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430節(jié)
莫員外道:“是啊,不是宣撫司,誰會開得起這樣的客棧?是我想的差了,忘記客棧本就是為了客人吃喝玩樂,怕什么一家挨著一家?” 丘奇道:“莫主管既然到了,就到里面坐一坐吧?!?/br> 莫員外跟著丘奇,來到了客棧里。 這一家客棧裝修了一段時間,大廳已經(jīng)完全裝好了。莫員外見大廳里幾盞從上面垂下的玻璃燈,極是氣派。大廳的四角,用習(xí)風(fēng)隔出了一個一個的小空間。中間是一排一排的椅子,正對著一個戲臺。 丘奇得意的指著戲臺道:“莫主管看著如何?這一個戲臺,是我走訪了洛陽和襄陽的幾家大酒樓,特意搬到這里來的??腿藗円磻?,看諸般雜耍,在這大廳里多方便?!?/br> 莫員外點了點頭,心中暗暗思索。同樣挨在一起的兩家客棧,布置最好不一樣。自己該怎么布置呢? 第1019章 奉公守法 丘奇道:“可惜其他地方還沒有布置好,不然帶著莫主管到處參觀一下。下面看過了,莫主管要不上樓看一下?” 莫員外道:“那是最好?!?/br> 隨著丘奇身后,莫主管來到了二樓。 二樓裝修得極盡奢華,一個一個的小房間里的不但桌椅精美,每個小房間里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賭具。賭具旁還擺了一棵羅漢松,足見用心。 丘奇道:“莫主管,這里的裝飾還過得去吧?” 莫員外連連點頭:“好,好!既方便了顧客吃席,又提供了賭具,真是兩全其美!” 看了幾個房間,莫員外見每個房間一樣,不由意興闌珊,主動提出下來。 在大廳里兩人坐下,丘奇還意猶未盡,一停地問莫員外的意見。莫員外不好說什么,只是滿口稱贊。 最后,莫員外實在忍不住,問道:“主管,你這里燈具、家具、賭具之類,品類眾多,當(dāng)找個好木匠吧?” 丘奇聽了大笑:“現(xiàn)在在洛陽,就這一點好,你想買什么,都能買得到。這里面的諸多裝修用品,大多在城外有工廠,進接到工廠里去訂就行。而且不用cao心,派個人去買,什么都能夠買來?!?/br> 莫員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br> 又聊了一會,莫員外問出點門道。丘奇絕對不用官營的工廠,理由模模糊糊。莫員外猜測,官營工廠一是一二是二,不容易動手腳。而私人的工廠就靈活多了,只要有利潤,什么都敢干。丘奇給私人工廠訂單,私人工廠主給丘奇好處,聯(lián)合起來各得其利。 看著這個丘奇肥肥胖胖憨態(tài)可掬,花花腸腸子倒是不少。而且丘奇并不是特別忌諱,動不動就隨口說出來。 正在兩人說得入港,一個中年人走進來。 丘奇急忙站起來打招呼。向莫員外道:“這是鄒承奉,官府派在這里查賬的?!?/br> 稱其為承奉,只是說明其官小,并不一定是承奉郎。莫員外聽了,就知道鄒承奉是個很小的官。 與莫員外打一聲招呼,鄒承奉道:“主管,大廳里的這盞燈,我理了很久,都理不清花了多少錢。你那里有出入的賬,不如把賬報給我,我記上吧?!?/br> 丘奇道:“查不清楚,來問我就好。等我晚上查過了,再告訴你?!?/br> 鄒承奉謝過,便急急地向后邊去了。 丘奇對莫員外道:“官府派人在這里查賬,查個什么?交易他們根本不參與,他們知道多少錢?到了最后,還是要來問我?真真是笑死個人!” 莫員外道:“如果是這樣,那一切交易全是主管一個人說了算?!?/br> “那是自然!”丘奇輕絡(luò)黑須,一副自得。 莫員外心里有數(shù),知道官府派這么個人在這里,必然有用?;蛟S,現(xiàn)在一切都是剛剛開始,如果最后把事情辦好了,那就一切都好。如果做得不好,這記賬的就有作用了。 又聊了一會,莫員外告辭了丘奇。 