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顧立春也不認(rèn)為從此就可以顧大江就放縱不管了，他囑咐立夏：“咱爹這種人，過得不好時破罐子破摔；過得稍好些，難免會小人得意，你跟娘都注意些，時刻盯著他，一旦發(fā)現(xiàn)不對，就想辦法告訴我。我要是回不來，你們可以去紅河農(nóng)場捎口信給看門的陸大爺，說我的名字就行?！?/br>
    立夏連連點頭：“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監(jiān)督爹的。咱就當(dāng)他在改造?！?/br>
    第二天早上，顧立春吃過早飯，騎著行車去鎮(zhèn)上溜達(dá)一圈，買了一堆調(diào)料、幾斤鹽、一斤糖、一斤rou，把田三紅心疼壞了，她埋怨道：“你手里就不能留點錢？”

    顧立春笑道：“娘，我可是帶著任務(wù)來的，昨晚那rou包子是農(nóng)場里的朋友送的，人家愛吃你做的豆豉，上次沒吃夠，這次拿rou包子跟我換，我是個厚道人，你給醬豆里面加點rou，別怕費料。下次那貨沒準(zhǔn)還拿rou包子跟我換。”

    田三紅道：“醬豆咱家有，人家愛吃，你帶回去就行，咋還用rou包子換？”

    顧立春跟他解釋，送禮都是相互的，人家也不樂意欠他。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田三紅也不多說，趕緊去忙活，要炒瓜子，要制作豆豉，還要收拾一堆東西，反正夠忙的。還好二奶奶來給她幫忙，兩個人的速度快了許多。

    顧立春午飯前又去了葉家一趟，給他們送了些農(nóng)場產(chǎn)的零食。田桂英非要留顧立春吃飯，顧立春委婉謝絕：“我下午還得回農(nóng)場，時間來不及，過年回來再吃。”

    葉超拍著他的肩膀道：“你說話要算話?！眱扇讼嘁曇恍?。

    吃完午飯，顧立春開始帶著兩個弟弟修自行車，吳胖這自行車其實不算太破，就是能他糟蹋得太狠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騎的，破成這樣。

    顧立春從農(nóng)場空間里拿出除銹劑，給車身噴了一遍，讓立夏立冬把鐵銹擦掉，清洗干凈，他又給鏈條上點潤滑油，車后座還綁了兩個結(jié)實的竹筐，裝東西特方便，田三紅給車座子縫了個藍(lán)色的布墊子，里里包著一層舊棉花，坐上去舒服多了。

    這么一折騰，自行車跟換了個樣兒似的，以前是三成新，現(xiàn)在有六七成新，顧立春看著還算滿意。

    他們在院子里洗自行車，田三紅和二奶奶在灶房忙著炸醬豆炒瓜子，一陣陣香味飄出來，直往人的鼻子里鉆。顧立春沒忍住，被豆豉的香辣嗆得打了個噴嚏，這下吳胖那家伙肯定很高興。

    田三紅把瓜子炒好，放晾，用布包好，放在簍子里，裝在自行車后座一側(cè)的筐里。豆豉是用罐頭瓶子裝著的，田三紅怕路上顛簸壞了，就隨手用茅草編了殼子套上，還能用手提起來，很方便。

    豆豉一共做了六瓶，這次的料放得很足，蔥姜蒜辣椒自不必說，關(guān)鍵是還有rou粒，雖然切得很碎，但那也是rou呀。蘿卜干和咸菜也是必不可少。二奶奶也送了吃的來，她送了一小簍自己炸的排叉和五張蔥花餅，顧立春忙道：“二奶奶，這些東西又費油又費白面，以后可別這么弄了?！?/br>
    二奶奶笑道：“你一個月就回來一趟，給你補補?！?/br>
    五張蔥花餅，顧立春留下兩張給弟弟meimei吃，他在農(nóng)場不缺白面吃。

