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不管怎么掙扎，又怎么拗得過一個精壯漢子？躺在床上，只能夠扭扭捏捏受了。

    從床上下來，漢子取出一張洛陽會子，道：“現(xiàn)在做工，發(fā)的都是嶄新的洛陽會子。你這婦人，怎么不珍惜！”

    說完，提了褲子，開開心心地出門去了。

    柳三娘傻傻地在床上坐了一會，突然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不大一會，春春從外面進來，見柳三娘趴在床上哭泣，嚇了一跳。急忙到跟前，問道：“jiejie，怎么突然哭起來？”

    柳三娘起腰來，抹了一把眼淚，道：“沒有事情，只是一時之間感覺不好?！?/br>
    春春到門外打了水，端進房里道：“jiejie，過來洗一把臉。你有什么心事，盡管跟我說好了?！?/br>
    柳三娘洗了臉，坐在那里，呆呆地看著窗外。過了好一會，才道：“我為什么這么命苦啊——”

    春春被嚇了一跳，急忙道：“jiejie，我們本就是苦命的人，又有什么辦法呢？攢點錢，我們也回中原去。到時候找個老實人嫁了，也是一生。”

    柳三娘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只是悶在那里不說話。

    王宵獵占領(lǐng)平遙以后，把包娼庇賭的人全部捉拿，剩下的暗娼之類聽天由命。大部分的婦人，真的就是挑個老實人嫁了。畢竟很多老實人生活也過得苦，正常是娶不起媳婦的。還有一部分，便如柳三娘一般，繼續(xù)做生意。想著賺一筆錢后，回中原去，說不定還能過上幸福日子。

    這些日子，柳三娘等人的生意很好，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腰包里的銀錢，真就多了起來。

    大部分的暗娼有了錢之后，要吃好的，用好的，并不會存錢。像柳三娘和春春這樣的人不多，還跟從前一樣，只是把錢存起來。因此兩個人走得很近，互相幫助。

    對于這些人，王宵獵基本放任不管。能夠幫助的，自然有幫助的地方。比如要回中原，衙門有專門的機構(gòu)，到了一定人數(shù)，由官方送回去。甚至還有官方紅娘，為她們牽線搭橋。但是堅持做生意的，也聽之任之。

    官方強行幫忙，為她們安排出路，很可能好心沒有好報。你覺得是讓她們獲得了新生，她們覺得是打擾了她的生意。選擇什么樣的生活，還是要由她們做主。

    由春春伺候著，柳三娘坐了一會，喝了兩碗茶，情緖才平靜下來。對春春道：“今天中午，我到外面牛rou店里面喝牛rou湯，遇到一個軍官來買牛rou?！?/br>
    說到這里，柳三娘又突然住了口，呆呆地看著窗外。

    春春聽了笑道：“是這個軍官長得特別俊么？jiejie動了凡心了？”

    柳三娘搖了搖頭，道：“這個軍官，眉目之間長得好像我那個沒有消息的弟弟。一眼看上去像，再看更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我又怎么會看錯？”

    春春被嚇了一跳，不知說什么好。

    柳三娘道：“看他裝束，這些日子軍中人說著，還是個不小的軍官。春春，你說我該不該與他相認？”

    “當(dāng)然認??？jiejie在擔(dān)心什么！”春春聽了，急得一把握住柳三娘的手?！斑@些年，我們落到這步田地，不就是命苦嗎？你弟弟有了出息，自該救jiejie出火海。你不去認，想些什么？”

    柳三娘怔怔地看著春春，道：“我們做這一行，可不是什么正經(jīng)營生。若與他相認，只怕壞他前程。聽人說，宣相的軍隊軍紀極嚴，有我這樣一個jiejie，如何跟別人訴說？”

    春春聽了，不由怔在那里。過了好一會，才道：“這是我們命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說，jiejie，你真就安心過這種日子？等你跳出火海，誰還會關(guān)心這些日子你干了什么？”

    柳三娘聽了，過了一會才點點頭：“我再想一想。”

