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購物袋隨意丟在賓館的門口，衣物散落得到處都是，凌亂的白被一大半掛在床邊，小半搭蓋著一具蜷縮的身體。

    一條長直的腿從被子里伸出來，在繚繞在虛空的煙霧里亂踢，被一只大手握住。

    陳砜摩挲了幾下掌中的腳踝，感受著纖細，光滑，以及易碎的蠱惑，他吸了一口略澀的煙，在口中悶了一會才緩慢吐出。

    懷里人的睡姿如同嬰兒，純潔而脆弱，被子下面卻有熟透了的香味往外冒，散在枕頭上的發(fā)絲都是勾人的弧度，仿佛一個可以讓人甘愿墮落瘋狂的惡果。

    皮破了，汁水四溢。

    陳砜的手掌從梁白玉的腳踝往上移，一寸寸描摹他的美，直到停在他的脖子后面一處。

    那里有個針眼。

    陳砜會定期給梁白玉注射一管藥劑。

    配方是一堆人的心血，可很多“寵物“沒等到它就死了，活下來的只有幾個，梁白玉的狀態(tài)是最好的，盡管如此，他依舊不懂別的。

    譬如……

    跟他說愛與期待，他給的是性。

    跟他說生活的瑣碎和美好，他給的是性。

    跟他說明天的陽光昨天的小雨，他給的還是性。

    只有性。

    那是注入在基因病變?nèi)四X海里的核心，和討要安全感的唯一來源，存活于世的意義。

    陳砜是知足的，他靠在床頭抽完一根煙，俯身去親已經(jīng)醒來，又想要了的愛人。

    .

    這年的秋天跟去年沒什么兩樣。

    發(fā)財老了不活潑了，身材走樣胖成了豬，它在太陽底下一窩就是半天。

    太陽跑走了，它瞇著眼瞧瞧，沒挪過去。

    ――萬物都能擁有太陽，也都會有失去太陽的一天。

    陳砜把院里的落葉掃到角落里，他給發(fā)財?shù)母鬃蛹恿怂瓦M廚房煮上飯，轉(zhuǎn)頭沖屋里喊，“白玉，來我這！”

    屋里沒聲兒。

    陳砜進去就看見梁白玉背對他坐在地上，手里捧著什么東西，他快步上前，發(fā)現(xiàn)那東西后愣了愣，趕緊阻止：“這不是吃的。”

    怕自己的話過重，陳砜蹲下來，低聲說：“這是日記本。”

    是他年輕時寫的散文詩。

    文筆很一般，沒什么深度，不確定有沒有錯別字，他都忘了放在哪了，不知道梁白玉是怎么翻出來的。

    “本來就是給你的，屬于你的。”陳砜弄掉梁白玉褲子上的蛛網(wǎng)，神態(tài)里有幾分厚重愛情初見心上人的害羞，他咳了聲，抬起眼道，“但這不是能吃的東西?！?/br>
    “我不吃，我看?！绷喊子衿擦似沧?，“我沒有想吃?！彼亲?，認(rèn)真地說，“不餓?！?/br>
    末了又拍拍懷里的日記本，很小聲的嘀咕，“我也不會把它撕壞的?！?/br>
    “那是我說錯了，“陳砜哄道，”我錯了。”

    梁白玉輕哼著瞅起日記本。

    陳砜揉了一下他的頭發(fā)，權(quán)當(dāng)他是在玩本子。

    .

    那日記本只被梁白玉捧了不到半天，就被他丟遠了，似乎真的就看個熱鬧。

    陳砜聽從專家給的建議，在梁白玉的狀態(tài)好轉(zhuǎn)到了一個程度就帶他走進人間，接觸人群，感受各式各樣的個體，除了偶爾去街上，他們還會去退役了的副隊家坐坐。

