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沈清把事情鬧得整條街都知道了，成叔理虧，差點被沈清揪著頭發(fā)把頭皮撕下來，雖有李德業(yè)回護著他，但他臉上身上都被沈清的高跟鞋跟磕出了血。最后成叔認了個慫，要去給小姑娘當(dāng)面道歉，沈小情從房間里扔出來個熱水瓶，能把人砸死的勁頭。

    來來去去鬧了幾天，最后這件事情還是落到了錢上，李明澤路過的時候，正好見到沈小情站在自家發(fā)廊門口，一沓一百塊帶著狠勁撒出去，紛紛揚揚地落在巷子的臭水溝里，沈清一邊大罵，一邊忙不迭蹲下去撿。

    “你個傻丫頭，你還能怎么樣，報警抓他嗎，最多也就關(guān)進去幾天，誰跟錢過不去啊，你！你幫忙撿啊！”

    紅票子沾了臟水，飄了一張到李明澤的腳邊，李明澤沒去撿，跨過了去拉沈小情的手，褲兜里掏出一顆奶糖，塞到她手心里。李明澤愛吃奶糖，經(jīng)常被李鶴損他是沒斷奶的小屁孩，但還是給他買了一大包，李明澤不舍得多吃，饞得很了才摸出來一顆，還好天氣不熱，不然要化。

    李明澤本來以為沈小情要哭，誰知道她只是吸了吸鼻子，把糖攥在手心里，屈起手指刮了刮李明澤的鼻子尖，轉(zhuǎn)身回房間去了，留下沈清在那撿錢。一張張粉色的票子沾了污水，被沈清小心翼翼地擦干凈，揣進兜里。

    李明澤沒回家，去了臺球廳，李鶴正靠在窗邊出神。

    “哥，哥？”

    “哎?！崩铤Q回過神來，“明兒周一吧，你自己放學(xué)?！?/br>
    李明澤：“干嘛了？”

    李鶴手臂摟著他脖子把他拉過來，掐他臉蛋：“你幾歲了，還要哥哥接你放學(xué)，你丟臉不，聞聞，一股子奶味兒?！?/br>
    李明澤拼命掙脫出來，嘟噥道：“哪有?！?/br>
    所以第二天放學(xué)的時候李明澤就沒等，自己回去了。他的作業(yè)在學(xué)校已經(jīng)飛快做完了，直接背著書包去臺球廳，他上樓進門，沒見李鶴，柜臺上只有另外一個小工。

    李明澤：“小正哥，我哥呢?！?/br>
    韋正頭也不抬，指了指通往后廚的門。

    李明澤自個兒拿出書包里的書來看，不一會兒，李鶴就從后廚的那個門里出來，額角出了點汗，從柜臺的冰柜里摸了罐可樂，猛地灌下去半罐。

    韋正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在后廚練長跑？”

    李鶴伸手指了指他，示意他閉嘴，回頭就見到李明澤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撩起上衣下擺抹了抹臉上的汗，朝李明澤擠了擠眼。

    十分鐘過去了，李鶴臉上的汗干了，一臉平靜，一點兒都不像在后廚練過長跑了，外頭吵吵鬧鬧的，成叔一瘸一拐地領(lǐng)著好幾個人進來，他滿臉青紫，像被人揍了一頓。

    李鶴靠在柜臺那兒，喝完的可樂罐捏扁了，扔進垃圾桶里。

    成叔直沖著李鶴過去，但又像忌憚著什么，停在幾步之外，氣得不行：“李鶴！”

    “哎，叔，”李鶴禮貌地說道，“您臉上是怎么了，掉坑里了？”

    “你！”成叔氣得臉漲紅，臉上顏色更好看了，“我怎么了？你他媽心里知道?！?/br>
    “小鳥，你這就過分了，怎么能把人打成這樣？”成叔帶來的人說話了。

    李鶴連手指頭都沒挪，還是歪歪斜斜地靠在柜臺那兒，笑著說道：“叔，你說的這什么話，我是李小龍還是黃飛鴻，怎么能把人揍成這樣，太看得起我了?！?/br>
    成叔有苦說不出，剛他是在暗巷里被套了麻袋，隔著麻袋被揍的，誰揍的他根本不知道，他思前想后，最近和他結(jié)梁子的也就是李鶴了，拿他錢是一次，又動了沈小情是一次。

    李鶴慢條斯理的：“叔啊，看你這傷還熱乎著，剛才弄的吧，我剛一直在后廚呢，不信你問問這里的人誰見我出去了？”

    臺球廳里客人不多，再者客人根本不會留意小工出沒出去，都說沒看見，韋正幫了腔：“剛小鳥一直在后廚呢，沒出去?！?/br>
    這下沒得說了，明知道李鶴在說謊，成叔也只能吃個啞巴虧，跟在他身后來的人見狀，也只能打圓場：“誤會誤會，誰動的手，兄弟們一定幫你找出來，走了走了。”

    人都散了，成叔憋得臉紅，也只能作罷，李鶴還故作禮貌地上前來給他拉門：“慢走啊叔?！?/br>
    成叔一瘸一拐地順著樓梯下去，拐彎的時候回頭，見李鶴還抱著手在那兒站著，居高臨下的，臉上沒了剛才故意惡心人的笑容，冷冷的，下巴微揚，輕輕地說了句話，只有他倆聽見。

    “不準(zhǔn)再動她，我說過的。”

    李明澤看了全程，心知他哥剛沒有在后廚，而是下黑手揍人去了，他看著李鶴回來，借著柜臺的遮擋，塞了一疊錢給韋正，看上去得有五六百。

    韋正低頭數(shù)了數(shù)，笑嘻嘻地揣進兜里，搭著李鶴的肩膀。

    “下回還躲后廚練長跑記得喊我。”