    顧立春騎著自行車回農(nóng)場，立夏立冬他們四個一直跟在后面。

    顧立春突然想起什么，便給四個人每人發(fā)了三毛零花錢。四個孩子收到這么一筆巨款，都吃了一驚，雖然心里很想要，但都懂事地拒絕了。

    顧立春道：“都收下吧，這是給你們的零用錢。不過有一點，不能亂花，要買最需要和最有用的。我要是知道誰亂花，下次就取消?！?/br>
    立夏帶頭表示：“大哥，我決不亂花?！?/br>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表示。

    顧立春又說：“快期末考試了，你們都給我好好學(xué)習(xí)，進(jìn)步最大的有獎勵。”他沒說成績最好，那樣的話，立冬直接出局。

    三個大孩子笑逐顏開，一個個都卯足了勁準(zhǔn)備發(fā)奮努力。

    到了村口，就發(fā)現(xiàn)一堆人圍在那里，顧立春沒法騎車，只能繼續(xù)推著車子走。

    大家伙紛紛跟顧立春打招呼：

    “立春，這就要回農(nóng)場了？”

    “立春，你這自行車大變樣了，怎么變新了？”

    ……

    顧立春笑著回應(yīng)他們：“農(nóng)場只放兩天假，明天就得上工，自行車給擦洗了一下?！?/br>
    這時，就看見顧驚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大家一看到顧驚蟄，都不自覺地安靜下來，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兩個。

    一個月不見，顧驚蟄的變化有點大，變得黑瘦許多，面容憔悴，目光陰沉，隱隱帶有一絲戾氣。

    他就站在那兒，用陰沉沉的目光看著顧立春，顧立春言簡意賅地問道：“有事？”

    顧驚蟄用沉重的語調(diào)說道：“立春，奶奶快不行了，她要見你?！?/br>
    第33章 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你好

    顧立春看看一臉沉重的顧驚蟄,  看看耳朵豎得老高的鄉(xiāng)親們，這道德綁架綁綁成這樣，他說不想去能行嗎？

    去就去唄,  他倒想看看這一家子又想唱哪出？顧立春把自行車交給小滿小雨看著,  他領(lǐng)著立夏立冬進(jìn)屋進(jìn)去看看。

    那些鄉(xiāng)親們也想跟著進(jìn)去看熱鬧,  卻被顧驚蟄攔住了,  連立夏立冬也被攔在院門外。

    “對不起,  各位,  奶奶身體不好，不能見太多人,  立春一個人進(jìn)去就行了。”

    顧大海家的房子是村里數(shù)得著的氣派，以前總是人來人往,  現(xiàn)在卻是冷冷清清。

    房間里空蕩蕩的,  顯得愈發(fā)陰冷,  老太太頭朝里側(cè)躺著，時不時地咳嗽一聲。

    顧立春進(jìn)了屋，喊了聲：“奶奶,  你要見我？”

    楊老太呻、吟兩聲,  有氣無力地叫了聲：“立春來了？”

    顧立春慢慢走到床前,  站定，低頭看著楊老太：“你有事就說吧,  我一會兒得回農(nóng)場?！?/br>
    楊老太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子,  面對著顧立春,  她瘦了不少，一張臉愈發(fā)顯得凌厲刻薄，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老太太。顧立春看著她這副模樣，說不上同情憐憫,  但也沒有要繼續(xù)報復(fù)的心思了，只要她別再招惹自己，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老太太的眼睛盯著顧立春，語帶諷刺：“看樣子你在農(nóng)場過得不錯，長高了長胖了?！?/br>
    顧立春不知怎么回答，這次回來所有人都這么說，他自己倒沒有感覺。

    楊老太突然嗓門一拔高：“你過得好了，你知道我們一家子過得什么日子嗎？你大伯和大伯母去勞改了，去幾千里外的邊疆啊，要勞改十五年，等他回來都老了，他可是大隊長啊。大寒被辭退了，你姐在婆家也過得不好，驚蟄退學(xué)了。我們一家子這樣，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br>
    顧立春靜靜地看著楊老太，“你們一家過成這樣真的是因為我嗎？你再想想，往根上想。

