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候的兒子……

    嘉善想到從裴元棠那兒得來的小道消息，忙正色回說：“可兒臣聽說，他似乎，喜歡出入一些風(fēng)月場合，找伶人小倌?！?/br>
    章和帝微瞇起眼：“長興伯世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嘉善點(diǎn)頭：“嗯，他倒不是一個醉心風(fēng)月的人，只是胸?zé)o點(diǎn)墨。那一手爛字，或許還不如兒臣寫得好?！?/br>
    幾番對話后，章和帝沉默地看著嘉善，面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

    嘉善舔了舔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這些都是父皇的一番好意，她不管不顧地回絕，是不是也有點(diǎn)太過恃寵生嬌？

    嘉善抿起嘴角，正打算說點(diǎn)什么彌補(bǔ)時，章和帝慢悠悠地再次張開嘴：“照你這樣說，滿朝俊杰，竟沒有一個讓你滿意的？”

    他望著嘉善，平靜地問道，“你老實(shí)告訴朕，是不是心里有人了?！?/br>
    章和帝的音調(diào)無波無瀾，聽不出喜怒，嘉善卻心下略驚。不遠(yuǎn)處，還有一道極明顯的目光正動也不動地緊盯著她。

    嘉善喉頭發(fā)緊，她低聲笑笑：“父皇多心了，兒臣沒有?！?/br>
    章和帝狀似不信地打量她，嘉善討好地向他彎了下唇。

    章和帝沒有再開口。

    然而，投在嘉善身上的那處視線卻還未離開。他的眼神，不同與以往的清冷，帶了一股繾綣的火熱，像是只不抓到食物就不放手的鷹。

    某句不輕不重的“靜候佳音”，不意外地又在嘉善耳邊炸開了，她登時有如芒刺在背。

    嘉善埋頭，心虛復(fù)雜地喝了口茶，并不與他對視。

    展岳遂一聲未吭，他只是低眸望向嘉善，神色莫測，他清俊的眉眼微瞇。

    第025章

    章和帝幾次三番因?yàn)榻o嘉善選駙馬的事兒, 與她起了分歧，多少就有些不悅。尤其是每當(dāng)他問到嘉善，心里是否有主意時，嘉善往往又說沒有。

    直擾得章和帝一個頭兩個大。

    偏偏在此事上, 他還沒個能合計(jì)的人。靜妃雖然位分高, 但那全是熬資歷熬得, 實(shí)際家世一般，章和帝很少會拿要事去與她商討。

    莊妃……莊妃的家世是不錯，但她亦有女兒, 淑嫻又與嘉善的年紀(jì)相差無幾, 章和帝怕她有私心，幾乎不會和她討論與嘉善有關(guān)的事兒。

    章和帝沉思著, 或許過幾日，他該把皇姐傳進(jìn)宮來, 好生商量一下。

    章和帝抬眼看嘉善, 決心先不想駙馬的事兒了，他輕聲道：“朕聽說，你昨日處置了一個宮人？”

    素玉和丹翠都隨侍在嘉善身邊, 聽到皇帝這樣問，丹翠忍不住咬了咬唇, 她有些擔(dān)心又有些憤慨地望向公主, 似乎是想讓嘉善找章和帝主持公道。

    嘉善卻面不改色地笑說：“是啊?！?/br>
    她沒向丹翠以為的那樣說，而是把昨日對付靜妃的說法，又向章和帝轉(zhuǎn)述了一遍：“含珠在兒臣身邊，伺候多年了, 沒想到一直吃里扒外，對母后的東西也敢伸手, 這是兒臣最不能容忍的?！?/br>
    “兒臣特地命人在承乾宮門口處置了她，好讓六宮的奴婢們都能以儆效尤?！?/br>
    她這個說法與莊妃的不謀而合，章和帝的眉心稍稍放開了些。

    嘉善也知道章和帝是個仁慈的皇帝，便主動解釋道：“可能兒臣的手法略殘暴了點(diǎn)。但一想到這么多年，她一直在利用我對她的信任，兒臣就實(shí)在咽不下這口氣?！?/br>
    “父皇恕罪?！奔紊聘Ｏ律碜樱崧暤卣J(rèn)了錯。

