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前駙馬他小叔 第41節(jié)
嘉善和趙佑澤昨晚堆得雪人,也未完全化干凈。 章和帝進來一看,只見有五個白團子一樣的東西聚在院子里。個頂個都是鍋底盤大的腦袋,水桶腰似的身子。 章和帝笑問:“那是什么?” 陳功樂著回:“昨晚守歲時下起雪來,大公主帶著四殿下信手胡鬧的?!?/br> 他為章和帝一一講解道:“中間的是您與皇后,皇后手上牽著四殿下,您手上牽著公主。至于邊上那個,乃是公主堆的展大人?!?/br> 章和帝目光一轉(zhuǎn),竟親自上前去,將那雪人又加厚了一層。 玩完以后,他輕輕拍了拍手,駐足停了一會兒,才走到正室里去看嘉善。 嘉善正讓素玉團好面粉、搟上面皮,再準上一些rou餡素陷,大家伙兒一塊其樂融融地包餃子吃。 沒料到章和帝來了,她忙從榻上起身,悠悠行禮道:“這樣大的雪,父皇怎么過來的?兒臣正打算去看父皇,連彩頭都備好了呢?!?/br> 章和帝見一桌子的面粉面皮,哪還有不明白的。先喚人收拾了下去,他方說:“這些不過是小節(jié)。你轉(zhuǎn)眼要出嫁了,是時候收收心?!?/br> 嘉善笑了下,她明眸皓齒,黑眸專注地凝視著章和帝。 她道:“這約莫是兒臣最后一次在宮里陪父皇過年。兒臣昨兒沒能和您一同守歲,今日若不再做些什么,實在心難安?!?/br> “嗯?!闭潞偷蹨\啄了一口剛上的熱茶,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元康呢。昨日守歲完,他不是順便歇在了你宮里,怎么不見他?” 嘉善聲調(diào)清脆,她笑回道:“元康一早起來,去給靜妃娘娘請安了,說是中午用了膳再過來?!?/br> 章和帝平淡無波道:“他對靜妃,倒算得上孝順?!?/br> 章和帝的話里難辨喜怒,只是那雙寒譚似的目光,忽地在嘉善身上打了個轉(zhuǎn)。 嘉善微抿起唇,她眉間輕輕蹙起。 章和帝的長眉微揚,他的嗓音低而綿長,緊緊地盯著嘉善問:“你沒有什么別的話,想要和朕說嗎?” 嘉善的呼吸聲變得輕微粗重,她沉默了一會兒,緩慢跪下道:“兒臣要向父皇請罪?!?/br> “好好的日子,談何請罪?”章和帝的臉色稍有緩和,卻沒有要令嘉善起身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語氣肅沉道:“在你心中,定把朕看作一個無情的父親吧。” 章和帝的聲息輕飄飄地,聽在嘉善耳朵里,卻一下仿佛有了千斤重。她心下微沉,立刻明白過來,恐怕孔厲輝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沒有瞞過父皇去。 嘉善面容蒼白,她低聲道:“父皇明鑒,兒臣絕沒有一刻做過此想?!?/br> 章和帝摩挲著茶盞,沒有做聲。 “兒臣知道,父皇雖是我和元康的父親,但同時也是九五至尊。您心系天下,自然不可能只為我和元康考慮?!奔紊频恼Z氣真切,她輕輕扣了個頭,“可兒臣是個自私的jiejie,遠不如您胸襟廣大。元□□來便眼不能視,母后又去得早。他還那樣小,若我再不看顧著元康一些,這深宮中,只怕就沒有人真心待他了?!?/br> “孔厲輝的事兒,是我決意瞞著您的?!?/br> 話說到了這里,也沒有必要繼續(xù)藏著掖著。父皇既然擺出這幅樣子,分明是有備而來,她若再行隱瞞,只怕小災(zāi)要釀成大禍。 嘉善說:“也是怕他醫(yī)術(shù)不佳,治不好元康的眼睛,反而惹了父皇擔心?!?/br> 章和帝的面色看不出生氣,他眼眸淡淡地,問說:“你瞞著朕,真的只是怕治不好?” 嘉善抬眸,見章和帝的目光有如鷹隼,她不禁微顫了顫睫毛,輕聲說:“父皇英明?!?/br> “元康的眼睛如今有了乍見光明的希望,兒臣亦斗膽與父皇交心長談?!奔紊频恼Z氣,在這四面熏著碳的暖閣里,有如燒灼了般,guntang地往章和帝心里鉆。 章和帝目光如火,他揉了揉眉心問:“你要說什么?” 第043章 章和帝二十歲登上帝位, 至今已十五載。十五年開花結(jié)果,他膝下有兒女成群。