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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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騎著玄甲戰(zhàn)馬,對于怪物頂替少女的身體已經(jīng)能平淡處之,冷淡的眉眼第一次明晃晃地諷刺:“只抓住人的惡,就高呼自己懂了‘全部的人’,倘若人是你這畜生般的膚淺,你就不會只能剩兩個腦袋來見我。” 她昔日之勇,舊部今日之義,都不是一個以神的名義行豬狗之事的妖鬼可以理解的。 閣祖好像回憶起什么,原本柔靜的眼神變得陰冷,非人之感尤為強(qiáng)烈。 祂想起了這具身體死時令祂費(fèi)解又厭惡的意志。 “拿命來吧?!睔⒁饣鏖L槍的刃氣,將軍平淡地一挑槍,破空之聲鳴銳,“偽神?!?/br> 閣祖眼珠一動,像活起來的怪異木偶,令她溫柔沉穩(wěn)的面具撕裂開,非人的特質(zhì)越發(fā)猖獗,將僅剩的那點(diǎn)人味吞沒了。 她牽起一個怪異的笑,令奔襲而來的將軍忽感不妙,鎖緊眉頭。 她的臉向前傾了傾,脖子慢慢伸長,覆滿濕冷的鱗片,繚繞著霧氣,漂亮明媚的眼睛睜大,變成銀針豎立般的蛇瞳,臉也凸起變形,吐出的舌頭又尖又細(xì),迅速抖動——她在變成一條蛇。 前伸的速度瞬間變快,頭顱撕裂般抽動,從后腦勺又分出一個“枝杈”,這還是一個雙頭蛇,是相繇僅剩的兩個腦袋,剩下的被將軍斬斷,還在休養(yǎng),沒長好。雖然魂魄相融,但孔知晚將一小點(diǎn)意識冷靜地“切割”開,保證不完全陷入將軍的狀態(tài),在看到圣女長著石漫的臉時,屬于孔知晚的意識也有波動,但事先有猜測,很快就穩(wěn)住了。 但現(xiàn)在,她僅剩的那點(diǎn)清明再一次被將軍心里的劇烈起伏淹沒,人與人皮神靈的爭斗連血都快如幻影,等她意識回籠,長槍已經(jīng)穿破雨夜,一舉貫穿那妖孽的一條脖頸,鱗片里噴濺毒液似的鮮血,染紅了雨水。 怪物的身體和人的鮮血,割裂感令將軍頭痛欲裂,長槍高舉著,她抬頭,少女的頭顱拖著長長的脖子垂落下來,猙獰外翻的五官正對著她,七竅流血,互相糾纏,竟然形成一個小小的咒令。 是“祭”。 ……祭什么? 將軍徹底僵住,愣愣地舉著槍,少女的頭顱靠住她的側(cè)臉,細(xì)小的呼吸噴灑進(jìn)脖頸,她微微顫抖,等另一個頭從后方繞回時,她已經(jīng)反應(yīng)不及了。 血盆大口直沖而來,呼嘯聲震碎了磚瓦,揚(yáng)起將軍散落的長發(fā),她動了動麻木的手,半人半蛇的頭瞬間而至,卻在毫厘間停住,什么落進(jìn)將軍的臉,滲進(jìn)嘴唇,有點(diǎn)發(fā)咸——不是血,是眼淚。 一半蛇臉發(fā)出陰冷的哈氣,滿是殺意,另一半人臉抽動著,像在和自己的身體做抗?fàn)?,眼淚控制不住滑落,發(fā)出少女破碎的啞聲:“快……動手……” 將軍陡然回神,狼狽地抽槍反轉(zhuǎn),這是她為她爭取的時間,她狠狠一刺,卻不爭氣地頓了一下,少女眼中的色彩瞬間退去,蛇瞳半人頭的怪物穿透將軍的胸膛,長槍才遲一步貫穿祂的脖頸。 相繇事前察覺到了,少女還留有一絲什么在rou.身,肯定不是殘魂,祂不可能允許木偶里有其他的東西,早在搶奪身體時,就嚼碎了少女的魂魄。 但祂也沒想明白這是什么東西,但不重要,反正都是小圣女,當(dāng)做她的魂魄也可以,這是她在世間最后的證明。 相繇本來抱著最惡意的趣味,將少女的最后送給她的心上人親自斬殺,祂誅心的報復(fù)就完美地畫圓了。 但將軍和她的舊部醒了祂,祂的確還不夠了解人。 人不只有卑劣和惡,還有愚蠢的情義。 那個玉佩里誕生的東西,不算祂的半身,廢物得連祂的后路都受不住,祂還是要靠自己,就像利用將軍的恨,將她逐出城池,令她身敗名裂,祂同樣可以利用她的愛! 愛和恨,哪有什么區(qū)別? 于是祂放縱少女的“殘魂”搶過身體的控制,甚至為少女幾乎不可能達(dá)成的勇氣與執(zhí)念而贊嘆,當(dāng)然,也不耽誤祂抓住將軍的猶疑,瞬間鉆進(jìn)將軍掛在胸前的雙魚玉佩。 并不難猜,祂與她做了多年的對手,知道彼此是什么貨色,將軍天性多疑,除了未婚妻誰都不信,不可能將雙魚玉佩安心放在別處,只可能放在自己身上。 將軍終于察覺到什么,她其實(shí)沒有證據(jù),只是憑借敏銳的直覺,一把握碎玉佩——握不碎,但她死死用盡全部力量,“咔嚓”掰成兩半。 相繇猛地放出夢境里的業(yè)火,早已約好的鳳凰殘像也鉆出青燈,鳳凰火鋪天蓋地而來,將一切都吞沒了。 同歸于盡。 相繇被砍一個頭,只剩保命的最后一個頭,祂不能再拼了,陷入沉睡之前,在夢境的深處高喊:“相柳!” 相柳沖破封魔籠,趨于本能般游向相繇,九個蛇頭被鳳凰火燒傷,叼走其中一塊玉佩,潛伏進(jìn)琉璃樹根,迅速消失在火海。 業(yè)火與鳳凰火不斷灼燒將軍的靈魂,她抱著少女扭曲的尸體,雨幕不停,卻澆不滅火光燒天的死亡,將軍生命的盡頭,感覺誰擁抱住她,溫暖得她再睜不開眼,就想這么睡過去。 好像她們相濡以沫,走過了很遠(yuǎn),那是她只在午夜夢回里癡迷的幻象。 她控制不住意識走向混沌,又難以自制地想,如果有來世,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不做非常道里最鋒利的刃,只做一個尋常人,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和…… 她的生命從那雙無形的手中流逝,又被捧起最后的一點(diǎn)灰燼,灰燼順著適時的風(fēng),飄進(jìn)院里的青燈,點(diǎn)燃了新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