    章和帝只是想要個解釋罷了，哪里真的會因?yàn)橐粋€婢女的事兒與嘉善置氣，他說了她兩句：“也太狠了些，下不為例?！?/br>
    嘉善道：“是?！?/br>
    這事兒，以一條人命為代價揭了過去。

    嘉善沒有因此在章和帝面前給莊妃上眼藥，莊妃失了她在鳳陽閣的唯一眼線，卻也沒能污蔑嘉善一個“不仁”的名頭。

    看著像是兩不相害。

    實(shí)際上，誰得了益，誰受了損，可是完全說不清地。

    章和帝又在鳳陽閣坐了片刻，畢竟還有許多朝事未處理，他起身道：“你好生歇著，若是不舒服，記得宣太醫(yī)來看?！?/br>
    嘉善頷首，乖乖應(yīng)道：“是?！?/br>
    章和帝便又轉(zhuǎn)向趙佑澤，他道：“元康是跟朕一起走，還是在這兒繼續(xù)陪你阿姐？”

    趙佑澤想了想，問說：“我可以，再陪陪阿姐嗎？阿姐這里的糕點(diǎn)做得好。”

    他露出一絲貪嘴兒的神色，真像個小孩兒，章和帝不由笑了笑，點(diǎn)頭道：“自然可以?！?/br>
    事實(shí)上，身為皇室中人，章和帝一直憐惜著他們姐弟倆的這份感情。尤其是欣賞嘉善對幼弟的回護(hù)之意。

    他對嘉善多許多喜愛，未曾沒有這個原因在。

    嘉善位居嫡長，漂亮聰穎，又堅(jiān)強(qiáng)懂事，對兄弟愛護(hù)，還難得地能保持一份赤子之心，章和帝實(shí)在太難不喜歡她。

    一想到這兒，似乎在剛剛選駙馬的事情上，嘉善與他頂?shù)哪菐拙渥欤疾恢劣谧屨潞偷鄄挥淇炝恕?/br>
    他道：“朕走了。”

    嘉善和趙佑澤頓時向他行禮。

    章和帝抬腳邁出門檻，陳功與展岳便緊隨其后。

    一直到章和帝出了門前，嘉善才微微直起了身子。她抬首時，正好看到門口，一片玄墨色的衣角慢慢消失了。

    那是展岳今日所穿的官服。

    他那漆黑深刻的瞳孔好像又浮現(xiàn)在了嘉善心頭。嘉善咬起下唇，想到適才她當(dāng)著父皇的面，說“沒有”時，展岳投在自己身上，那太過豐富的眼神。

    他會就此知難而退嗎？

    嘉善心里亂糟糟地，沒個答案。

    這時候，趙佑澤開口問說：“阿姐，什么時候吃午飯呀？”

    趙佑澤的聲音稚嫩單純，嘉善沒忍住笑意，她彎著嘴角道：“莫非，元康還真是為了阿姐宮里的糕點(diǎn)，才留下來陪我的？”

    趙佑澤點(diǎn)頭，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老實(shí)道：“是原因之一?！?/br>
    “調(diào)皮鬼?！奔紊谱焐线@樣說，手里卻仍是遞了一塊山藥糕給他。

    趙佑澤一邊接過來，一邊道：“阿姐，昨日含珠jiejie的事情，應(yīng)該另有隱情吧?！?/br>
    嘉善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聲，趙佑澤偏頭問：“是和承乾宮有關(guān)嗎？”

    趙佑澤雖然聰明剔透，可嘉善始終不想讓腌臜的事情入了他的耳朵，便道：“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阿姐不想說?！?/br>
    趙佑澤輕輕地“哦”，他似乎是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連手上只吃了一半的山藥糕，都重新放回了盤子里。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希望我能看見，”他的臉瘦弱而白皙，眉毛烏黑齊整，他淡淡地勾著嘴唇，緩慢道，“這樣，阿姐就不會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了?！?/br>
    他語氣低柔，已是個能頂天立地的小小男子漢。

    嘉善一怔，她的目光一閃一閃地，舌尖忍不住地開始發(fā)澀。

    她看著弟弟清澈又明亮的臉龐，拼命地壓抑了眼里那霧蒙蒙的酸澀感，她小心地捏著趙佑澤的臉蛋，張嘴笑道：“元康會有看見的那一天?！?/br>
    嘉善加重語氣說：“一定會有?！?/br>
    “到時候，換元康來保護(hù)阿姐，好不好？”嘉善笑著問。

