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根呢？你是樹吧？總得有根啊?！?/br>
    小孩子茫然起來，跟著重復(fù)道：

    “根……我的根……”

    “咳咳咳——”一旁被忽略的老人突然嗆咳著坐了起來。

    小孩子立刻掙脫折陽，跑向了老人。

    “張叔！”

    折陽也沒使勁抓他，他轉(zhuǎn)身把地下室里的座鐘抱了出來，高聲對(duì)小孩子說：

    “你這座鐘我拿走了，你要是想要回它，明天上午來找我。”

    說著折陽就要上樓，樂安茫然地跟了上去，不太懂全程發(fā)生了什么。

    “老板，不給傘嗎？”樂安問道。

    “給啊，怎么不給?！闭坳栒f道，雖然這么說，但全程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們就這么回到了三樓，布偶貓和樂安被荊懸趕出了房間，不讓他們?cè)龠M(jìn)來。

    折陽站在臥室里說道：

    “去睡吧，今夜是安全的，放心。”

    他話還沒說完，荊懸已經(jīng)把房門給關(guān)上了。

    折陽把座鐘放在桌子上，摸了摸座鐘順滑的紋理，又仔細(xì)研究了一下座鐘的色澤，最后確定這座鐘的確是用槐樹做的。

    槐樹，木鬼者，在民間傳說中是聚陰、養(yǎng)鬼的邪樹，那小孩子應(yīng)該就是這顆槐樹的樹靈。

    這個(gè)座鐘，就是用他的軀干做的。

    折陽又看向窗外光禿禿的院子，就是不知道這顆槐樹的根在哪里？

    第二日，折陽早早醒來，第一件事先推開了壓著他的荊懸。

    荊懸裝睡，被推開又自己滾了回來，手腳重新搭在折陽身上，打算裝睡到底。

    折陽側(cè)頭看荊懸的睡顏，荊懸這張臉實(shí)在太有欺騙性，就連總跟荊懸在一起的折陽都時(shí)常會(huì)被美色迷惑。

    他沉默了一瞬，再次推開荊懸，說道：

    “要不你繼續(xù)睡，我先出去？”

    荊懸猛地坐起來，黑眸里一片清明，也不知道醒了多久，或者壓根沒睡。

    他立刻牽住了折陽的手，討好地輕輕晃了晃，薄唇也微微抿著，用嚴(yán)肅的神情做著幼稚的行為。

    折陽沒甩開荊懸，他抬起兩個(gè)人牽在一起的手叮囑道：

    “老實(shí)點(diǎn)，知道嗎？”

    荊懸緩緩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答應(yīng)了還是沒答應(yīng)。

    院子里，樂安早就燒了很多熱水，方便大家洗漱，不只是熱水，早餐都準(zhǔn)備好了。

    折陽看著一大早就開始忙碌的樂安，到底是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樂安倒是覺得挺快樂，看到折陽就使勁招手。

    折陽出來的時(shí)候把座鐘帶上了，此時(shí)放在地上，讓布偶貓看著。

    “要是看不住，你就不用回傘鋪了?！?/br>
    布偶貓用尾巴使勁拍打地面，揚(yáng)起一陣灰塵，側(cè)過頭偷偷翻了個(gè)白眼。

    折陽回到了小面包車上，翻出放在車?yán)锏挠图垈?，還拿了些速干顏料一起帶了回去。

    直到快中午，頭頂綠葉子的小孩才牽著老人的手出現(xiàn)，一臉的不情愿。

    一見到折陽，小孩子就伸出手，喊道：

    “把東西還給我！那是我的！”

    折陽把玩著手里的油紙傘，問道：

    “你的根在哪里？帶我找到你的根，我就把座鐘給你?！?/br>
    小孩子又茫然起來：

    “根，我的根……”

    一旁的老人長長嘆了口氣，拍了拍小孩子的頭，說道：

    “你們別難為他了，他也是逼不得已?！?/br>
    折陽又看向老人：

    “所以……你們是共犯。”

    老人不語，彎腰抱起小孩子，走向了院子。

    在院子角落，他撥開上面的一層薄土，露出了藏在下面矮矮的樹根，光禿禿的，樹干已經(jīng)被鋸掉了。

    “這么大的樹根！”樂安驚呼，趴上去數(shù)上面的年輪。

    那樹根一人都合抱不上，年輪密密麻麻，估計(jì)早就活過了百年，只是樹根中心空空蕩蕩，像是被挖空了一部分，裸露在土壤外面的一截根也腐爛了大半。

    這是一棵只剩根依舊在茍延殘喘的槐樹，只不過看樣子快死了。

    老人放下小孩子，小孩子看到自己的根神情更加茫然，繞著樹根開始轉(zhuǎn)圈圈。

    “我的根……這是我的根嗎？我的根為什么是這樣子？”

