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妃們用帕子掩飾笑意，皇后身邊的張嬤嬤自來不好惹，身段軟軟的人上戰(zhàn)場是要去跳舞嗎？所以公主這禮行得生硬也是有理由的，太后想要追究？除非不把公主在攻打越國時的赫赫戰(zhàn)功放在眼里。

    太后臉色越發(fā)難看，“是該好好教教，剛認(rèn)祖歸宗的四公主都比你知規(guī)矩。”

    “攸寧，太后這的糕點可好吃了，聽說你來我都沒舍得吃，留著給你?！?/br>
    剛被夸的四公主歡喜地把一碟糕點捧到楚攸寧面前，簡直是照著太后臉上打。

    宮妃們低頭忍住笑，太后今日一早就將她們叫過來請安，完全一副后宮之主的架勢，她們還好說，可攸寧公主可不一樣，那可是見了陛下膝蓋都不彎的主。

    “好呀?！背鼘幠闷鹨粋€蕓豆糕，挑了四公主旁邊的位子坐下，旁邊的小幾上也擺了一碟一樣的茶點，她坐上去三兩口吃完一塊，接著吃下一塊，rourou的小臉鼓鼓的，還邊吃邊點頭，完全不在意還有其他人在。

    太后看她這般，氣得不行，她叫楚攸寧進(jìn)宮是要給她一個教訓(xùn)的，孝字當(dāng)頭，皇帝都得尊著她，她就不信以輩份壓不住這丫頭。

    “攸寧，你當(dāng)哀家這兒是什么地方，給哀家站起來！”太后疾言厲色地呵斥。

    楚攸寧又吃完一個茯苓餅，打量四周，點點頭，“地方挺好的，你叫我來有什么事就直說?！?/br>
    太后一噎，她是問她地方好不好嗎？

    “哀家就是想趁著你們幾個姐妹都在，叫你們過來看看。對了，你一個公主不該享有那么多食邑，實屬違制了。”

    就算動不了沈家，她也不會再閉宮不管事，若是能拿捏住這丫頭更好了，聽說這丫頭以前在宮里的時候還是挺好騙的。

    楚攸寧又拿了塊點心，這是一塊豌豆黃，吃進(jìn)嘴里味道香甜，清涼爽口。她滿意地點點頭。

    太后以為楚攸寧是在認(rèn)同她的話，對她也看得順眼了些，“你父皇一共有四個公主，除了你，她們都為慶國做了不小的犧牲。

    大公主被逼去越國和親，二公主同樣為了不叫慶國四面楚歌嫁去晏國，你瞧瞧她們?nèi)缃袷鞘裁聪聢?，哀家聽聞大公主死了尸骨還要受折磨，再看二公主，在晏國王府里活得連個妾都不如，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還有四公主，為了不叫越國娶到真的公主，打小就被換出宮去，明明該享受公主之尊，卻只能淪落為一個四品知州之女，還要受后宅婦人磋磨。

    相比之下，最幸運(yùn)的便是你了，皇后在的時候有皇后護(hù)著，皇后不在了又有陛下護(hù)著，當(dāng)初為了不讓你去越國和親，陛下還險些與越國翻臉，比起你的三個jiejie，你算是活在蜜罐里了。你若是心疼你兩個jiejie，可以同你父皇說同四公主和二公主平分獲賜的食邑?！?/br>
    張嬤嬤冷下臉，太后這是在挑撥幾位公主之間的關(guān)系，三個公主是為越國付出了不假，可她家公主為越國付出的又少了？沒有公主，慶國還受越國欺壓呢，哪有太后在這耀武揚(yáng)威的份。

