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當(dāng)。”石漫指尖翻轉(zhuǎn)的刀光時隱時現(xiàn)，她微揚下巴，直言，“打嗎？”

    “您誤會了，我不是來打架的。”

    余雯說話文縐縐的，比起美術(shù)老師，更像語文老師，她微微提起裙擺，就要跪下，石漫兩指一抬，旁邊的凳子嚓地滑過來，停在人形的膝蓋之下，精準(zhǔn)地阻止了她的動作。

    “有話好好說?！笔悬c頭疼，“一個不人不鬼的鬼神給我下跪，明天要是就傳出我受賄的謠言，我還升不升職？”

    “我的確有事相求?！庇圉┆q疑要不要推開凳子重來一次，在石漫警惕的目光中還是站直了，這回真的深深鞠了一躬，“請您救救我的女兒?！?/br>
    “她在我們隊里有吃有喝，好過著呢。”石漫笑瞇瞇地說，蝴蝶.刀敬業(yè)地時刻準(zhǔn)備著，“我天天加班，可沒人救我，不過我古道熱腸，你說說看?！?/br>
    說動對立立場的敵人幫忙，自然要給出誠意，余雯垂眸注視著地下，沉沉地說：“這下面是一座墳場，準(zhǔn)確來說，是一個千人坑。”

    “我知道。”石漫卻并不驚訝，“布局能看出來，我的陰陽魚陣并不是隨便布的，七中里的建筑分布就是陰陽太極的形狀。墳場刑場多陰煞之氣，若用之以邪念，會召災(zāi)禍，需要陽正之氣鎮(zhèn)壓，所以其上常建學(xué)校廟觀之類，我查過這片墳場，不出百年，曾是一場戰(zhàn)爭的途經(jīng)之地?！?/br>
    她一頓：“但不到千人，只是一片小型的百人墳場?！?/br>
    “因為墳場有兩層?！庇圉┎蛔杂X地抓住另一條手臂，像支撐自己不被嚇倒，“百人墳場之下才是埋葬著的真正秘辛，他們?yōu)榇硕鴣??！?/br>
    “他們”顯然是向家。

    真是向家的祖墳？挖祖墳可是向家的傳統(tǒng)藝技。

    而且這個“千人坑”，聽上去可不太妙。

    她皺著眉問：“墳場之下是什么？”

    “不知道。”余雯搖了搖頭，“他們不會和我們說，對他們而言，我們是‘工具’，只要聽話照做就可以。”

    石漫打量她：“你是余雯的影子，真正的余雯已經(jīng)是一捧灰了?！?/br>
    “但我就是她，我由她而來，相伴相生。”余雯沉默了一下，“但‘我’死后，他們把我留下了?！?/br>
    “為了牽制余婷婷，加以利用，你也同理?！?/br>
    石漫回想了一下：“那孩子的確對非常之事有幾分天生的敏感，我入學(xué)的第一天，她聽了昆侖蛇的指示，躲在暗處觀察我，被我發(fā)現(xiàn)后，很聰明地利用了別人的畫像，讓昆侖蛇暫時降臨畫中，畫中的別人就‘活’了起來，蓋住了她的痕跡。”

    “和非常牽扯越深，越無法掙脫，她原本和這些怪異毫無干系?！庇圉┭劾镉辛藴I光，不禁哽咽，“影子是活在非常世界的另一個自己，那就該永遠(yuǎn)待在那個世界，這么下去她遲早會被反噬。”

    她是一個怪物，但她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懇求道：“求求您救她，我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托生于我的血rou，如今卻因我蒙上了陰影，她本該永遠(yuǎn)站在陽光下。”

    【我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小漫，忘記今天，咳咳、不要深究……死亡不可逆轉(zhuǎn)，不要讓我在下面還悔恨拖累了你的生……你不是喜歡向日葵嗎？我在廚房后的陽臺種了一盆，看花，看著光……別回頭看我?！?/br>
    石漫兀地沉默下來，她垂下眉眼，細(xì)長睫毛遮住她眼底慢慢爬出的兇戾，這句似曾相識的話喚起了她壓在理智之下的一片血泊與斷肢，她的視野又開始慢慢泛起暗紅，黏膩又陰沉，像一片攪動的沼澤，一切都被扭曲成了鬼魅。

    最近朱砂血用得也有點多了，她控制得不太好。

    “……你原來知道會反噬??？”

    石漫忽而笑了，厭倦地看著這位“感人”的母親，懶得再裝：“高三樓的鬼影就是被反噬的學(xué)生吧，他們的影子比上次見時凝實了一些，這是被‘轉(zhuǎn)化’的過程，七中不阻止他們參加晚自習(xí)，就是利用這段黑夜的時間進(jìn)行轉(zhuǎn)化，他們的影子最后會變成像你一樣的怪物?！?/br>
    “你的女兒其實很敏感，尤其在你死后，更怕麻煩別人，成了累贅，她是一個會照顧他人感受、心思細(xì)膩的孩子，但自從影子獨立出來，她看似恢復(fù)了常態(tài)，卻慢慢變得陰郁、易怒、偏執(zhí)，明明自己痛失過至親，卻賦予別人同樣的痛苦，并刻意忽略了愧疚——她在被‘污染’，因為作為她一部分的影子正在被‘污染’，這就是所謂的‘轉(zhuǎn)化’?！?/br>
    余雯的眼淚落在地面，迅速被張牙舞爪的蛇信子舔走，像歸入水中的墨滴，令人動容。

    但石副隊鐵石心腸，無動于衷，于是她的凄凄哀哀凝成了空洞和陰冷，余雯面無表情，再次被抽長信子的霧籠罩進(jìn)去，黑灰色深成了無透光的濃黑，并向石漫攀爬。

    “至于最后會變成什么鬼東西……本人和影子同源共體，所以無論怎么看都是同一個人，正如你所說，你和本體相伴相生，余雯死了，你就是余雯，那你也應(yīng)該死了，可你沒有——你早就不只是余雯的影子，你越過了人的概念，成為了另一樣?xùn)|西?！?/br>
    石漫緩緩地說：“而我來七中之前順手辦了一個案子，一個七中的學(xué)生被一只影妖拖進(jìn)了金銀湖里。”

    她像打量一個丑陋的物件：“和你挺像，但沒你這么花哨——那影妖是從七中逃出來的，就是被污染的完全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