    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個(gè)項(xiàng)鏈，很老舊的金屬項(xiàng)鏈，他打開項(xiàng)鏈的蓋子，遞給了折陽。

    照片上有三個(gè)人，還是小孩子模樣的別墅主人、稍微年輕些的老人和一個(gè)青年。

    青年頭頂垂下幾片綠葉，和小孩子頭頂?shù)娜~子一模一樣。

    “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崩先苏f道。

    他看向那已經(jīng)空心的樹根，一連聲的嘆氣。

    “這棟別墅里，知道他存在的，只有我和先生。”

    “先生自幼心臟不好，他父母生意越做越大，也沒太多時(shí)間管他，他的病需要靜養(yǎng)，于是這棟別墅里只有我陪著先生，先生因?yàn)樾呐K病不能上學(xué)、不能出去玩，日日待在別墅里，好好一個(gè)小孩子越來越沉默，直到他的出現(xiàn)。”

    “他是槐樹里走出來的人，像童話故事里的精靈一樣，不僅照亮了先生的生活，就連先生的心臟病都慢慢好了起來?！?/br>
    “可以說先生的青少年時(shí)期，都是和他在一起度過的，他甚至用自己的一部分軀干制成了座鐘送給先生?！?/br>
    “直到先生全家要移民，先生不得不走，他心臟已經(jīng)好了很多，雖然在小別墅里的日子很快樂，可先生也想見見外面的世界。”

    “先生跟他約定好了，每年都回來看他。”

    “他怕先生的心臟再出問題，在先生走時(shí)，交給先生一顆珠子讓先生吞下，他說這能徹底治好先生的病。”

    “先生很信任他，吃下珠子后去體檢，自小帶來的心臟病真的痊愈了?！?/br>
    “可先生走后，他的身體卻一天天變小，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他把自己的樹心給了先生，為了治好先生的病?！?/br>
    “樹心就是樹靈的命，沒有了樹心，他一天一天地走向死亡，如今已經(jīng)時(shí)日無多了，對(duì)他來說，這里就是他和先生的家，他不想連最后的家都沒有了。”

    “是么?！?/br>
    折陽就地而坐，撐開了什么都沒畫的油紙傘，快速在上面畫上了一幅簡筆畫。

    一眼看去綠油油的一片草地，開滿了鮮花，草地中央矗立著一棵參天大樹。

    折陽畫完，吹了吹傘面，看向小孩子。

    “你有什么心愿嗎？告訴我你的心愿，我不僅把座鐘還給你，也會(huì)離開這里，不再打擾你?！?/br>
    “心愿？”小孩子懵懂地看向折陽，又看向了折陽手里的傘。

    折陽捏著傘柄轉(zhuǎn)了一圈，傘面的一片綠在轉(zhuǎn)動(dòng)下像是一朵染了綠色的云。

    他將傘遞給了小孩子，說道：

    “信不信，看你自己?！?/br>
    小孩子猶豫許久，緩緩伸手接過了油紙傘。

    “你、你真的這么好？”

    折陽笑了笑：

    “座鐘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但我的確很好，我不僅把座鐘還給你，還能幫你完成心愿?！?/br>
    小孩子握緊傘柄，那傘對(duì)于他小小的身板來說，有點(diǎn)大。

    他低著頭思考了許久，視線落到自己空蕩蕩的樹根上，小聲說：

    “我……我想再見見他。”

    這個(gè)他是誰不言而喻，折陽看向老人，老人無聲嘆氣，搖了搖頭。

    這別墅的主人自然是不會(huì)回來的，不僅不會(huì)回來，還找人來驅(qū)鬼，他清楚這里沒有鬼，有的只是這么一個(gè)樹靈，他想殺了這樹靈，這樹靈卻還對(duì)他心心念念。

    折陽也看向了那空蕩蕩的樹根，說道：

    “好，我答應(yīng)你。”

    “他今晚就會(huì)來見你?！?/br>
    小孩子欣喜的抬頭，眼睛中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真噠？不騙我？”

    折陽點(diǎn)頭：

    “當(dāng)然不騙你，騙你是小狗?！?/br>
    小孩子滿懷期待，蹦蹦跳跳地和老人上樓去了，決定晚上再來找折陽。

    他們一走，布偶貓立刻說道：

    “你上哪兒找個(gè)大活人給他？那勞什子的先生要是肯回來，早就回來了，至于等到現(xiàn)在？再說了……他要是真的對(duì)這樹靈有感情，也不會(huì)找那么多天師來……”

    折陽平靜地走向別墅，回到了他們之前的房間，并沒有搭理布偶貓。

    不一會(huì)兒，門被敲響，來得居然是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