在賭城的大街上走著,莫員外想著今天遇到的事情,慢慢警醒。可以肯定一點,這些官營事業(yè)如此就確定了主管的人選,必然不簡單,必然會嚴管錢的流向。初時看著不明顯,后期肯定有作用。 心中也給自己定下了規(guī)矩,裝修客棧的時候,一定要明碼標(biāo)價,絕不貪污一文錢。 在賭城逛了兩天,按照約定的日子,莫員外在客棧等到了宣撫司干辦公事王禾。 王禾左右看了看客棧,道:“這里不是個談事的地方,我們外尋個地方談吧。” 出了客棧,在街上來回轉(zhuǎn)了一圈,王禾道:“沒有別的地方,連個茶館都沒有。我們?nèi)ワ溩羽^吧。” 進了“仙客來”,王禾給兩人及同來的手下點了幾份餃子,到二樓的一個閣子坐了下來。對莫員外道:“員外提前幾天就到賭城來了,周圍的情況都看過了吧?” 莫員外忙道:“看過了,看過了??蜅R腴_起來,差的還很多?!?/br> 王禾點了點頭:“確實差得還很多。這就要看員外的巧思,怎么把客棧建好。” 莫員外試著問道:“干辦,我看客棧的樣子,想要裝起來要花很多錢?” 王禾道:“要花多少?員外報個數(shù)字給我,也好安排?!?/br> 莫員外道:“我估摸著,怎么也要三萬貫錢以上。若是少了,肯定會過于寒酸。” 王禾聽了就笑,道:“我想要五萬貫錢打底呢,沒想到員外節(jié)省,三萬貫就好了。好,好,從明天開始,我把三萬貫錢打入客棧的賬戶。要花錢,只需要員外的簽名,查賬的官員備注即可。” 見莫員外一頭霧水,王禾道:“洛陽這里,都是銀行轉(zhuǎn)賬,哪個還用現(xiàn)錢?” 莫員外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樣。是小的孤陋寡聞了!” 說完,還向王禾拱了拱手,好像明白了一樣。 其實莫員外哪里明白?只是覺得,對這個問題追問不休,顯得自己太過無知,是以不問罷了。等王禾走了,隨便找個人問明白就可以,哪里難了? 王禾道:“宣撫特意說過,這里的客棧是吸引客人來玩耍的,不可過于寒酸。裝修的時候,能有多豪華就豪華,不要省錢。裝修的時候多花一文錢,營業(yè)的時候就能賺十文,切記了?!?/br> 莫員外稀里糊涂記下,并不理解什么道理。 王禾道:“我的事情太多,客棧怎么裝修管不過來,過于具體的事情就不要問我了,主管拿主意就好。不過,有句話我交待在前面,不管花多少錢,主管只要稟公而行就沒事。如果私意作祟,自己從中不作好,就莫怪官府追究了?!?/br> 莫員外心中一凜,恭恭敬敬地答應(yīng)下來。 這句話,聽著簡單,實際卻重千斤。 官府充分放權(quán)給自己,卻不知,最后做結(jié)論的卻是官府。只要他們不愿意,自己一文錢也不想帶走。如果像丘奇那樣,十之八九沒有好結(jié)果。 王禾又補充了許多話,無非是奉勸莫員外奉公守法,兢兢業(yè)業(yè)的話,才最后離去。 第1020章 左右為難 到了二月,趙構(gòu)已經(jīng)到襄陽視事。再次下詔,要王宵獵赴闕。 王宵獵拿著詔書,在花園里坐了很久,最后長嘆一聲。叫過親兵,吩咐喊陳求道、汪若海、陳與義過來。 三人進了花園,一起上前參拜。 王宵獵道:“今日春光明媚,百花盛開,難得的好日子。這幾日公務(wù)稍暇,一起來賞一賞春光。” 說完,吩咐親兵搬了幾把交椅來,讓三人坐。 三人臉色變了數(shù)次,見王宵獵神態(tài)慵懶,并無其他,才勉強坐了下來。 王宵獵看著眼前數(shù)尺的牡丹花,道:“這幾株牡丹,花匠花費了無數(shù)力氣,才讓其提前一個月開花。他們像寶貝一樣,趕緊給我送來。要我說,牡丹就要千樹萬樹一起開,才見其壯觀,才見其天下無匹??v然提前開了,只有這樣三盆五盆的,又有什么意思?” 陳求道道:“宣撫說的是。” 