    “太……皇祖母，玥兒不覺得委屈，攸寧是幾個姐妹里最小的，自是輪不到她犧牲?！俺汐h看了眼楚攸寧坐在那一心吃點心，小嘴一動一動地咀嚼，可愛得不行，想護(hù)。

    二公主也看了眼楚攸寧，多年來的后宅斗爭早就磨滅了她的心志，也早已忘了這個meimei是什么樣，只依稀記得是個盛氣凌人的主，如今為人婦了瞧著倒有幾分可人。

    她也開口道，“四meimei說得沒錯，我比攸寧年長，我和親的時候攸寧也不過才十一二歲，怨不得她?！?/br>
    楚攸寧抬頭看了眼二公主，沒被挑撥，不錯。

    太后心里惱火，她今日叫這兩人來是為了打壓楚攸寧的，這兩個蠢貨倒演起姐妹情深來了，過去怎沒見她們感情這么好？

    楚攸寧吃完一小碟糕點，拍拍手上的糕屑，喝了口熱茶，舒坦地“啊”了聲，這才有心思看向太后。

    她也懶得聽太后再廢話，“太后是覺得慶國所有公主都去和親才偉大？”

    “太后既然知道大公主死后尸骨還受盡折磨，那你知道她的尸骨是怎么被折磨的嗎？被豫王用那么長的釘子釘在骨頭上。太后認(rèn)為造成這一切的人是誰呢？”

    楚攸寧起身走到太后跟前，聲聲質(zhì)問。

    最后一句話直接讓太后白了臉，尤其楚攸寧說那釘子釘在尸骨上的時候，她只覺得遍體生寒，那雙澄澈無辜的眼睛好似在告訴她，這丫頭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呢？皇帝再寵她，也不會讓這事叫她知道。

    楚攸寧瞇眼勾唇，像只要使壞的小狐貍似的，“太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事承擔(dān)責(zé)任。”

    本來吧，太后要是不想起她，她也想不起來太后了的，可偏偏太后非要找她進(jìn)宮說些有的沒的，還打她糧倉的主意，不搞點事都對不起自己。

    “放肆！你該稱哀家為皇祖母！”太后厲聲怒喝，只覺得這丫頭實在是被縱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今日敢這般頂撞她，明日豈不是要造反。

    楚攸寧從善如流，“哦，皇祖母，祖宗說要見您呢。”

    “你說什么？”太后面露驚駭。

    楚攸寧咧嘴一笑，將一團(tuán)精神力送進(jìn)太后的腦海里，“祖宗說想和您談?wù)勅松?，我就不打擾您了，希望您和祖宗聊得愉快?！?/br>
    說完，她背著小手神清氣爽地走了。

    弄死一個人很簡單，但是死了一了百了太便宜她了，沈家遭受那么多苦難，要不是因為她的意外到來，要不是她插手所有事，以沈二和沈三之前的樣子可能一輩子都等不到和家人重逢的機(jī)會，就算沈無咎得了先機(jī)，后來研制出火藥，等他再見到這兩個兄長的時候，可能已經(jīng)站在他的對立面，你死我活的那種。

    她來之前就給太后安排了個噩夢套餐，讓太后反反復(fù)復(fù)面臨沈父和沈大戰(zhàn)死沙場的畫面，讓血淋淋的沈父和沈大面目猙獰，恨意滔天地一遍遍找她報仇，讓先帝一遍遍質(zhì)問她為什么給他戴綠帽。

    這時候就算禮了這么多年的佛都救不了她，余生就讓她好好在噩夢里贖罪吧。

    “你給哀家站??！”

    “快來人啊，太后被攸寧公主氣昏了！”

    宮妃們相視一眼，趕緊起身告退。

    都是宮斗老手，誰還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呢？可惜要叫太后失望了，想要以不孝治攸寧公主的罪，那是不可能的，可別到時候日日被氣著。

    楚晗玥也趕緊行禮告退去追楚攸寧，二公主全程都有點懵，是她離開太久了嗎？宮斗是這樣的？

    大家出來就看到剛把太后懟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攸寧公主正站在魚池邊上，擼起寬大的衣袖，把拖曳的裙擺往腰帶里塞就要彎腰去逮池里的金魚。

