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如此，顧大江還是色厲內(nèi)荏地罵道：“白眼狼，你最好說話算話，要不然，老子饒不了你。”

    顧立春沒想到這么順利，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離開。

    立夏跟在他身后，一臉狗腿地笑道：“大哥，你真厲害，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顧立春笑而不語。

    兩人回去接著吃飯，小滿和小雨一臉敬佩地看著顧立春，田三紅也在看他，只是欲言又止。

    顧立春解釋道：“娘，吃飯時若不開心，會得胃病的，一起吃飯，他不高興，咱也不高興。以后就這么著吧，我跟他說好了，飯分開吃，量不會少的?！?/br>
    顧大江這種人，顧立春恨不得現(xiàn)在就扔到垃圾堆里去，可現(xiàn)在現(xiàn)實(shí)情況不允許，他打算再忍幾年，等到改革開放了，如果他還這樣，田三紅的思想工作又能做得通，他就讓兩人離婚。

    秋收還在繼續(xù)，還是一如繼往地累，不過顧立春對此都麻木了。

    中午下工回來時，顧立春正好看到二奶奶正背著一捆柴草慢騰騰地走著，她的背佝僂得厲害，身材瘦小，那捆柴草像一座大山似的壓在她身上。

    顧立夏連忙走過去，心疼地說道：“二奶，你有活怎么不叫我們？來來，給我?！?/br>
    顧二奶奶笑道：“沒事，東西不重，我能背得動?！?/br>
    不過，她也沒堅(jiān)持，把東西卸下來交給顧立春。

    兩人邊走邊說話，路上遇到人，大家互打招呼。

    有人還說道：“喲，立春在幫你二奶干活呢，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快到家時，還看到了二奶奶家的鄰居左大娘，左大娘看到顧立春是一臉驚訝，她皮笑rou不笑地道：“立春，你敢?guī)湍隳谈苫盍耍坎慌履愕丶伊R你？”

    顧大江跟二奶奶不和睦，自從他成家搬走后，兩家就很少往來，但二奶奶跟田三紅和幾個孩子挺好，可是顧大江不讓他們來往，一看到田三紅幫二奶奶干活就打罵他。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

    雖說顧立春也不待見這個養(yǎng)父，但在外人眼里，他們就是一家人，因此該維護(hù)還是得維護(hù)。

    顧立春稍一醞釀，臉上流露出乖巧無害的笑容：“左大娘，你瞧你說的，我?guī)投棠谈苫钅遣皇菓?yīng)該的嗎？我爹罵我干啥？我知道，我爹以前跟二奶有點(diǎn)誤會，頂過幾次嘴，這不是很正常嗎？我記得建設(shè)叔也經(jīng)常跟你頂嘴呢，也沒見你孫子不理你，你說對不對？”趙建設(shè)是左大娘的大兒子，為人比較正直，他看不慣自家老娘的碎嘴，跟她吵過好多回。這一點(diǎn)，大家都心知肚明。

    左大娘聽顧立春提起這個，就有些訕訕的，她能說不對嗎？

    顧立春已經(jīng)拿話頂出去了，也不想往深了得罪她，像左大娘這種危害不大的小人，能別得罪就別得罪，有時還能利用一下，像上次，她就幫了自己不少忙。

    顧立春說到這里，話題一轉(zhuǎn)，“對了，左大娘，我還沒問你呢。劉青山這幾天怎樣？那個女人抓到了嗎？”

    左大娘一聽顧立春提到她的老本行，雙眼冒著興奮的光芒，立即又開始眉飛色舞地說起最新消息來。

    “我跟你講，這事都在壓著哪，要不是忙著秋收早鬧起來了。聽人說，他媳婦已經(jīng)有了幾個懷疑對象，一個是隔壁村的寡婦趙彩霞，一個是王春燕的堂姐王春香，還有一個我還沒打聽出名字。不過，這兩個女人可都是有名的潑辣貨，沒一個是善茬，這戲可就好看嘍?！?/br>
    顧立春：“……”

