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骨 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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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事。”荊懸并不打算跟折陽的母親兜圈子,直奔主題。 折陽母親從折陽入宮以來一直沒來見過折陽,包括他的父親也是,無論什么原因,荊懸不可能不氣。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不僅是關(guān)于獻兒的,也關(guān)于你?!?/br> 折陽一愣,知道這件事一定與荊懸提前知道了一切有重要關(guān)聯(lián)。 他走到兩人旁邊,以第三人稱的角度旁觀這過去發(fā)生的一切。 “你知道我是窺天族的族人,我們窺天族,每一代都只有一個族人,只要孩子出生,大人就會慢慢衰弱,這一點獻兒的父親并不知情,獻兒也不知道,我希望你永遠(yuǎn)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說出去?!?/br> 荊懸微微皺眉,點了點頭。 折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他只知道窺天族很神秘,卻萬萬想不到這個族群還如此的邪異,他的母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生下他的。 哪怕他母親已經(jīng)去世九百多年,可此時知道了真相,折陽的心還是久久無法平靜。 這感覺十分不好,就像是他汲取著母親的生命長大一般。 折陽的母親見荊懸點頭,繼續(xù)說道: “在獻兒出生時,我曾有幸見過他的未來,雖然只是寥寥幾幕,可依舊讓我震撼。” “他的未來里,有你?!?/br> “你們將生死相別?!?/br> 話落,荊懸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他眉頭緊皺,抬眼死死盯著面前的大人。 “但是別擔(dān)心,你們還會重逢,雖然這條路十分艱難,只要你們兩個人不放棄,早晚會再相見?!?/br> 說著,折陽的母親將一本書遞給了荊懸。 “這是窺天族的傳承,這對你們的未來會有用,我希望你學(xué)會它,然后毀了它?!?/br> 荊懸接過那本書,折陽的母親突然輕輕撫了撫荊懸的頭。 “你現(xiàn)在也還是個孩子,我卻選擇將這一切告訴你,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不想讓獻兒背負(fù)太多?!?/br> “還請你,原諒我這個即將離世的母親?!?/br> 折陽的母親交代完一切就離開了,折陽知道,這之后幾日,他的母親就會病逝。 他湊近去看荊懸手里那本書,還沒等看清,眼前的一切突然如謝幕一般,拉上了厚重的簾布,什么都看不見了。 折陽在黑暗中不斷行走,直到看到前方有一點光亮,立刻沖了過去。 等他的眼睛適應(yīng)了光亮,便看到了荊懸的書房。 他轉(zhuǎn)身,荊懸正坐在案邊批改文書,手中的朱筆不停,似乎十分忙碌。 在荊懸身邊站著一名下人,一直彎著腰為荊懸研墨,雖然低垂著頭,眼珠子卻不安分,不停往荊懸面前的文書看去。 荊懸卻好像不知道一般,任由他偷看,依舊在專注得批改文書。 等荊懸忙完了,便揮退了下人,起身前往寢殿。 折陽心中一動,沒有跟著荊懸,而是跟著那名下人離開。 那名下人一路鬼鬼祟祟,最終居然來到了荊沖殿內(nèi),低頭靠近荊沖耳邊,一聲聲事無巨細(xì)地把荊懸身邊的一切都說了出去。 這個下人居然是荊沖那邊派過來的耳目! 折陽記得這個人,后來荊懸與他疏遠(yuǎn)后,每次他遇到荊懸,身邊都跟著這名下人,以前他從未在意過,此時特別注意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荊懸是不是因此才疏遠(yuǎn)他的? 折陽心跳慢慢加快,覺得他在無限接近真相。 他就這么在記憶中跟著荊懸,發(fā)現(xiàn)只要那名下人在,荊懸就會批改文書,那名下人不在,荊懸就會練習(xí)畫符咒,或者是畫他的畫像。 當(dāng)荊懸畫符咒的時候,折陽湊過去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這符咒很像是聚陰符。 聚陰符是十分陰毒的符咒,會讓人的魂靈在死后也不安寧,被強制困在生前的軀體里,不停重復(fù)著死時的疼痛,因此產(chǎn)生怨恨,還會時刻感受著自己身體腐爛的痛苦。 荊懸為什么要練習(xí)如此陰毒的符咒?這些符咒是不是來自于窺天族的傳承? 沒等折陽搞清楚這一切,他眼前的記憶又換了。 這一次他沒有經(jīng)歷之前的一片黑暗,而是眨眼間就站在了另一個地方。 他看到了荊懸在和黑衣侍衛(wèi)親自將那些陰毒的聚陰符埋在了城門前,那是荊懸戰(zhàn)死的地方。 此時這些聚陰符已經(jīng)寫上了生辰八字,那生辰八字折陽十分熟悉,是荊懸的生辰。 這些聚陰符是他為自己準(zhǔn)備的,折陽后退一步,看著眼前不停埋符咒的荊懸,眼眶一片溫?zé)?,淚水噙在眼中。 他以前從沒有思考過為什么荊懸能夠復(fù)活,為什么他的魂靈還在身體里,哪怕當(dāng)初復(fù)活的時候荊懸的魂靈只剩一半,可荊懸的魂靈的確沒有離開身體,沒有轉(zhuǎn)世。 如果荊懸的魂靈離開,折陽積攢再多的供奉都沒用,魂靈都走了,只有一具骨架,還能怎么復(fù)活呢? 