王宵獵看了看陳求道,又看了看汪若海和陳與義,嘆了口氣:“你們現(xiàn)在見我,感覺很難辦是不是?” 三人臉色一變,急忙說不敢。 王宵獵道:“是難辦啊。我也沒想到,河?xùn)|大勝后,天下紛紛傳說我要造反的事。聽到了這些傳言,我倒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通傳下去,抓了之后嚴加懲辦,又沒有辦法抓人。欲要自辨,怎么辨得清?著實有些難辦?!?/br> 接著又道:“我是說著沒有造反的心思,又沒有嚴辦那些傳言的人,你們摸不清我的心思,確實有些難辦哪。可是我又能怎么樣呢?做個樣子,讓人們心安,我做得出來,又不屑去做。大丈夫一世,當(dāng)生得清清白白,做事情光明磊落。若不得已,污了自己的本性,當(dāng)有特別重大的理由才行。” 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道:“造反,這個理由不行!” 聽了這句話,三人俱是一頓。是啊,自己三個人都認定了王宵獵會造反,而沒有聽過他的想法。如果聽了他的想法,與自己想的不一樣呢? 王宵獵道:“我說過,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都扮演著各種各樣的角色。有人演大臣,有人演小吏,有人演百姓。既然你演了這個角色,那就全心全意地演好。不要產(chǎn)生一種錯覺,你就是角色本身,角色就是你。除了這個角色,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想修道的,想念佛的,有的人喜歡大自然,有的人喜歡人間煙火,那些都是你。在工作的時候,全心全意地去演角色,去揣摩這個角色應(yīng)該怎么做,不要攙雜太多的個人思想。在不工作的時候,盡情做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無論是上級,還是同僚,甚至是下屬,都明白你在演,都接受你在演?!?/br> 說到這里,王宵獵搖了搖頭:“很多人以為,我只是講講,真實意思不是這樣的。怎么不是這樣呢?除了公事,我從不干涉你們的私生活,只要你們的私生活與公事無關(guān)就可以了。很多人分不清,什么是公,又什么是私。做公事的時候帶著個人感情,個人利益。做私事的時候,又關(guān)聯(lián)到公事的身份。這種情況很普遍,連你們?nèi)硕疾荒苊馑住!?/br> 王宵獵嘆了口氣:“甚至連我自己,在你們高呼我應(yīng)該造反的時候,都會產(chǎn)生一瞬間的恍惚。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我不是我了,我應(yīng)該是天子。唉,在那一瞬間,我認不清我自己了?!?/br> 陳與義深吸一口氣,拱手道:“下官萬死,亂了宣撫的道心?!?/br> “道心?”王宵獵歪著頭想了一會。“就算是道心吧?!鋵嵰膊皇堑佬?,只是我也說不明白,就勉強稱為道心吧。你們?nèi)酥?,獨去非略了解我的心事,卻不能完全了解。去非是最早跟隨我左右,看到了我這幾年的變化,也理解這變化中的含義。我們宣撫司的官僚設(shè)置,除得之外,去非出力猶多。但是去非的性子,有些懶散,尤其不善于處理日常政務(wù)。我安排他去收集民間典故,絕不是為他的性子安排一個閑職,而是因為他的性子而安排的職位?!?/br> 說到這里,王宵獵正色道:“我們說天子是代天牧民,這個說法本身沒有問題。只要天子也知道,他是代天,來管理百姓的。天雖不言,無所不在。天子就要合理的推斷作為天的兒子,應(yīng)該怎么做。而不是作為天子,我想、我愿意怎么做。這中間的差別,不可以道里記?!?