    李鶴一陣rou痛，甩開他的手，罵了句：“練你媽個頭。”

    等到臺球廳打烊的時候，李鶴才發(fā)現(xiàn)李明澤沒有乖乖回去睡覺，而是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著了，李鶴把他叫醒了，拉著他回去睡覺。

    “這么晚睡長不高知道嗎，你在你們班個兒最矮吧?！?/br>
    李明澤揉揉眼睛，不服氣地說道：“那是因為我跳級了，我比他們都小?！?/br>
    已經(jīng)半夜了，巷子里靜得很，只有隔了好幾個路口的燒烤攤還熱鬧著，人聲從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反而顯得這兒靜，野貓“喵”一聲從墻頭躍下來，橫穿過巷子，又消失在黑夜里。白天的滿地垃圾都隱沒在黑夜里，頭頂縱橫的電線也在夜空的襯托下可愛多了。

    李鶴甚至小聲地吹起了口哨。

    李明澤：“成叔給沈姨錢了?！?/br>
    “我見到了，”李鶴說，“他給錢是一回事，我揍他是另一回事?！?/br>
    隔了十天半個月，李鶴總算去學(xué)校應(yīng)了個卯，他出現(xiàn)了比不出現(xiàn)更讓人吃驚，上課的老師不住地盯他，好像他不該在教室里似的。在教室里睡了大半天，李鶴回家的時候，李德業(yè)的麻將局一如既往地攢著，李鶴毫不懷疑，如果有一天不讓這群人打麻將，他們可能會發(fā)瘋。

    但與平時不一樣，背著書包的李明澤正站在李德業(yè)旁邊，他見李鶴回來了，連忙叫了一聲“哥”，滿臉無措。

    李鶴忙過去牽他：“上樓做作業(yè)，杵這兒干嘛。”

    李德業(yè)剛糊了兩把，滿面紅光，一見李鶴來了，摸了張牌，說道：“哎，做什么作業(yè)，趕緊書包放下，出活兒了?！?/br>
    李鶴：“出什么活兒?！?/br>
    成叔坐在李德業(yè)上家，剛放了好幾炮，正rou痛著，沒好氣地說道：“服裝批發(fā)市場，正準(zhǔn)備換季呢，那兒人多，兜里也有錢。”

    李鶴斬釘截鐵地說道：“他不去。走，做作業(yè)去?！?/br>
    成叔之前被揍的傷還沒好全，臉頰嘴角還有幾塊青紫，斜著眼，叼著煙，說道：“你說不去就不去？不出活兒喝西北風(fēng)??？”

    李鶴轉(zhuǎn)回來，手上還牽著李明澤，感覺到李明澤的手心沁出汗來，不安地欲言又止。

    “我說不去就不去，不出活兒也餓不死?！?/br>
    聽到這里，李德業(yè)把牌一推，麻將嘩啦啦響，他站起來，盯著李鶴，說道：“翅膀**？這里輪到你放狠話？”

    李鶴一點也不退縮，直視著他老子的眼睛，平靜地說道：“不是放狠話，我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還能多養(yǎng)一個。”

    打麻將的人表面上還在摸牌出牌，實際上都在看他們，眾人的目光讓李德業(yè)如芒在背，他多年來在李鶴面前說一不二的權(quán)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zhàn)，他胸膛劇烈起伏，拉風(fēng)箱似的喘著粗氣，手高高地抬起來，誰知道李鶴半點也不退，反而上前了一步，眼神冷冷的，眼睛的形狀跟他mama很像，藏著李德業(yè)不能掌握和控制的叛逆。

    “啪——”

    李鶴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臉頰上馬上浮起一個巴掌印，李明澤猛地抓緊李鶴的手。

    李德業(yè)收回手，說道：“我一毛錢也不會給你的，回頭不要求我?！?/br>
    李鶴冷笑：“得了，說的好像你經(jīng)常給錢我似的?！?/br>
    不等李德業(yè)再說話，李鶴拉著李明澤上樓去了?；氐綐琼敽喡男∨镂?，李鶴打開臺燈，推了推李明澤：“寫作業(yè)?！?/br>
    李明澤眼睛紅紅的，也不講話，就杵在那兒。

    “行了，”李鶴對著玻璃窗的反光看自己的臉頰，“沒事兒。”

    雖然被打了，但李鶴一點都不覺得憋屈，反而感到一股快意。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寵物狗被煮了還要挨皮帶抽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了，他可以做想做的事，保護要保護的人。

    李鶴坐在床沿，說道：“干嘛呢，快寫，寫完咱們吃飯去，我晚上還得去臺球廳呢?！?/br>
    李明澤走過去，抱住李鶴的脖子，臉埋在李鶴的肩窩里。李鶴推了推他，沒推動，嘆了口氣，哄道：“別哭?！?/br>
    “沒哭?！?/br>
    “還說沒哭，哎呀，你怎么這么嗲啊......”

    李明澤還是埋著臉，用悶悶的聲音打斷他。

    “再也不能讓他打你。”

    李鶴被他逗笑了：“哎喲，口氣不小啊。”

    李明澤從他肩窩里抬起頭，真的沒哭，只是眼睛還是紅，他吸吸鼻子，沒再說話了，在小臺燈下面打開他的作業(yè)，認真地寫了起來，筆落在紙頁上，有細微的窸窣聲，聽得人安寧而舒服。

    李鶴往窗外看，春天快來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院墻伸出來一根疏于打理的枝條，無名的小花是初春的第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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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要長大了，明天歇一天，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