    他想了想，試探道：“那就是說，其實(shí)劉青山有可能是被這幾個女人的男人給打的？”

    左大娘一拍大腿，興奮地道：“對對，我也是這么想的?！?/br>
    再聊下去，左大娘跟自己惺惺相惜可就麻煩了。

    顧立春立即打?。骸白蟠竽?，其實(shí)我不太關(guān)心劉青山跟誰好，畢竟我還只是個孩子，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被誰打的，我怕他再訛我。”

    左大娘會意，“你放心，等打他的人找到了，大娘會告訴你的?！?/br>
    顧立春趕緊告辭，背著柴草進(jìn)了二奶奶家的院子。

    二奶奶而帶微笑地看著顧立春，說道：“立春哪，我咋覺著你變聰明了？”

    顧立春道：“二奶你還別說，上次我發(fā)高燒，感覺腦子里的漿糊燒干了，人開竅了。”

    二奶奶也跟著笑，不過，顧立春以前也不傻，他雖然嘴里不說，但心里什么都明白，讀書時成績也不錯。況且，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性格有變化也很正常，二奶奶也沒怎么懷疑他。

    顧立春放下柴草又去打水，把水缸打滿才離開。臨走時，二奶奶硬塞給一包零食。

    “這是你姑從市里寄來的零嘴，本來準(zhǔn)備中秋再給你們的，正好你來了，就拿回去吧?！?/br>
    顧立春本不想要，但想到她是出于一片真心，就收下了。

    二奶奶想了想，還是囑咐道：“別讓你爹知道?！?/br>
    顧大江當(dāng)初是帶著怨氣去二爺家，因?yàn)椴皇怯H生的，二爺和二奶也不好管得太狠，但也因此讓他養(yǎng)成了他自私自利、好吃懶做的性格，他跟二奶家的閨女顧紅玉也不和，一個不好就說：“到底不是親生的爹娘，你們虐待我?！?/br>
    顧紅玉往家里寄東西，二奶奶起初會分給他們一些，但顧大江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嫌棄二奶奶給得太少。有一段時間，他在外面胡吃海喝又賭牌，沒錢就來找二奶奶要，二奶奶不給，他就罵罵咧咧，什么難聽話都往外說，把二奶奶氣病了幾回，顧紅玉知道后跟顧大江大鬧一場，兩人徹底撕破臉。

    想起這個渣爹，顧立春就頭痛不已，他只好說道：“二奶，我爹現(xiàn)在老實(shí)多了,你不用擔(dān)心他找事，以后有什么活，你就叫我或者是立夏立冬都行?！?/br>
    二奶奶一臉欣慰地道：“好，你們以后也要常來二奶家玩?！?/br>
    顧立春回到家里，把東西分給弟弟meimei。一共十顆糖，六塊江米條。

    顧立春給弟弟meimei一人兩顆糖，他自己一顆，還給田三紅一顆，江米條也是一人一塊。雖然他對這些東西的興趣不大，但是不能讓弟妹們養(yǎng)成習(xí)慣，覺得好吃的就該是他們的。他可沒興趣做那種一心奉獻(xiàn)的大哥。

    四個小的拿到零食，高興得不行。

    田三紅非要不吃，小滿硬塞到她嘴里：“娘，你也嘗嘗?！?/br>
    “你這孩子。”田三紅嘴上嗔怪，但臉上的笑容卻更多了。

    顧立春趁機(jī)說道：“二奶奶把咱爹養(yǎng)大，就是咱們的親奶奶，以后你們有空要多去，有活就幫著干。爹要是敢說什么，就告訴我?！?/br>
    幾個孩子齊聲答應(yīng)。

    顧立春想起顧紅玉，就問田三紅：“娘，你覺得我姑這人怎么樣？”

    田三紅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反問道：“你說誰？”