    如果不是你非要那二百斤糧食五十塊錢，非要把我們家往絕路上逼，事情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再退一步說，如果你們當(dāng)時接受于書記的教育，遵守規(guī)矩，就此罷手不再鬧事，也不會有后面那件事情。是你們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絕路?！?/br>
    楊老太劇烈地咳了一聲，指著顧立春氣得說不出話來。

    顧驚蟄聽到咳嗽聲，猛地沖進(jìn)來，指著顧立春喊道：“顧立春，奶奶都這樣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顧立春道：“我聽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奶奶說話還是沒有變善，那就證明她的身體沒問題?！?/br>
    顧驚蟄和楊老太：“……”他們都不知道這句話還能這樣用。

    顧驚蟄沉默一會兒，又說道：“顧立春，我知道你一直怨恨奶奶把你家往絕路上逼，其實事情不是那樣的，奶奶沒有真的想要那么多糧食，我們家當(dāng)時不缺你家那點糧食，她就是受了小人的挑撥，氣你們一家人沒把她放在心上，你知道的，老人上了年紀(jì)就跟小孩一樣，喜歡賭氣。”

    顧立春學(xué)著他的口吻道：“顧驚蟄，我也知道你一直怨恨我們家，覺得是因為我們家你們才落得這個下場。其實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們家真的沒有想那么做，也沒有想到會有那樣的后果，誰知道你們家床下有地窖，誰知道地窖里有糧食和古董，你知道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們亂跑亂翻也很正常?！?/br>
    顧驚蟄氣得滿臉通紅，雙眼迸射出憤怒的光芒，但他同時又無話可說。

    顧立春一攤手：“你看，我比你更有理由為自己開脫，可你不會相信。那你又哪來的自信認(rèn)定我會信你那些鬼話？就憑我比你更要臉更善良嗎？”

    顧驚蟄咬牙切齒：“顧立春！”

    楊老太又咳嗽起來，她沖顧驚蟄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顧驚蟄的胸脯劇烈起伏著，盯著顧立春看了一會兒，咬著唇默默地退了出去。

    楊老太用死沉沉的目光緊盯著顧立春：“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再爭誰的對錯，沒啥意思了?！?/br>
    顧立春：“你說得對，以后都別爭了?！币矂e找我了。

    “立春，”楊老太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顧立春知道戲rou要來了，便認(rèn)真觀看楊老太的表演。

    “因為你爹過繼給你二奶奶，我跟你二奶又不和，我不敢跟你們一家走得太近，就怕你二爺二奶他們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你們兄妹幾個都怨我不疼你們。”

    顧立春淡淡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們幾個不怨也不恨?！碑?dāng)然也對你沒感情。

    楊老太繼續(xù)說：“我沒幾天日子了，下次見面不知道我還在不在。”

    顧立春：“你放心，你一定還在的?！钡満钋?。

    楊老太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想讓自己更溫和些，但是看上去卻更驚悚了。顧立春不忍心告訴她。

    楊老太覺得自己鋪墊得夠多了，是時候進(jìn)入正題了：“立春，奶奶的日子不多了，可我放心不下你大伯一家呀，你大伯大伯母去邊疆了，驚蟄從小嬌養(yǎng)著，從來沒吃過苦，沒干過重活。你能不能讓奶奶走得安心些，把你的工作讓給驚蟄，你年紀(jì)還小，去學(xué)校念書也行，讓你姑再給你找份工作也行。你說好不好？”

    顧立春故作驚訝道：“奶奶，你怎么能這么想呢？你臨走還想再坑我一回，你覺得你還能走得安心嗎？你將來到了下面，你難道不怕我親爺說你吃相太難看，你不怕我二爺去找你算帳？奶奶，我正是為了讓你走得安心才不能答應(yīng)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你好。”

    楊老太被噎了一下，半晌沒說話，她只能用咳嗽來掩飾自己，邊咳邊控訴道：“立春，你就沒有良心嗎？你毀了你大伯一家，你一輩子會安心嗎？”