    眾人：……

    楚攸寧要離開的時候經(jīng)過假山里的幾尾金魚，因為金魚與佛沾點關(guān)系，一直都被宮人精心養(yǎng)著，看起來很是肥嫩，她沒吃過這種魚，反正太后不干人事，那她吃她兩條魚也是應(yīng)該。

    于是楚攸寧說干就干，還不讓人幫忙。

    景徽帝生怕楚攸寧把太后氣死所以著急趕來，再怎么說太后也是他生母，也是閨女的祖母，真氣死了可不是他縱著就能說得過去的。

    結(jié)果他到永壽宮就看到他閨女雙手用力抓著一條滑溜溜肥胖胖的金魚，臉上還被魚尾濺了不少水珠，笑得跟地主家的傻閨女似的。

    景徽帝見永壽宮還好好的，里頭也安靜，他松了一口氣，朝他傻閨女走去，“攸寧，金魚不能吃?！?/br>
    其余人趕緊行禮。

    楚攸寧知道養(yǎng)在宮里的東西都珍貴，她把魚往身后藏，“我說它能吃就能吃?！?/br>
    景徽帝被她這動作氣笑，“金魚是用來觀賞用的，不好吃。”

    “我覺得您是為了不讓我吃才這么說的?！?/br>
    景徽帝又想找沈無咎了，跟她解釋不通。

    “行行行，你帶回去就知道朕有沒有騙你了?！彼涝讲蛔屗?，她越不信邪，那就讓她吃好了。

    楚攸寧捏了捏金魚的嘴，覺得可以用草穿起來，便扯了長在池邊上的一根枝條從魚鰓穿到嘴里，接著又抓了兩條，還盡挑的最肥的抓，用草著拎在一起，顏色不一的金魚在陽光折射下更加艷麗。

    “父皇，我先回去啦，要是好吃我再來抓。”

    景徽帝：……

    他是不是該考慮讓人把池子填了，還是讓人把金魚換掉，換上能吃的魚？

    景徽帝甩掉腦子里荒唐的想法，趕緊進(jìn)去看太后。

    宮妃們第一次直面陛下對攸寧公主的寵愛，當(dāng)真是……沒得說。

    太后原本是打算躺在床上裝病，結(jié)果一閉上眼就開始做噩夢。

    景徽帝到的時候，太后嘴里還在喃喃著叫人聽了足以殺頭的話，是以，貼身嬤嬤才不敢讓人進(jìn)來。

    “不是我，不是哀家……沈?qū)④姴灰獊碚椅摇?/br>
    “哀家為何要悔，哀家為自己謀條出路有錯嗎？要錯也是先帝的錯！”

    “??！不，不是哀家，是皇帝……是皇帝害你們沈家的，你們?nèi)フ宜　?/br>
    貼身嬤嬤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她知道聽了這些話她活不成了。

    景徽帝渾身一震，不敢置信他的母親為了擺脫噩夢就這樣將他推出去了，哪怕之前寒心都不及此刻心灰意冷。

    他攥著拳，冷冷看了眼床上陷入噩夢里的女人，拂袖轉(zhuǎn)身，目光陰冷刺骨地看向地上的嬤嬤，“太后得了癔癥，今后你就好好伺候太后，不得出永壽宮半步。”

    那嬤嬤癱軟在地，眼里一片絕望，陛下這是要封鎖整個永壽宮，只留她伺候太后，太后生，她生，太后死，她也活不成，余生只能在永壽宮里待著了。

    *

    楚攸寧拎著三條肥美的金魚走出皇宮，就看到沈無咎在宮門口等著她，他還穿著上朝的官袍，想來是下朝就沒回府。

    她趕緊小跑過去，迫不及待要跟他分享手里的三條金魚，“沈無咎，你看，我逮了三條肥魚?！?/br>
    守宮門的禁軍聽了差點以為公主又抓了三個貪官，待看到她手里拎著三條金魚都默默移開視線。

    沈無咎也大步迎上前，看了眼她跟他炫耀的金魚，看來他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太后碰上她只有太后吃虧的份。

