督讓我們去晉州，我們就去晉州。不過這一路上，一定要聽從王宣撫調遣，切不可自己做主意。到了晉州，再看兩人如何斗法吧。”

    劉锜搖了搖頭：“從河中府到晉州，一路上要坐船。船可都是王宣撫軍中的，他不安排我們怎么去？”

    吳玠道：“王宣撫不安排，我們就在河中府等著！”

    劉锜道：“糧草呢？就是要河中府等著，手下的將士們也要吃飯?！?/br>
    吳玠笑了笑：“從京兆府到河中府，王宣撫什么時候斷過我們的糧草？放心，在河中府最少不會少了吃的?！?/br>
    劉锜道：“我們六萬人，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王宣撫備戰(zhàn)太原，可沒有為我們準備糧草。我們吃了，王宣撫的軍隊就會短少一些糧草，到時如何補上？”

    關師古道：“幸虧我們是現(xiàn)在來，知道糧草少了，王宣撫必然想辦法補上。如果再拖兩三個月，我們到了河中府可就難說了。如果糧草不足，王宣撫只怕臉色難看?！?/br>
    吳玠和劉锜聽了，不由一起搖頭。

    第913章 給你兵權

    司令部組建之后，汪若海的官廳就在王宵獵的官廳旁邊，共在一個屋檐下。軍中的大事公文，大部分先送到汪若海這里，進行處理之后，再分送各處。

    看了一會公文，王宵獵信步來到參謀廳。見汪若海坐在那里，滿臉愁容。

    王宵獵道：“參謀，因何事煩惱？”

    汪若海急忙站起身來，道：“陜西六萬大軍到了河中府，現(xiàn)在那里等著，有了船就要到晉州。他們六萬人，住在河中府還了得？每天人吃馬嚼，不知耗費多少糧食。我們?yōu)閼?zhàn)爭準備的糧草看看就要不夠了?！?/br>
    王宵獵沉默了一會。問道：“都督府有沒有行文，說陜西諸將在河中府待多久？以后如何安排？”

    汪若海道：“還沒有。”

    王宵獵怒道：“六萬大軍，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扔了過來！反倒要我們管他們吃喝，成何體統(tǒng)！明天，把陜西的三位將領叫來宣撫司，我親自跟他們說！”

    汪若海稱是，心中惴惴。

    來回走了幾步，王宵獵沉聲道：“趙都督手下要有兵馬，調陜西諸將來，也說得過去。但是，不與我們商量，就這么把兵將調來，就太過分了！晉州方向，有什么地方可以安置他們？”

    汪若海道：“實在沒有地方了。我們在晉州、絳州一帶有六個師，進攻太原的各個方向都安排了部隊，就連預備隊也很充足。他們六萬人，軍隊情況我們又不熟悉，實在是很難安排了?！?/br>
    王宵獵道：“現(xiàn)在六月中旬，給他們一個半月的時間，到晉州前線去。到了八月，進攻太原之戰(zhàn)，便讓他們做先鋒好了。他們一定要來晉州，就是要打仗嗎?！?/br>
    汪若海忙道：“讓他們做先鋒，一旦戰(zhàn)事不利，趙都督那里不好交待?！?/br>
    王宵獵道：“交待什么？趙鼎不是要兵權嗎？把兵權給他！陜西諸將做先鋒，趙鼎做統(tǒng)帥，打得好還是不好，就看天意了。我們不要管，在后方布置兵力，按原計劃前過！”

    汪若海沉吟一會，道：“如此一來，只怕太原戰(zhàn)役就提前了?！?/br>
    王宵獵道：“提前就提前，反正已經(jīng)準備好了。關鍵是提醒石州那里，讓他們加快進度！”

    說完，王宵獵嘆了一口氣道：“不如此，此事很難解決。趙鼎以樞密使都督諸路兵馬，確實是我們的上級，怎么能夠不聽他的呢？到如今，他沒有動我們的兵馬，而只是調陜西諸將來，已經(jīng)夠給我王宵獵面子了。既然他沒有把事情做絕，我們也就沒有必要撕破臉皮。”

    說完，王宵獵想了一會，道：“多了六萬兵馬，需要的糧草不是小數(shù)，只能從襄、鄧一帶調集了。命令襄、鄧等州把糧草運到方城，運到葉縣后，再運到洛陽。從洛陽上船，運到河中府去?！?/br>
    汪若海稱是，沒有多說。

    現(xiàn)在是都督和宣撫爭奪軍權，王宵獵不開口，下面的官員很少有插嘴的余地。在趙鼎和王宵獵之間，汪若海等人必須小謹慎，站穩(wěn)立場，但不亂出主意。

    在原地站了很久，王宵獵才對個椅子坐下。道：“作為邊防大將，朝廷如此明目張膽地奪我兵權，我本該有很多辦法應對。但我一向問心無愧，那些下作手段，怎么能夠用呢？不用手段，就免不了要受氣。哼，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句話說得容易，心里總是不痛快！”

    汪若海小心問道：“宣撫意要如何？”

    王宵獵道：“趙都督雖然用了些手段，但總是有節(jié)制，我們也不好過分了。陜西諸將的糧草，一定要備足。他們進攻太原，是勝是敗是他們的造化，但后勤不能耽誤了?！?/br>
    汪若海點頭稱是。

    其實，在王宵獵的心中，又何嘗不覺得窩囊？但是窩囊又如何？自己終究是大宋的宣撫使，做著大宋的臣子，自然就要聽從朝廷的管制。不管怎么說，幸虧趙鼎是個好人，兩人矛盾并不激烈。

    第二天，吳玠、劉锜和關師古三人，得了汪若海的傳命，一起來到了宣撫司。

    快到門口的時候，吳玠道：“我們去宣撫司，總要知會都督一聲。要不然，以后不可交待。”

    其余兩人點頭同意。

    王宵獵召見三人，應該不會通知都督府。事后被趙鼎知道，怕是會很難看。

    到了王宵獵的官廳，通報了一聲，衛(wèi)士讓三人進去。

    王宵獵從公案后站起身來，到三人道：“來，到這邊坐。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們講清楚?！?/br>
    到了旁邊會客的地方，三人落座，親兵上了茶來。

    王宵獵道：“三位喝茶，不必拘束。我這個人，有話直說，你們不必見外。”

    三人見王宵獵的面容嚴肅，不由覺得緊張。

    王宵獵道：“在關中，你們拿了都督府的公文，六萬大軍開往河中府，我沒有說什么。到了河中府，甚至你們三人到了洛陽，也沒有一個字，沒有來宣撫司，我怎么能忍？”

    吳玠忙道：“我們前天才到洛陽，這幾日商量，就要到宣撫司來?！?/br>
    王宵獵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道：“都是大宋臣子，我跟你們講話，從不說假話。一是一，二是二，希望你們也不要拿假話騙我！”

    吳玠道：“我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騙宣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