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但說的話卻令人像被措不及防地刺了脊梁,難以平靜。 這可不是奶奶對于自幼流離在外的孫女該說的話,更像對熟稔的孩子叛逆離家多年、終于舍得回來的調(diào)侃。 她幼時自導(dǎo)自演一出“貍貓換太子”,所謂的親生父母都毫無所覺,現(xiàn)在回來,也是借向家藏在七中的血源試探,頂著私生女的由頭。 而她也不是向家本來要找的私生女,而是本家這輩里的長女。 孔知晚很快反應(yīng)過來:“傳言是假,沒有什么私生子?!?/br> “外面世界廣闊又精彩,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往外跑,但總要回家的,不是有這么句話,家就是在你傷痕累累又無濟于事時的避風(fēng)港?!毕蛏品夹牢康溃盎貋砭秃??!?/br> 孔知晚心里難免驚詫,靜沉地注視向善芳,其他向家人眼里,不知在哪兒的私生子是潛在的威脅,而在向善芳這里,只是一個釣回真正本家血脈的誘餌——私生子的傳言散播出去,恐怕就是這位的意思。 而她歪打正著,愿者上鉤了。 看來還是沒能逃過家主的眼睛,也是,她當(dāng)初年紀太小了些。 驚詫轉(zhuǎn)瞬而過,她面上絲毫不顯,向善芳一直不動聲色觀察,見她喜怒不形于色,笑瞇瞇地慢悠喝茶。 “你七舅爺就那脾氣,是有點煩人,沒看我也躲著他嗎?”向善芳瞥了眼門外,“你畢竟離家多年,家里其他人不適應(yīng)也正常?!?/br> “沒關(guān)系?!笨字頊\笑了一下,“向家撐起非常道的脈骨,也不是靠資歷,靠能力,我會讓他們適應(yīng)的?!?/br> 向善芳的笑意深了些,這回答太對老夫人的性子:“你送的壽禮老何第一時間就拿給我看了,我很喜歡,是近幾年我收到最合心意的禮物了,我不和你們小輩客氣,但也費了你一番工夫吧?” 管家老何適時地將孔知晚的沉木禮盒擺在小木桌,輕輕一推蓋子,堂內(nèi)的氣息有一瞬間微妙的扭曲,九頭之蛇的神像靜立,神態(tài)各異的蛇頭生動得宛若活物,隨時都要鉆出。 幾乎是下一秒,從木盒內(nèi)蔓延開鱗片般的咒字,所經(jīng)之處喚醒暗處所有的向家家徽,蛇紋咒令應(yīng)和地微亮,浪潮般掩蓋住滿堂的華貴古董,堂里成了一片非常氣息濃烈的咒巢。 真神侍家的家族咒令應(yīng)和了七中第二層墳場的“偽神”。 這可太細思極恐了,向家不是打著不知情還被褻瀆利用的受害者旗號嗎? 老管家被恐怖的氣息壓地呼吸急促了些,七舅爺若還在這里,恐怕今晚可以直接躺進祖墳。 他慢慢調(diào)整自己和周圍氣息的適配度,而另外兩人則毫無影響,對滿屋子埋人的咒令熟視無睹,繼續(xù)敘舊。 “重要的是結(jié)果,結(jié)果漂亮就好了?!笨字磉m時地微頓,“不過晚輩的確有事向您請教?!?/br> 向善芳饒有興致:“你說?!?/br> “按關(guān)系算,我那親弟弟去8號報案說,有人利用老夫人你已逝的兄長,打著向家的名號,做滅真神、造妄鬼、貪己欲的劣行,最近不太平的事又爭相出現(xiàn),除妖閣和古董行都難逃旋渦,向家作為非常道里的鎮(zhèn)道風(fēng)旗,自然會有所行動。” “就像您所說,我離家多年,對家里這些事到底生疏,還請老夫人指點迷津。” 向善芳輕笑,這是在問向家的立場。 最近的奇詭大事爆發(fā),像捅了什么埋葬千年的因果巢xue,看似各有各有的麻煩,細究內(nèi)里,又都奇妙地互相勾連,就是瞎子也不敢說都是巧合。 向家可不是什么小世家和散道,守著道旗,不能只守自我,不管他活,那也太跌第一世家的臉面。 那在浴火鳳和8號的琉璃寶匣危險中,向家又扮演什么角色? 向善芳捋過旗袍,優(yōu)雅地起身,瞥了她一眼:“與我來?!?/br> 老何不用吩咐就懂老夫人的意思,捧著安放神像的木盒,跟隨在向善芳身后,三人一路穿過庭院里的墨瓦古色,從一處三樓的禁堂暗門,上了一棟獨樓。 這是宅群里最高的建筑,比起樓,結(jié)構(gòu)更像尖塔,最底層沒有可供進出的門窗,直到塔樓一半的位置,才出現(xiàn)能走的細窄連橋,連著其他建筑的三樓。 孔知晚不動聲色地收入眼中,這結(jié)構(gòu)和墳場第二層世界的巨型蛇像很像,都需要從其他建筑的高樓層進入通往中心建筑的路。 塔樓里什么都沒有,只有濕冷古舊的磚石,透過一個個林立的小拱窗,能縱覽到向家古宅的各色角落。 向善芳站在一個拱窗前,微抬下巴:“看到了什么?!?/br> 孔知晚依言看去,古瓦古宅古色,天際繚云與青藍磚草之間,舊成了一段歷史,令人浮動的心自然而然地安靜下來,若是向家歡迎尋常人來古宅舉辦攝影大賽,恐怕隨便一張都值得獲獎——天地賦予了美感,向家歷史賦予了故事,無需攝影師再畫蛇添足些什么了。 但向老夫人拋下名茶和筆墨,穿過密道到達此處,顯然不是為了帶她欣賞景色。 孔知晚閉了下眼,再睜開,滿庭的聲色都褪色了般,只有那些藏匿在縫隙的大小咒令同這座古宅一起,陳舊而又不滅地喘息著。 咒令雜亂又像按照某種規(guī)律排列,類似方才堂內(nèi)的亂中有序,就像一條不斷蜿蜒的長蛇,不見其首,亦不見其尾,在瓦石間翻涌出一片綿延不絕的云海,匯聚了八方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