    顧立春反問道：“奶奶，你有良心嗎？有的話拿出來讓我看看啥樣的?！?/br>
    楊老太死死地瞪著顧立春，顧立春一攤手：“你看，你自己都沒有，怎么能指責(zé)我沒有?！?/br>
    楊老太氣得直翻眼白，險些暈倒過去。

    顧驚蟄又沖進(jìn)來了，他過去扶住楊老太，好聲勸道：“奶奶，你什么也別說了，他這個人不是人?！?/br>
    顧立春唉了一聲：“如果人都像你這樣，我也不想當(dāng)人了。做為你的同類覺得丟臉。你們要是說完了，我該走了?！?/br>
    楊老太掙扎著要坐起來，聲嘶力竭地喊道：“顧立春，我給你臉你不要，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了。你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我就吊死在你家門口，我倒要看看你們一家背著逼死老人的名聲以后還怎么活！”

    顧立春站定了，回頭看著楊老太，一字一句地說道：“第一，我不相信你舍得死，一個真正想死的人不會這樣大張旗鼓，他們一般會在深夜，拿根繩子往房梁子一扔，把脖子往繩索里一伸，再把腳下的凳子一踢，一定要把凳子踢遠(yuǎn)些，免得自己反悔。第二天人們發(fā)現(xiàn)時，這人伸著長長地舌頭，已死去多時；第二，你要真想吊死在我家門口，我提供給你一根麻繩，從農(nóng)場帶來的，結(jié)實耐用。最后，不管你死沒死成，我都會把真相說出去，說你畏罪自殺，死前還想威脅我把工作讓給你孫子，這主意正是你那好孫兒出的。你先前要糧食也是他攛掇的，你若不想你的好孫子一輩子都背負(fù)這樣的名聲，你盡管去做。反正我無所謂?！?/br>
    顧立春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他出來時，立夏立冬正像壁虎似的趴在院門上偷聽，這一開門，險些把兩人閃趴下。

    顧立春哭笑不得，給了兩人一人一個腦崩。

    顧立春看著時間不早了，推著自行車就趕緊走。兄妹四人仍舊在后面跟著，還不停地問他奶奶都說啥了。

    顧立春言簡意賅：“奶奶讓我把農(nóng)場工作讓給驚蟄，我不愿意，她說要吊死在咱家門口，我說你要去吊，我給你根麻繩?！?/br>
    兄妹四人先是驚訝地張大嘴巴，接著又一臉焦急：“還有呢？”

    “還有什么？完事了，我就出來了?！?/br>
    小滿不相信地問道：“就這么完了，奶奶不接著鬧了？”

    顧立春又說：“我說她要是死了，我就說她是畏罪自殺，還想用死來逼我，這主意都是她孫子出的，以后大家都會罵她孫子?！?/br>
    立夏和小滿腦子好使，一想就明白了。

    已經(jīng)出了村子，就不能再送了，顧立春攔住弟弟meimei：“趕緊回家去，我不在家，你們都機(jī)靈些。記住我的話，回村里就把這些話給散播出去，省得咱奶真去咱家上吊，別嚇著你們?！?/br>
    立夏和立冬連連點頭。

    立夏又問：“大哥，以后你不回來，我們能常到農(nóng)場看你嗎？”幾個孩子都對農(nóng)場很感興趣。

    顧立春搖頭：“有事去給我捎口信，常去就算了。家里沒有自行車，去了也不能住下，來回五六個小時，太麻煩了。”

    立夏不在意地道：“五六個小時算啥，早點起來就行了。”

    顧立春揮手跟他們告別，騎上自行車往農(nóng)場的方向去了。

    他突然想到，他這次回來都沒來及去見陳禹。算了，下回再說吧。

    顧立春沒料到，陳禹會在半路上等他。這家伙不知干什么去了，臉上還添了新傷，顧立春看著他臉上的傷口：“又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