只是對于父親而言,大概每一個嫡子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嘉善是他的首個孩子,也是皇后的頭胎。這個女兒生來聰穎, 很有些爽利通透。有了嘉善珠玉在前, 章和帝自然更期待他與裴皇后的第二個孩子。令他萬萬也沒有想到的是, 天不憐惜他,他唯一的嫡皇子,會是個身有殘缺的人。 瞎子是做不了皇帝的, 當?shù)兆雍翢o懸念地失去繼承權(quán)時, 嫡庶之間的平衡難免要被打破。宮廷之間,本就是易風起云涌的地方, rou眼不能見的旋渦下有多少淤泥和暗流,也只有走一步探一步才能知道了。 章和帝正襟危坐, 他袖口邊的黑底團龍如墨一般濃郁。 嘉善緩緩俯身, 嘴唇輕輕動了動:“實不敢瞞父皇。昨晚元康與兒臣一起守歲時候,元康的眼睛,曾有過片刻的復(fù)明?!?/br> 章和帝微怔, 神色明顯有剎那的遲緩。 嘉善道:“佑成今年已虛歲十五,聽聞父皇和莊妃娘娘有為他選妻之意。本朝的規(guī)矩, 皇子大婚后, 可學著上朝理政?!?/br> “這些年,因為元康看不見,佑成一直擔著長子的名頭。他無疑是父皇心里最屬意的儲君人選?!奔紊频恼Z氣放得很輕,連眉間微蹙的眉頭都展開了, 她輕輕說,“但元康若能復(fù)明, 他便有著天生嫡子的身份,佑成和莊妃必然要陷入到尷尬的境地里?!?/br> 章和帝的食指敲著膝頭,他聽不出喜怒地笑了一聲,漆黑的眼珠在嘉善的身上打量著。 “你可知,這話犯了朕的忌諱?”章和帝平靜地道,“后宮不得干政,即便你母后在世,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過問朕,未來的儲君?!?/br> 嘉善溫順地說:“兒臣知道?!?/br> “兒臣不過是覺得。沒有一個父親會期望見到自己的孩子,發(fā)生兄弟鬩墻的故事。”嘉善的雙眼烏黑而澄澈,眼尾上挑的時候,真是與章和帝有著六七分相像。 她側(cè)過臉,婉轉(zhuǎn)溫言道:“昔年李唐盛世,縱然是太宗天縱英明,玄武門之變也仍然造成了李家三代嫡庶長幼不分,骨rou分崩離析之痛?!?/br> “兒臣以為,那絕不是太宗愿意看到的事情?!奔紊埔灶~尖輕觸向冰冷的磚地,她兩片櫻唇輕啟,“在兒臣心里,父皇圣明不亞于太宗,大概您也不愿看到骨rou傾軋的一幕?!?/br> 父女倆都是聰明人,有些話從來不便說得太明。以嘉善的身份,講到這個份上,便算是大大地逾越了。她到底是皇帝的女兒而不是臣工。 聽了這話,章和帝久久未開口。 嘉善的面部雖依然鎮(zhèn)定,但適才才舒展的眉宇,卻又不知在何時聚攏了起來。 章和帝的目光冷凝,他垂眸看向她,沉默半晌后,他將手中的茶盞輕放置在了身旁的幾上。 他微微向后,一手隨意地搭在了梨花木的椅背上,輕出聲道:“跪了這么久,起來說話吧。” 嘉善心下稍定,面上仍不敢表露出來,只道了聲:“是。” 內(nèi)室里炭火充足,熏得嘉善一時出了汗都不自知。她雙頰微紅,靜靜地等待章和帝的話音。 章和帝的目光一直在嘉善身上未曾離開,他說:“有時候,朕會惜你不是男兒身。若是當年,你母后一舉得男,或許——” 章和帝頓了頓,目光如鋒:”朕也就不會有左右為難之時了?!?/br> 嘉善笑笑,曼語輕盈道:“父皇這話實是給兒臣臉上鑲金呢?!?/br> “若兒臣是男子,父皇或許就要添上別的煩心事兒。”嘉善的笑容略微沉重,她的聲調(diào)溫柔恬靜,“捫心自問,我如果是元康的兄長,我和元康的感情,勢必不會像如今這般親近順遂。作為父親,也許,您還是要憂心的?!?/br> 章和帝一笑,他緩緩?fù)鲁鲆豢谟魵猓烈髡f:“那位孔厲輝,何時再進宮來?既然他醫(yī)治元康頗有成效,朕如何也該見他一面?!?/br> 聽父皇這樣講,嘉善的手心竟忍不住出了汗,她微抬眸,淺笑著道:“初五會隨舅母進來,必讓他去向父皇問安?!?/br> 章和帝輕“嗯”,他收斂了笑意,視線靜靜地定在了嘉善身上。 默然片刻后,他抬眉說:“若元康能表現(xiàn)出嫡子該有的風采和氣度,朕自然會予他,他配得上的尊儀?!?/br> “從前朕不愿他干政,何嘗不是給他保護?”