    第939章 相認

    第二天，柳承義被授予柱國。雖然是在戰(zhàn)時，一切從簡，還是儀式浩繁。在平遙的軍隊，幾乎所有的統(tǒng)制以上官員都參加。甚至在附近的軍隊，都統(tǒng)都來了。就在介休的趙鼎，也特別派了綦崇禮來觀禮。

    這不是朝廷之外的授勛，按說趙鼎應(yīng)該抵制的。他派了人來，最少說明了想與王宵獵合作的態(tài)度。

    直到日落西山，儀式才結(jié)束。柳承義回到了驛館，只覺得又困又乏。想喝兩杯酒睡覺，想起昨天早上喝牛湯從店里的碗。剛好去還碗，順便再買些牛rou回來。

    提著碗，背著一輪夕陽，柳承義來到了牛rou店門前。

    這家牛rou店，生意特別的好，不管早晚，到吃飯的時候都坐滿了人。柳承義排了一會隊，到了店主人跟前，還了碗。道：“主人家，再給我切兩斤牛rou，用蔥拌好。我要帶走?！?/br>
    主人家高聲答應(yīng)，飛快切rou。

    今天與其他人聊起來，柳承義才知道這店里的牛rou可以讓主人家涼拌了，再帶回去吃。據(jù)說味道鮮美，可不是只吃牛rou可以相比的。平遙城里的軍官，很多人都來光顧。

    主人家在那里拌牛rou，柳承義回過身來，看周圍的人群。

    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力工。平遙城里最近開始大規(guī)模建設(shè)，周圍農(nóng)民許多收了粟米，都來這里做工。他們到這里要一碗湯，配兩個大面餅，花不了多少錢就能吃得飽飽的，比吃餃子還便宜。這些人很少吃rou，就只吃一碗牛骨熬的濃湯。雖然利潤低，但是人多，店主人也不嫌棄。

    突然，柳承義看旁邊的大柳樹下一個人影，依稀有些眼熟。忙定睛細看，卻還是有些矇眬。

    此時太陽剛剛落山，留下些余暉，灑在那個人影上。身形有些瘦削，扶著大柳樹，也在靜靜地看著自己。那個樣子，讓柳承義想起小時候，自己闖了禍，不敢回家時，扶著大柳樹望著村口的jiejie。

    “客官，rou調(diào)好了?！本驮谶@里，主人把調(diào)好的牛rou裝在一個干荷葉里，遞了過來。

    柳承義接過牛rou，算了錢，低頭向回走。走了幾步，猛地回過身，看著大柳樹下的那個身影。突然拽開大步，急急走到樹前，看著扶著柳樹的女子。

    只見女子臉色蒼白，草草挽個發(fā)髻的頭發(fā)凌亂，惟有一雙眼睛，還像從前那樣清澈。

    “jiejie，沒有想到你在這里！天可憐見，終于讓我們相見！”

    柳承義看著柳三娘，只見覺得有千言萬語，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只是兩行清淚流下來，默默無言。

    柳三娘看著弟弟，心中感慨萬千。覺得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不知該說什么。最后，只是輕輕道：“小弟，這些年你長高了，長壯了，長大成人了?！?/br>
    柳承義看了看四周，道：“jiejie住在這里？快帶我去你家看看！”

    柳三娘道：“我的家你不必看了，徒令人傷心。我是一個貧苦人，自然住的不好。”

    柳承義道：“我們小時候，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我什么樣的住處沒有見過？jiejie又何必不好意思？”

    正在這時，春春從后邊過來?？吹搅镎c一個軍官說話，急忙上前道：“jiejie，怎么在這里？”

    柳三娘指著柳承義道：“這是我家小弟，天可憐見，今日在此相遇?！?/br>
    春春向柳承義見禮。

    柳承義道：“不知這位jiejie是——”

    柳三娘道：“這是與我一同住。我們這些人，生活不易，你就不要多問了。”