/br> “我說我們在扮演著一個角色,是因為事情放到自己身上,和放到角色身上,天差地遠。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首先強調(diào)的,是君,是父。如果舍棄了君父,后邊的也就不存在了。君不君,則臣不臣。父不父,則子不子。如此理解,才是孔子的本意?!?/br> 春秋戰(zhàn)國的時候,圣賢講話,極少有忠君思想。更多的是自己的道能不能得到施行,自己的理想能不能實現(xiàn),來決定做不做一國的臣子。君主要想臣子有臣子的樣了,自己要先有君主的樣子。 嘆了口氣,王宵獵道:“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天子認不認為自己是天的兒子,承認這虛無縹緲的天了?!?/br> 三人對視一眼,都不敢說話。 拿出手詔,放到面前的石桌上。王宵獵道:“官家手詔,宣我到襄陽面圣。我是該去,還是不該去呢?” 三人暗暗搖頭,閉緊了嘴巴。 王宵獵道:“作為臣子,得到手詔,應(yīng)該二話不說,遵詔而行。但是,那應(yīng)該是天子的手詔,如果官家不認為自己是天子了,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下了這么一道手詔,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遵從呢?” 王宵獵看了看三人,道:“遇到這種事,你們確實不好說話。一方面你們是我的手下,另一方面呢,你們還是大宋的臣子。作為大宋的臣子,不能討論君上的心思,而只要遵令而行就好了。作為我的手下,又要考慮我的安危,去了襄陽能不能平安歸來。我猶豫不決,只好問你們的意思了?!?/br> 第1021章 大嫂回來了 汪若??嘈Φ溃骸盁o故猜忌君上,臣子所不敢為?!?/br> 王宵獵道:“不是不敢為,而是不能當(dāng)著別人的面猜忌君上。沒辦法,皇帝的權(quán)威太重,重得別人在背后都不敢抬起頭了。你們想說就說,想不說就不說。我心里自會判斷,你們是傾向于我,還是傾向于皇帝。” 陳求道道:“有什么不敢說的?按理公斷即可!靖康之后,今上四處輾轉(zhuǎn)流離,包括宣撫在內(nèi)的眾英雄競起。有的確實如流寇一般,四處作亂,如李成、孔彥舟之流。但還有如宣撫這般的好漢,一心只打金兵。官家?guī)У墓佘姶虿贿^金人,宣撫只好自成一派,與金軍連年征戰(zhàn)。到了今日,宣撫坐擁三十萬大軍,那又如何?如果官家猜忌宣撫,甚至想除之而后快,那就說明他不適合做天子!如果沒有,才值得宣撫擁護。宣撫若要問我支持誰,因為官家還沒有做出出格的事來,當(dāng)然支持天子。只不過引起大臣防范,我支持宣撫??偠灾?,現(xiàn)在明面上,宣撫與官家的目的還是一致的,兩個都支持。如果官家要收拾宣撫,我則支持宣撫!” 陳與義道:“我與得之想法一致?!?/br> 汪若海看看兩人,道:“我的想法又有什么區(qū)別?現(xiàn)在難的,是官家沒有說出要對付宣撫的話,而要宣撫面圣。去還是不去?去則宣撫危險,不去又得罪君上?!?/br> 王宵獵淡淡地道:“你們認為我必須去襄陽,無非是襄陽太近,推托不得。有什么推托不得的?我只要托言公事繁忙,不便前去,官家還派人來綁了我去?” 聽了這話,三個人都是一愣。是啊,王宵獵堅持推托,趙構(gòu)又如何?給趙構(gòu)一千個膽子,也不敢撕破臉。 王宵獵道:“二月初,得之代替我走一趟襄陽吧。到了襄陽,記住萬事少開口,不會有什么大礙的。” 陳求道拱手道:“多謝宣撫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