    顧立春忙道：“就是二奶奶家的紅玉姑姑?！?/br>
    第13章 姑姑

    田三紅恍然，她低頭想了一會兒，才用有些落寞的聲音說道：“其實(shí)，你姑那人不錯，大方，明理；你姑父也還好，人家雖然是城里人，可沒有看不起咱們的意思，就是吧……”她話沒說完，顧立春也明白。就是他爹太渾了，貪心不足蛇吞象，硬是把一門好親戚給作沒了。

    顧立春又問道：“那我姑和姑父是干什么工作的？”

    “你姑原先是縣里供銷社的，前幾年，你姑父調(diào)到市里了，她也跟著去了，應(yīng)該還是在供銷社吧。你姑父是啥局的來著，我記不清了。要不你哪天問問你二奶?！?/br>
    顧立春道：“以后再說吧?！?/br>
    顧立春問完，心思就活動開了，現(xiàn)在是七二年，離動亂結(jié)束還有四年，距高考恢復(fù)還有五年，做生意是投機(jī)倒把，小打小鬧還勉強(qiáng)可以。再做大一些就很危險。

    一般人的出路只有兩條：當(dāng)兵或是當(dāng)工人。當(dāng)兵他不太想去，他的性格自由散漫，而且體質(zhì)也不行，也通不過。等他鍛煉好也是兩年以后。當(dāng)工人，也難，畢竟人家城里的知青都下放到農(nóng)村來了。工作崗位供不應(yīng)求，一個蘿卜一個坑。沒關(guān)系沒后臺，連臨時工都不好找。

    他覺得顧紅玉說不定能幫到他，雖說她跟顧大江鬧翻了，但以她的性子，對他們兄妹幾個應(yīng)該不至于太過遷怒。他若是厚著臉皮上門走動也未嘗不可。顧立春決定去試一試。

    秋收進(jìn)行了半個多月，終于到了尾聲。玉米棒子已經(jīng)收到了倉庫里，黃豆割完拉到村口的曬場上，高粱小米也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砍玉米桿子，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活計(jì)。

    中秋節(jié)時秋收還沒完，大家都沒過，現(xiàn)在活干得差不多了，大隊(duì)便給社員放了半天假，補(bǔ)過中秋。

    顧立春知道，秋收過后，交完公糧，種上麥子，就差不多到了農(nóng)閑時候。農(nóng)閑時候，大人還有可能去挖溝渠、清理河道之類的，像他這樣的，就沒什么活了，去市里姑姑家的日程就可以提上來了。不過，這事先得經(jīng)過二奶奶的同意，顧立春決定抽空試探一下二奶奶的意思。

    因?yàn)橐a(bǔ)過中秋，村民多少會改善一下伙食。顧立春也打算趁著這機(jī)會光明正大的給全家補(bǔ)補(bǔ)營養(yǎng)。午飯后，他就帶著立夏立冬和小滿進(jìn)山。

    這一下午，兄妹四人收獲頗豐。

    先是小滿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窩野雞蛋，立夏逮到了一只野雞，顧立春還釣到了三條魚，半簍子蝦，另外兩人也摘了不少野果。

    小滿激動得小臉通紅：“大哥，以后咱們要常進(jìn)山?！?/br>
    立夏比小滿更興奮：“我覺得只要跟著大哥進(jìn)山，就一定不會空手?！?/br>
    立冬附和道：“二哥說得對?！?/br>
    顧立春笑道：“今天這是運(yùn)氣，可不是每次都有這么好的運(yùn)氣的?！?/br>
    三人一起點(diǎn)頭，“明白?！?/br>
    四個人商量這些東西怎么吃，顧立春稍想了想便做出決定：“野雞不吃了，拿縣里賣掉。不對，不賣，讓娘做成風(fēng)干雞，三條魚，今天燉兩條，另外一條做成咸魚，我有用。蝦米和雞蛋都吃了?！?/br>
    “嗷嗷。”立冬激動得歡呼起來。