    柳承義看了看柳三娘和春春，心里有些怪怪的。道：“天色已黑，既然jiejie不讓我進門，那我就回去了。我在軍中做個統(tǒng)制，日子還好。明日一早我來接jiejie，搬離這個地方吧?！?/br>
    柳三娘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看著柳承義離去的背影，春春道：“jiejie先回去，我到那邊買點東西?！?/br>
    柳三娘點了點頭，一個人回到家里。沒有點燈，搬個凳子在床邊坐著，靜靜想心事。

    春春說是兩個人命苦，所以才做這生意，這話是不對的。王宵獵占領(lǐng)平遙后，把包娼庇賭的人全部抓了，現(xiàn)在就是這些女人自己愿意才做這種生意。不像是從前，還有人逼她們。

    這種事情，怎么跟小弟解釋？小弟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或許會閉口不問，但心里明白。

    一時間，柳三娘心亂如麻，不知怎么辦才好。有時候，真想一了百了，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人在外面敲門，柳三娘沒有應(yīng)。屋子里面沒有燈，敲門的人可能以為家里沒人，不一會自己走了，一切又都安靜下來。秋天的夜，屋里屋外各種各樣的蟲鳴，攪得柳三娘心煩。

    突然又響起了敲門聲，聲音很大，敲得特別急。

    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春春的聲音。對那人罵道：“你亂敲什么？柳jiejie不開門，你就該乖乖走了?！?/br>
    一個男人的聲音道：“恰是好，春春也在。今天爺爺賺些錢，你們兩姐妹陪陪我可好？”

    春春啐道：“想你的屁吃！我告訴你，柳三娘今天遇到了他的弟弟。你可知道他的弟弟現(xiàn)在做什么？他在軍中做一個統(tǒng)制！統(tǒng)制手下三千兵，一聲令下，剁了你的腦袋！”

    男人道：“聽你亂說嚇我。若是這般厲害，三娘又怎么住在這里？”

    春春道：“今天下午才遇到，當(dāng)然要明天搬走。你這個賤坯，竟然還敢來撩撥！”

    男人沉默了一會，道：“若明天你們還在，讓你知道好看！今天且饒了你這小娘子，明天再來理會！”

    春春哼了一聲，推門進來。急忙點燈，對柳三姐道：“jiejie好歹點盞燈，黑燈瞎火的多不方便?！?/br>
    說完，拉過一個凳子坐到柳三娘的對面。拿出一包牛rou，又把一葫蘆酒放在桌上，道：“今天晚上我們吃牛rou，喝美酒，好好樂一樂！明天，jiejie就要到弟弟家里，過上好日子了。只盼那個時候，千萬不要忘了我?！?/br>
    柳三娘道：“你何必說這些？我們姐妹，本就禍福與共，分不開的。不過，弟弟雖然是個軍官，想來一個月也領(lǐng)不了多少錢。到了那里，還是要節(jié)儉些?！?/br>
    春春笑道：“jiejie可是想錯了。我找人問過了，王宣相的軍中，統(tǒng)制是好大的官！手下有三千兵丁，官職最少也是個遙郡。每個月的俸錢，有接近兩百貫！你們兩個人怎么花，才花光兩百貫錢？”

    柳三娘聽了，不由怔住。

    現(xiàn)在各支軍隊，編制極其復(fù)雜，俸祿當(dāng)然更復(fù)雜。一般的老百姓，也能夠搞清楚？像王宵獵軍中，編制整齊劃一的是僅有的。編制整齊，當(dāng)然俸祿也簡單。像柳承義這種統(tǒng)制，一般俸祿一百多貫。不過他有柱國勛爵，加上之后每個月就有兩百多貫了。

    柳三娘原以為弟弟只是個小軍官，每個月的俸錢不多。沒想到弟弟這么有出息，一個月有一百多貫，那可是好大一筆錢了。這個弟弟的官，當(dāng)?shù)每墒遣恍　?/br>
    如果弟弟是個大官，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會不會對他有影響？自己住過去，別人會怎么說？有今天的地位，弟弟定然不容易。如果因為自己的關(guān)系，影響了弟弟的前程，又該如何是好？