章和帝的語氣低沉,“你與你母后皆十分聰慧,愿他像你們才好。” 嘉善面上露出一點微笑,她上前去,替章和帝的茶盞里續(xù)滿了茶。嘉善揚聲說:“不僅像我們,元康也是您的孩子,還很像父皇?!?/br> 章和帝笑笑,他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希望?!?/br> 初五時候,裴夫人果然如約帶著孔厲輝進了宮。只不過這回,嘉善囑咐人直接將孔厲輝帶到了乾清宮去面圣。 這幾日,趙佑澤的眼睛只有在白日極光亮的情況下,能感受到一次光。別的時候,幾乎還是漆黑不能見物的。 孔厲輝見完章和帝以后,針對著趙佑澤雙眼的現(xiàn)狀,又另開了幾張新的藥方出來。 好在趙佑澤和嘉善都沒有表現(xiàn)地太焦急。 十來年都過來了,若這次真是柳暗花明,也不急在這一時的早晚。反正孔厲輝面圣后的第二天,宮里便傳開了“四殿下的眼睛有望康復(fù)的消息”。 或許,真正該急的并不是嘉善。 轉(zhuǎn)眼到了初九,裴夫人又抽空進宮,與嘉善見了一面。 “明日展家要派人來納彩。再過兩日,陛下設(shè)宴款待他們,你可將安國公府的人都認全了?”裴夫人是為嘉善焦慮,擔心地說,“我前陣子為元康擔驚受怕,一直忘記問你這事兒,別還沒嫁,鬧出了別的岔子?!?/br> 按規(guī)矩,納彩次日。皇帝會在宮里招待駙馬及其族人。至于其族中女眷,則會去慈寧宮赴宴,宮宴自然由太后或者皇后來主持。 嘉善上一世在安國公府生活了九年,即便是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怎么也能將安國公府的認出個八|九不離十。 何況章和帝早已派了陳功來,細細地告訴過她安國公府一大家子的情況。 嘉善點點頭,輕聲細語地說:“舅母放寬心吧,不會出錯的。” 裴夫人握著嘉善的手,還是不踏實地問:“慈寧宮那邊,陛下選了誰主持,靜妃娘娘嗎?” 提到這兒,嘉善不禁笑說:“是,靜妃娘娘。幾位姑母也會入宮?!?/br> 聽到承乾宮那邊沒有插手,裴夫人總能安些心。 嘉善神色悠閑,她伸出一根青蔥手指,虛指向承乾宮的方向,低低地笑說:“那邊可沒心思干涉我的事兒?!?/br> “趙佑成這兩年就要大婚了,現(xiàn)如今關(guān)于元康的眼睛,宮里已經(jīng)傳了風聲出去。有閨女的家里可都小心觀望著,誰也不敢輕易地將女兒許給趙佑成?!?/br> “她就這么一根殺手锏,且有得頭疼呢,”嘉善往裴夫人身上親密地依靠了下,和顏悅色地說,“舅母便別cao心了。” 趙佑澤的眼睛越來越有希望,相應(yīng)地,自然會有人愈急頭白臉。裴夫人眉眼恬靜,她輕輕地將嘉善摟了摟:拿出一條繡好的赤金馬面裙給嘉善試。 一月十一,正是納彩后的第二日。 到了酉時三刻,夕陽半落不落時,慈寧宮那邊便開了席。展岳等男賓去了保和殿赴宴,張氏則伙同其他安國公府女眷,來給靜妃以及諸位長公主請安。 后宮多年無主,朝野皆知靜妃與莊妃一同協(xié)理六宮。 張氏被掌摑的事情雖然沒有鬧大,可是老太君、安國公以及展泰幾人卻都是知情的。 聞老太君雖也給了展岳適當?shù)膽土P,但展泰還是于私下里,臭罵了張氏一頓。 甚至在今日赴宴前,展泰特地和張氏交代過:“拿捏好你自己的身份,走出去你就代表國公府,別在娘娘和長公主面前,惹了笑話。見到公主,對她客氣一些,明白嗎?” 張氏面上應(yīng)下了,背地里見到嘉善,仍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味兒。 張氏雖是命婦,可每每入宮來,從未見過嘉善。這回尚且是頭一次與她碰面,見大公主的眼眸燦若明珠,一張臉端麗冠絕。 張氏心里真是又酸又恨。 這么好的身份,這么好的女孩兒,怎么就白白便宜了展岳?要是給自己當兒媳有多好。 聞老太君不在,安國公也沒再續(xù)弦,如今的安國公府女眷便是由張氏打頭。 張氏心虛復(fù)雜地走上前,先巧笑著向嘉善問候道:“大公主安。” 張氏來的時候,嘉善正好在與傅驍?shù)南眿D兒宋氏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