    沒叫兩聲，立冬的耳朵就被立夏揪住了：“你嗷嗷啥呀，你想被人聽見呀，真傻?！?/br>
    小滿也在旁邊說道：“就是三哥，你做事要多動動腦子?！?/br>
    立冬耷拉著腦袋不反駁。

    顧立春看著這三人，這個二弟的腦確實(shí)不太好使，又憨又直，凡事非得說透了才明白，不像立夏和小滿，自個兒能琢磨明白。

    不用顧立春開口，立夏和小滿輪流給立冬上課。

    “立冬，你記住了，以后別人問你話，你就一問三不知。別人再問，你就反問他，你家有多少錢？有多少糧食？天天吃啥好吃的？他不說你也問，把對方問跑為止。”

    小滿說道：“就是，村里那些人沒幾個好的，都見不得人好，你得小心他們，可別連累了大哥?！?/br>
    小滿今年九月才開始上學(xué)，她上學(xué)雖晚，但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明年有跳級的打算。

    她這上學(xué)機(jī)會是顧立春給爭取的，按照顧大江那重男輕女的德性，是不準(zhǔn)備讓她上學(xué)的，小滿要上學(xué)，他也堅(jiān)決反對，被顧立春一句話給懟回去了：“錢是我賺的，我說讓她上就上，不服你憋著?！?/br>
    田三紅也苦口婆心地勸，顧大江不同意也沒法。

    就這樣，九歲的小滿成了小學(xué)一年級的學(xué)生，雖說有點(diǎn)晚，但農(nóng)村孩子普遍上學(xué)晚，班里比她大的也有。

    小滿對于顧立春是言聽計(jì)從，她和立夏成了顧立春的兩個小跟班，小雨都有些吃醋。

    兄妹四人滿載而歸，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在竹簍上面蓋上一層厚厚的青草和野菜。

    田三紅看到這么多東西，不由得嚇了一跳。

    顧立春趕緊把自己的安排說了。

    田三紅遲疑道：“野雞和魚拿縣里賣掉就行，為啥要腌上？新鮮的不是更好賣嗎？”

    顧立春沉吟片刻，還是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娘，馬上就是農(nóng)閑了，咱家這種情況，分的糧食肯定又不夠吃，總不能年年都借大隊(duì)的糧食吧，我想找個臨時工干，可咱家又不認(rèn)識什么人，想來想去，我只能厚著臉皮去求我姑了。大老遠(yuǎn)的，我總不能空著手去。”

    田三紅一臉擔(dān)憂：“去你姑家呀，能行嗎？畢竟當(dāng)時鬧成那樣。”

    顧立春道：“跟我姑鬧翻的是我爹，我姑對咱們娘幾個還是挺好的，我爹犯渾不懂事，總不能我也跟著犯渾。以前我年紀(jì)小，大人的事插不上嘴就算了?，F(xiàn)在我大了，有些事就得去做?！?/br>
    田三紅想想他們一家跟顧紅玉的恩怨，確實(shí)，兩家沒鬧翻前，紅玉對她和幾個孩子都挺好的，她當(dāng)時在供銷社上班，吃的用的沒少補(bǔ)貼他們?？烧l讓顧大江是個無底洞呢，怎么填都填不滿，又不知感恩。就算是鬧翻了，立春生病時，他親奶奶親大伯不聞不問，還是二嬸拿錢幫忙請的醫(yī)生，就沖這點(diǎn)，田三紅一輩子都感激他們一家。

    想到這里，田三紅不再猶豫：“立春，你說得對，你爹犯渾，咱不能跟他一樣。他斷他的，咱們該走走。這雞和魚我給你腌上，到時你帶上。我再想辦法給你弄點(diǎn)別的特產(chǎn)。”

    顧立春笑著說道：“我就知道娘肯定會支持我，對了，晚飯我想請二奶過來給咱一起吃，行嗎？”

    田三紅略有些為難：“我是愿意，可你爹……別到時候鬧得不愉快?！?/br>
    顧立春早有打算，他笑道：“我爹的事我自有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