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一身雨，車內(nèi)空調(diào)吹得石漫有些冷，但她也懶得開口，她不耐熱，對寒冷卻接受良好，一年四季“美麗凍人”——薄的衣服輕松，方便行動，而且沒有那么多拘束感。

    就是吹得她泛起了些許困意。

    鄭康將此次影妖導致的連環(huán)失蹤案過了一遍：“失蹤人員早就被家屬領回家，罪魁禍首也抓到了，這破案子總算結(jié)束了，看來這周末能……”

    他噤了聲，石漫靠著車窗不知何時睡著了，灰白的玻璃映出她精致又脆弱的輪廓，像是罩在破舊玻璃罐里安睡的人偶，虛握的手機還亮著。

    這次的案件并不是石漫負責，石漫只是搭了他的車，順便幫忙抓鬼，資料還是車上現(xiàn)看的，她此前一直在跟進其他案件，最近一段時間，哪怕他們這群在她手下的“狐朋心腹”、“狗友親信”，也見不到她的影子。

    按他們漫姐的性子，肯定又是通宵了好幾天，黑眼圈都快和那雙眼睛一邊大了。

    鄭康暗自搖頭，關了空調(diào)。

    ·

    車程不慢，幾乎進入長蔭道的瞬間，石漫便睜開了眼睛，雨后薄陽穿過道邊臨立的柳樹，灑下碎金的光亮，鋪陳在她長而密的羽睫，輕輕顫了顫。

    她垂眼緩了一下：“到了，下車?！?/br>
    到了自家地盤，她放松許多，先一步下車，向街道盡頭的拐角處走。

    長蔭道別的不多，柳樹特別多，道路兩排還算“綠化城市”，盡頭淹了建筑的柳樹堆純屬泛濫成災，把現(xiàn)代街道當原始森林了，遠遠看去，活像老房子發(fā)霉長了綠毛。

    鄭康撥開埋了外墻的綠毛，扶正歪斜的“長蔭道8號”，感慨：“咱們隊就是烏城評選文明城市的最大障礙，現(xiàn)在還沒被拆個稀巴爛，絕對是老陳給拆遷辦塞錢了?！?/br>
    長蔭道道如其名，幾乎見不到什么光，里外一樣舊，前院四處可見的柳樹像是一片薄綠之霧，石漫剛跨進門，門衛(wèi)亭的王大爺先一步叫住她：“哎哎別走，小石，有你的快遞。”

    石漫的腳步轉(zhuǎn)了一個彎，撥開打頭的柳枝，像一只探頭的松鼠看向門衛(wèi)亭：“什么快遞？”

    “哎讓我看看?！蓖醮鬆斈昙o大了，眼神不好使，柳樹將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四方的小門衛(wèi)亭淹沒其中，二十四小時昏暗如午夜，只有一臺豬鼻子的粉紅小臺燈，是鄭康升學的meimei友情提供的二手貨，大爺還研究得不太明白。

    王大爺從小木盒里小心翼翼取出一顆圓珠，貼著桌面游行一圈，還是沒找到，于是按了半天小臺燈，這燈不是隨時給他面子，開關前前后后摸了一個遍，“啪”微弱的光芒乍起，照亮他褶皺的臉，以及半邊空蕩的眼窩。

    他又晃了晃舉著的圓珠——一顆眼球，紅血絲根根分明，和另一顆待在眼眶里鋪開一層蒼老灰翳的眼珠不同，漆黑的瞳孔鮮活地一動，總算找到堆在角落的紙袋，他遞過：“外賣，唉又是外賣，這都是地溝油，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少吃。”

    “您不懂，油就是地里挖的才香，接地氣——鄭康，你先去和老陳匯報情況?！笔⒑谥槿咏o鄭康，側(cè)頭示意他先滾蛋，“大爺，其他人的快遞也給我吧，還有你又忘了，下次遞東西別開燈，我可不想再在前院撿‘尸’了，記住啊?！?/br>
    她兩手拿不過來，于是征用了王大爺賣破爛的小推車，穿過前院擺陣似的柳樹，沿著廢院的殘骸繞迷宮似的走，最終進入一條主干的細長石板路，盡頭立著一扇巨大的黑色鐵門，斑點似的紅褐色鐵銹裸露，尖銳著爪牙沖天，門邊的標牌寫著“烏城市公安總局特偵大隊”，空曠的偌大舊院里，白色二層聯(lián)排小樓在陰云垂柳中，說不出得陰森。

    特偵大隊辦公場所的光比正常單位暗了一個度，一幅交不起電費的窮酸樣，但未進入黃昏，屋內(nèi)工作走動的同志還是一幅體面的人模人樣，收住了自己的那些“眼珠子”，熱情地打招呼：“漫姐回來了，呦今天這身夠青春的！”

    “我以為陳隊給漫姐調(diào)到撒哈拉去封印遠古怪獸了，也不見見兄弟姐妹們，這是裝未成年網(wǎng)戀奔現(xiàn)去了？”

    “撒哈拉太熱了，去的原始森林?！笔⑼栖囃Ｔ陂T口，同事們自覺過來拿快遞，她晃了晃厚重的紙袋，“這不給你們帶戰(zhàn)利品回來了?！?/br>
    “又是你那神秘的追求者？”丸子頭的姑娘觸發(fā)關鍵詞，迅速從電腦的熒光中抬頭，聞著味就竄來了，“哪呢哪呢，這次是麻辣小龍蝦還是酥皮焗蜜薯！”

    她后知后覺地打量石漫：“你沒帶傘啊，這衣服剛穿一天被你作成這樣?！?/br>
    “還不是你非把我當芭比娃娃，送我了就是我的了，怎么被我這個后媽虐待看我心情，你后悔去吧。”石漫直接塞進她懷里，往她的轉(zhuǎn)椅上一坐，帶死不活地瞇著眼睛，像一只玩累了打哈欠的貓。

    劉晏含懵懵地抱著紙袋，探頭翻了翻，被五顏六色的水果拼盤晃瞎了眼，她取出最上面的卡片，彩虹小云朵被點上可愛的腮紅，印著“一天一盤果，疾病遠離我~”，花里胡哨的少女面包體，一個筆畫能繞三圈勾：“好可愛！”

    隨后她反應過來，咂舌：“難怪，你不愛吃水果，還是人間鋼鐵女戰(zhàn)士，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漫姐的爛桃花，加餐了家人們！”

    “謝謝漫姐的爛桃花！”眾人笑著起哄。

    “去去去，欠得你們?！笔灰娡獾乜钠鹱郎系墓献?，看了一眼辦公室的門，“姐妹們，透露一下，老陳什么情況，10086都沒他發(fā)垃圾消息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