    第940章 金軍援軍

    第二天，柳承義找了一輛牛車，叫了兩個親兵，把柳三娘的行禮搬到了一間民房里。道：“jiejie，你暫且在這里住下來。等打完了仗，再一起跟我回洛陽?！?/br>
    柳三娘左右看看，見這房子竟然不錯。里面三間磚瓦正房，東邊還有兩間耳房。正房前一個大院子，左右有兩間廂房。從正房西側(cè)看過去，竟然還有一個后花園。

    左右看完，柳三娘道：“這樣大的房子，要花不少錢吧？”

    柳承義道：“現(xiàn)在打仗的時候，值不得什么錢。每月幾貫錢租金罷了，不算貴?！?/br>
    柳三娘道：“若住在這里，真是做夢一般的日子。這幾年，何時這樣閑適過？”

    柳承義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疊洛陽會子，交給柳三娘。道：“這是三十貫足錢，夠你一月花用。明天我請軍中花軍餉的人吃酒，讓他每月給你們?nèi)?，用作平日花銷?！?/br>
    柳三娘聽了，不由怔住。一個月三十貫，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自己一個人，如何花得了？想了又想。柳三娘才道：“我一個人住這樣大的房子，難免會孤單。我有一個姐妹，一向住在一起，叫來與我同住如何？”

    柳承義聽了，看著柳三娘好一會。道：“自然可以。jiejie怎么生活，何必問我？”

    柳三娘聽著弟弟的話，好似話中還有話。臉紅了一下，沒有再說什么。

    柳承義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會不知道柳三娘在平遙做什么？不過這種事情不好直說，便就裝作不知道。柳三娘住過后，改了還好，如果不改柳承義就要想別人辦法了。

    王宵獵到了縣衙，泡了一杯茶，坐在桌子后面看公文。一份公文是從都督府轉(zhuǎn)過來的，王宵獵拿起看。見里面說的是刑部侍郎、建康府都督府參議官呂祉，去改編劉光世的軍隊時，發(fā)生意外，被副都統(tǒng)制酈瓊所殺。酈瓊率劉光世軍兩萬多人逃降劉豫，眾將追之不及。

    原來自從趙構(gòu)決定北伐，便以張浚為重。呂頤浩被排擠，到建康府都督兵馬。劉光世因為不同意北伐，而且與張浚的關(guān)系不好，被裁撤。改編劉光世的軍隊的時候，發(fā)生了意外。

    劉光世這個人，確實貪生怕死，統(tǒng)兵無方，經(jīng)常未戰(zhàn)先逃。但是，他有一項本事，其他人不及。像酈瓊等收編來的軍隊，除了劉光世之外，再沒有一個人能夠約束。酈瓊等叛宋，還有一個原因。朝廷傳聞劉光世被裁撤之后，他們要歸兵飛統(tǒng)率。酈瓊等自己思量，岳飛以帶兵嚴厲著稱，有些害怕。

    把公文看完，王宵獵放下，仔細思索。

    讓呂祉去接收劉光世的部隊，某種程度上，是張浚想以文制武的嘗試。不過cao作不好，結(jié)果很糟。除此之外，張浚明顯低估了劉光世的能力。認為劉光世膽小無能，隨便派個人，都可以把軍隊帶好。

    不過這件事，真正讓王宵獵深思的，是都督府為什么送這件公文來。等幾天，朝廷也會有公文到宣撫司，都督府為什么要提前送來呢？

    想了很久，只能是趙鼎有意與自己緩和關(guān)系。王宵獵笑著搖了搖頭，管他呢。

    正在這個時候，汪若海進來。道：“金西路統(tǒng)帥粘罕已發(fā)援軍。一路由完顏突合速率領(lǐng)，已到代州。后軍則由烏林答泰欲率領(lǐng)，將近雁門關(guān)?！?/br>
    王宵獵猛地回過身，問道：“他們各率多少人？”

    汪若海道：“完顏突合速率四萬多人，烏林答泰欲則有三萬多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