    “好！”趙佑澤的臉上又恢復(fù)了燦爛，他對著嘉善點(diǎn)頭。

    過了會兒，趙佑澤吞下了一塊山藥糕，又含糊其辭地說：“阿姐……嗯……要小心一點(diǎn)?！?/br>
    “小心什么？”嘉善以為他要說莊妃，立刻肅然起來。

    趙佑澤小雞啄米般地說：“小心展指揮使，他不會這樣放手的?！?/br>
    “那天汝陽姑姑答應(yīng)了他，在父皇過萬壽期間，會向父皇提你們的事兒，”趙佑澤道，“我覺得，阿姐還是找個機(jī)會和他說清楚比較好。”

    嘉善抿了抿嘴，想到展岳，她的目光忽明忽暗：“我會注意。”

    趙佑澤在嘉善這里用了午膳，用完午膳后，還順便在鳳陽閣睡了個午覺。到了下午，他又讓人把展岳留下的那幾個“壽”字，找個木板刻下來，他好摸著寫。

    一直折騰到快用晚膳的時候，嘉善才把趙佑澤送回長樂宮去。靜妃早就令人備好了晚飯，嘉善遂在長樂宮，待到了天色微暗時，方回來。

    跟著嘉善一起去長樂宮的宮人，是素玉與丹翠。

    丹翠在前方提著個小燈籠，素玉正攙著嘉善走。

    “殿下今日，為何不向陛下提含珠與承乾宮有往來的事？”素玉左思右想，始終想不通這里面的門道，只好向嘉善請教。

    自從素玉昨日在嘉善跟前說想再陪她幾年以后，嘉善對素玉也生了更多的信任和倚重。

    聽到她問，嘉善便輕聲答道：“告訴了父皇，并沒什么意義。莊妃手里，握著一張皇長子的王牌，即便父皇為了此事與她置氣，也置不長久?！?/br>
    “元康只要一日看不見，趙佑成就永遠(yuǎn)都是父皇心里，最得意的兒子?！奔紊频吐暤?，“你明白嗎？”

    對于莊妃而言，這些不過都是小打小鬧。她是因?yàn)橛谢书L子，所以才敢這樣有恃無恐。對他們母子而言，最致命的，是失去了皇位繼承權(quán)。

    而她，會等著看這一日到來的。

    嘉善的目光微深。

    這時候，素玉卻小心地拉了拉嘉善的衣袖：“殿下，前面好像有人。”

    嘉善收回視線，也往前望了眼，前方的確立著一個人。那身影挺拔如松，僅是站在那兒，便隱隱地透了股固執(zhí)出來。

    丹翠打著燈籠，視野要清晰些，她睜著眼，辨認(rèn)了片刻，回過頭說：“好像是展大人。”

    “展大人今夜當(dāng)值，可能巡到這兒了?！钡ご錄]心沒肺地笑道，“要和他打聲招呼嗎，殿下?！?/br>
    天色昏暗，其實(shí)是很難看清人影的。展岳背對著幾人而站，一直沒有回過頭。

    可不知怎么，嘉善就是覺得，他應(yīng)該知道，她們到了。

    嘉善沉默了一會兒。

    素玉總比丹翠要通透些，通過這些天，她也看出了一些展大人和公主之間的貓膩，她輕聲問嘉善：“殿下，咱們要不要繞路？”

    幾人現(xiàn)在正經(jīng)過宮里的鯉魚池附近，鯉魚池白天人多，到了夜間，卻幾乎不會有人再跑來這里看魚了。

    這不算是長樂宮回鳳陽閣的必經(jīng)之路，可如果繞路的話，就平白要多費(fèi)一炷香的功夫。

    想到展岳那不依不饒的眼神，嘉善頓了頓，她道：“不繞?！彼钟惺裁春门滤?，在這宮里，他難道能吃了自己不成。

    嘉善微挺直了身子，徑直走過去。

    還沒到展岳跟前，他卻仿佛像背后長了眼睛一般，聲線平淡地問候道：“殿下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