    嗯，她只抓了三條已經(jīng)是很克制的結(jié)果了。

    他伸手接過來，另一手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向馬車，“金魚口感不大好，公主若是喜歡抓魚，等回去我讓府里劈一個池子專門養(yǎng)魚，養(yǎng)好吃的魚?！?/br>
    “父皇不是給我賜了公主府嗎？就是以前大皇子住的那個，我去要賬的時候看過，那里面的池子挺多，想養(yǎng)魚可以養(yǎng)那邊去?！?/br>
    “工部已經(jīng)在著手修葺，公主不打算住進(jìn)公主府嗎？”

    “住將軍府挺好的，熱鬧。公主府就用來養(yǎng)魚種菜好了，放著也是放著?！?/br>
    沈無咎寵溺一笑，“今后公主想住哪邊我都陪你住?！?/br>
    楚攸寧被哄得開心，牽起沈無咎的手，晃呀晃，悄聲跟他邀功，“沈無咎，我替咱沈家報仇了。咱沈家不能白受罪，罪魁禍?zhǔn)资翘?，那就讓她在噩夢里贖罪?！?/br>
    沈無咎知道他們對太后再有怨也不能做什么，何況陛下已經(jīng)表態(tài)，此后太后只能在永壽宮里禮佛了。只是沒想到太后不甘心，非要找公主進(jìn)宮立威，當(dāng)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寧寧，真怕一輩子都不夠我愛你?！彼阉氖址抛爝呌H了下。

    楚攸寧縮回手，“我這手剛抓魚的?！?/br>
    沈無咎：“我不嫌棄?！?/br>
    兩人迎著微風(fēng)，手牽著手走出皇宮。

    ……

    之后，宮里傳出消息，太后宣攸寧公主進(jìn)宮是想見見幾個孫女，為表慈愛，給四公主和攸寧公主身邊的謀士姜塵賜婚，又賜給二公主一個皇莊養(yǎng)病，還賜了攸寧公主三尾沾了佛香的金魚。

    知道當(dāng)日在永壽宮發(fā)生了什么事的宮妃都閉緊了嘴巴，暗嘆圣上為了掩蓋攸寧公主氣昏太后的事，可真是煞費苦心。不過，只要能壓下太后這尊佛，她們何樂而不為。

    姜塵回到鬼山便不管京城的事了，生怕聽到許晗玥為妃的消息，圣旨到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圣上給他的賞賜是研制火藥有功，封縣男，又與四公主情投意合，特此賜婚，擇吉日完婚。

    姜塵本還在以為是去越國和親的那個四公主，擰著眉不愿，等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四公主，他滿臉愕然，原以為在路上的相知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便什么都沒有了，原來夢會成真。

    ……

    太后和幾個孫女?dāng)⒘俗鎸O情后沒幾日就病倒了，病得連永壽宮的門都出不來，陛下為了讓太后能夠靜心養(yǎng)病，將離永壽宮近的宮殿全都騰出來。

    偶爾有人經(jīng)過離永壽宮近的小路，常常能聽到里面?zhèn)鞒銎婀值寞傃辕傉Z，沒多久，永壽宮那片地方成了堪比冷宮還要可怕的地方。

    臣子們知道這里面有貓膩，但是太后禮佛多年，早就沒什么存在感，再加上她的娘家寧遠(yuǎn)侯府也就是個沒有實權(quán)的爵位，在朝中說不上話，自然沒人會去過問這里面的真相，就算有人想打探也打探不出來。

    太后原本繼續(xù)禮佛安安靜靜過完一生，沒想到她宣楚攸寧進(jìn)宮就是悲劇的開始，日夜受噩夢侵?jǐn)_，只要一閉上眼就是沈家父子戰(zhàn)死沙場，鮮血淋淋找她報仇的畫面，還有先帝的質(zhì)問怒罵，楚氏的列祖列宗聲討她，最后是整個慶國人都在唾棄她，罵她不知廉恥生了敵國血脈，與敵國狼狽為j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