    至于陳砜母親那，倒是去過一兩次。

    他母親和重組的家庭都不喜歡梁白玉，他們看梁白玉的眼神，會讓他想起老家的那些人，后來他就不去了。

    副隊的公寓離他們不算遠，陳砜騎自行車載梁白玉過去，三人坐一塊吃了頓飯。

    飯后副隊跟陳砜說事，梁白玉在門前挖土，兩只小鴨子湊過來找蚯蚓吃。

    隔壁鄰居家來了一波親戚，吃吃喝喝鬧哄哄的很吵，沒過多久，那邊突然傳來驚慌的大叫。

    有個等級挺高的alpha抑制劑過敏，暴走了，見誰就打，沒人攔得住。

    副隊聽到動靜過去查看，他拖著被舊傷侵蝕的身板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喊陳砜幫忙。

    陳砜去的時候，那alpha正扯著一個年輕omega的頭發(fā)往墻上撞，嘴里咒罵著什么，像是曾經(jīng)遭受過什么刺激，發(fā)病了。

    屋里的信息素極為兇殘紊亂，瘋狗一般無聲的亂吼，誰也不敢輕易靠近。

    陳砜取下左耳上的阻隔扣，邁步走了進去。

    那alpha瞬間就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猙獰的面部肌rou抖動著后退半步，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其他措施，就被一腳踹飛出去，重重砸在了半人高的柜子上面，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陳砜沒打算把后事一并管了，他欲要離開，衣服被一股力道拉住。

    涕淚橫流的年輕omega抓著他不放，身上有一股子能吸引到歷經(jīng)滄桑的人的明亮與活力，信息素都是春天青草的味道。

    陳砜皺眉：“松開?！?/br>
    年輕人瑟瑟發(fā)抖，看樣子還沒緩過來，他的頭上有血滴了下來，摸樣十分凄慘可憐，死死抓著能讓他安心的存在。

    忽有一道目光盯過來，年輕人發(fā)覺一個容貌極其艷麗的beta站在門口，陰沉沉的看著他，紅唇動了動，用口型說出兩個字，“我的?！?/br>
    年輕人臉色慘白渾身哆嗦，他猶如被毒蛇猛獸嚇到，下意識松了手。

    副隊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jié)，他正要激動的告訴陳砜，話沒出口就被他咽了下去。

    因為他發(fā)現(xiàn)，梁白玉眼里的情緒又沒了，消失得干干凈凈毫無殘留，仿佛剛才帶有攻擊性的占有欲不是他展露出來的，他的情感系統(tǒng)顯然并沒有完全恢復(fù)，只是出現(xiàn)了一點突破，距離穩(wěn)定痊愈還不知道有多大的距離。

    誰知道這樣的情況下一次出現(xiàn)是幾天后，幾個月后，或者……幾年后？

    所以副隊決定不說了，還是等陳砜自己發(fā)現(xiàn)比較好。

    .

    快到傍晚的時候，陳砜從副隊書房里出來，走到坐在沙發(fā)上的梁白玉身邊，他掃一眼茶幾上的零食，把吃空的袋子扔進垃圾簍里。

    “陳砜?！绷喊子褚е卵儡浱呛?。

    陳砜：“嗯？”

    梁白玉手指指電視：“什么是愛情？”

    陳砜一愣，他把手上的餅干碎渣擦掉：“我們。”

    梁白玉呢喃：“我們？”

    “對，我們?！标愴康皖^彎腰，把他頰邊的發(fā)絲撥到耳后。

    梁白玉哼著歌掰陳砜的手指頭玩，就跟那個問題不是他問的一樣，毫無繼續(xù)的意思，好奇心來得快去得也快，秒忘。

    陳砜任由他玩了會，說：“回家了?！?/br>
    “回……家……回家……”梁白玉被陳砜牽著往外走，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發(fā)財在家干什么，盆里還有沒有吃的。

    陳砜推著自行車出院門，長腿跨上去，拍拍后座：“上來?！?/br>
    梁白玉在后面跑著跳上后座。

    “回家！”

    梁白玉張開手臂，風(fēng)吹過指尖，他晃著腿燦爛大笑，“回家！回家！”

    小鎮(zhèn)的石子路長長窄窄，車輪碾過地上的樹影，鈴鐺聲吻著秋風(fēng)。

    明天多云。

    后天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