可荊懸的確復(fù)活成功了,成功的喜悅讓折陽更加忽略了這件事,甚至到后來荊懸的魂靈只剩一半,折陽都沒想到這些。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荊懸是知道自己會死,早早做了準(zhǔn)備,哪怕痛苦,哪怕飽受折磨,他也毅然決然地為自己準(zhǔn)備了聚陰符。 可他也并不完全信命,他也一直在抗?fàn)幹?,企圖拯救這個腐敗的烈戰(zhàn)國。 “傻子……萬一我不想復(fù)活你呢?萬一我跑了呢?你難道要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被困在尸骨里嗎?”折陽呢喃著,淚水終于落了下來,瞬間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他趕緊伸手抹眼睛,等放下手時,面前的一切又變了。 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活著的荊懸,而是已經(jīng)分離出了一半魂靈,站在他身后的荊懸。 他看到荊懸數(shù)次想要摸一摸他的臉頰,指尖都從他的身體穿了過去,看到荊懸薄唇微動,一遍又一遍地念著他的名字。 可是他看不見他,他忙著趕路、忙著尋找復(fù)活荊懸的辦法,忙著一切各種各樣的雜事,完全不知道荊懸就在他的身邊,一直一直的陪伴著他。 “我也是傻子……一葉障目……為什么我就看不見你呢?”折陽呢喃著,看著眼前的記憶崩塌,又變成了其他的記憶。 這一回,他看到了另一個男人。 他還記得這個男人,這是百年之前突然出現(xiàn)在傘鋪門口,教導(dǎo)他傘鋪陣法的高人。 此時他處在記憶之中,看到這男人自己的魂靈正處于沉睡之中,荊懸正控制著他的身體,沉默不語的教他能夠守住傘鋪的陣法。 “原來是你……” 他怎么一直想不到,除了荊懸,誰會莫名其妙地教他陣法,教他怎么保護自己。 這世間,只有荊懸,無論生死,永遠(yuǎn)將他的安危擺在了最前面。 折陽忍不住,在記憶中向著荊懸的魂靈沖了過去。 可他穿過了荊懸,雙腳踉蹌,再站穩(wěn),眼前的一切又變了。 他看到了他自己,流著淚,一聲又一聲地控訴著一旁面無表情的荊懸。 荊懸冷著臉看著他,身邊站著那名下人,任由折陽哭泣著。 折陽聽到了他自己的聲音,帶著埋怨和控訴: “我以前覺得你愛我,后來覺得你是膽小鬼,現(xiàn)在……我明白了,荊懸,你壓根不愛我也不喜歡我?!?/br> “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折陽后退一步,不停地?fù)u頭: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可他阻止不了過去的記憶,他蹲了下來,捂住自己的耳朵,看到過去的他說完傷人的話后徑直離開,沒有看到身后的荊懸臉上出現(xiàn)的一絲慌亂和忍不住邁出去又收回來的腳步。 那名下人的眼珠子不斷亂轉(zhuǎn),不錯過荊懸任何的表情變化,見荊懸神情很快又冷靜下來,似乎是覺得無趣一般撇了撇嘴角。 過去那么多年,荊懸獨自背負(fù)了一切,讓他永遠(yuǎn)都活在天真夢幻的世界中,單純的像個傻子。 荊懸一直都在保護他這個傻子。 可荊懸也有算錯的時候,他終究只是個普通人,他想不到折陽在逐漸轉(zhuǎn)變?yōu)槿松駮r,在剛剛脫離了他的保護后,會遭受那么可怕的折磨。 第一次,折陽被當(dāng)成怪物每日都在被“殺死”的折磨中,荊懸跟在折陽身后的魂靈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了轉(zhuǎn)變向厄的征兆,可是那時他才剛死,沒什么能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親眼看著他護在手心里的折陽痛哭、掙扎。 第二次,荊懸終于忍受不了,徹底轉(zhuǎn)變成了厄,折陽一直以為當(dāng)時的柴房門是那個人忘記了鎖,其實是已經(jīng)成為了厄的荊懸破壞了鎖,放折陽離開。 折陽當(dāng)時一直怕那些村民追上來,可他不知道,那些村民永遠(yuǎn)都追不上來了。 折陽逃跑后,荊懸徹底放任了自己心中的怨恨,花了一些時間轉(zhuǎn)變成了厄,當(dāng)他成為厄之后,因為過度的怨恨甚至魂靈都凝實了,才讓溫書清的祖輩看到了他。 懷著滔天恨意的荊懸,毫不猶豫地屠殺了所有吞吃過折陽、傷害過折陽的村民。 溫書清因為長輩的原因只知道荊懸屠殺了第二次傷害折陽的那些村民,但是他們都不知道,就連第一次傷害折陽的那些村民,荊懸也殺了。 不論老弱婦孺,凡是傷害過折陽的人,他一個都沒放過。 從那以后,荊懸躺在墳?zāi)估锏氖潜懵坏鬲z召紋侵蝕,他也最終背上了滔天罪孽,成為了極厄邪祟。 可以說折陽供奉了荊懸九百多年,不只是在復(fù)活他,也是在幫助他變強。 折陽親手供奉出了一尊邪神。 如今這尊邪神即將魂靈歸位,徹底醒來。 折陽后來似乎又看到了很多記憶碎片,可他大腦有些混沌,大部分都記不清了,等他再次睜眼,茫然了許久,才慢慢坐起來。 這里是衛(wèi)家的大廳,他躺在沙發(fā)上,周圍沒有人。 他立刻喊道: “荊懸?” 衛(wèi)舒雋從一旁走出來,遞給折陽一杯水: “您醒了?” 折陽沒接水,起身追問: “荊懸呢?” “還在祠堂。” 折陽立刻往暗門走,一路穿過外間走進內(nèi)間,看到了正坐在牌位前沏茶的荊懸。 荊懸指尖動作熟練優(yōu)雅,怎么看都像是恢復(fù)了正常的樣子。 折陽下意識地轉(zhuǎn)身,他身后空空蕩蕩的,并沒有荊懸的另一半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