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立春跟兩人使眼色：“怎么了？上次你們不是見過嗎？不認得了？”

    趙高最先反應過來：“哈哈，小魚換了身皮毛，我差點沒認出來。”

    陳禹白了趙高一眼，吳胖的眼睛睜得鼓鼓的，瞪著陳禹。

    三人之間的氣氛微妙又怪異。

    等到小康和孟念群進來，氣氛又為之一變。

    陳禹打量著孟念群，一臉地不悅：“小孟，你說你長得像誰不好，偏偏像顧哥，你模仿得很失敗?！?/br>
    孟念群一臉委屈：“我的年紀比顧哥大，是我先長這樣的。”

    吳胖接過話道：“那也是你不會長，你看看，我長得跟誰都不像?！?/br>
    孟念群看著他們大家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卻是一臉都不惱。

    他們正說著話，陳潔在屋里大聲喊道：“開飯啦，開飯啦。跑堂的，過來端飯?！?/br>
    孟念群和小康先跑過去，接著吳胖和趙高也跟過去。

    不一會兒，長桌上便擺滿了飯菜：最中間是一盆熱氣騰騰的燉魚，還有盤子炸小魚，四大盤青菜，都是時令蔬菜，主食是一簸籮烙餅。

    飯菜上齊，顧立春一聲令下，大家抄起碗就開搶。人人都爭先恐后，就連陳潔搶飯的動作也不慢。

    陳潔因為總跟他們幾個在一起，性子越來越豪爽，說話嗓門變大，也敢于爭執(zhí)吵架，干活麻利，風風火火的。從前熟悉她的人，見了都得大吃一驚。

    陳禹一邊扒著飯一邊羨慕地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心里全不是滋味。

    吃完飯后，陳禹再不舍得也得離開了。

    顧立春說道：“天快黑了，我騎車送你吧？”

    陳禹搖頭：“我習慣走夜路，不用送我。”

    見他態(tài)度堅決，顧立春也不再堅持，他找出一個破手電筒扔給陳禹。

    陳禹接過手電筒揣進兜里，揮手跟大家告別。

    顧立春送了他一段路，路上囑咐他道：“你回去幫我散布一些消息，就說我爹的撫恤金在我身上，不在家里。這樣多少能打消別人的念頭。”

    其實他臨走時就是這么告訴田三紅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忘了說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第二茬苜蓿收割的時間。因為有了第一茬收割的經(jīng)驗，這一回大家心態(tài)穩(wěn)了許多。借收割機，調(diào)配人手，分工分段，后勤保障，顧立春安排得妥妥當當。

    這個時候，顧立春投到市報的那篇文章終于見報了，據(jù)說張科長激動得老淚縱橫，連看了好幾遍。朱書記也是滿面春風，場辦的同志都為張科長高興，當然，也不能說都替他高興，還是有個別人心里酸溜溜的。比如說齊科，同樣是科長，他還是顧立春的直屬上司，怎么肥水就流到外人田里去了。當然，這話是不可能明說的。還有下面生產(chǎn)隊的幾個隊長，他們哪一次沒奮斗在生產(chǎn)第一線，怎么就榮譽就落到張科長頭上了？

    收割苜蓿這一天，來義務幫忙的陣容把大家都震撼住了。

    張科長帶領全家來幫忙收割，他媳婦張大嫂還給顧立春帶來了十幾個韭菜盒子，當然，東西最后被趙高吳胖他們瓜分了。

    張科長來就罷了，齊科也來了，到最后朱書記也來親自下場勞動。

    顧立春臨時去借了一臺相機，咔嚓咔嚓給大家伙拍了十幾張照片。

    拍照片的同時，顧立春的腹稿已經(jīng)打好了，兩篇文章《心不離群眾，身不離勞動》、《一顆紅心兩只手》。兩篇文章要達到兩個目的，一是繼續(xù)宣傳苜蓿，達到廣而告之的目的；二是宣傳干部參加勞動的精神，為后面的麥收提前造勢。

    五場的干部來就來了，誰也沒想到四場的人也來幫忙。四場的人由錢科長親自帶隊，江穆和馬同志也在。他們說是來幫忙，其實是來參觀收割流程。當然，顧立春是不可能放過他們的，來都來了，怎么能不干活呢？

    錢科長最后跟張大嫂他們分到一塊苜蓿地，這一塊地形不規(guī)則，地方小機器轉不開只能手動收割。張大嫂揮舞著鐮刀，飛快地割著苜蓿。有珠玉在前，錢科長只能硬著頭皮硬干。

    江穆跟孟念群吳胖分到了一組，孟念群動作飛快，吳胖埋頭大干，江穆也只得跟著悶頭干活。

    至于馬同志嘛，顧立春把他安排在朱書記身邊，你想上綱上線，有專業(yè)人士陪你嘮嗑；你想偷懶，有隔壁場的領導看著你。反正，馬同志一直老老實實地干活，沒出什么幺蛾子。

    他們收割到三分之二時，鄧場也回來了。鄧場一看這架式，不禁眉頭一挑。

    朱書記滿面笑容地跟鄧場打招呼：“哎呀老鄧，你怎么才回來呀。我們的活都快干完了。”

    鄧場二話不說，直接投入戰(zhàn)斗。

    這一次收割比上次快了兩天，收割完苜蓿，大家繼續(xù)分工合作，有的負責把苜蓿攤開晾曬，有的專門負責用工具砸扁苜蓿莖稈，以方便晾曬，還有人負責準備大量的油氈和雨布，以防止突然降雨。

    至于顧立春自己，他是時刻觀注著天氣預報，時刻注意著天氣變化，他甚至還跟農(nóng)場里的一些老人學會了怎么看云識天氣，當然，只是略懂皮毛，而且準不準還有待試驗。

    反正曬苜蓿的這幾天，顧立春他們一直都提著心，生怕天氣突變，好在天公作美，雖然中間有一天陰天，但沒有降雨，之后連著幾天都是大晴天。

    苜蓿曬得差不多時，就得用草繩捆成捆，壘成一個垛，放在苜蓿地旁邊，上面要蓋上雨布以防下雨，有一部分質(zhì)量好的放在豬場的倉庫里。

    從收割苜蓿一直到收進倉庫，江穆和四場的人全程盯著，顧立春也無所謂，又不是什么秘密，隨便他們。

    他們收割完，四場那邊的苜蓿也該收割了。

    苜蓿一收完，京城和省城那邊分別來了電話，要求發(fā)貨，特別是東風奶牛場的電話顯得很迫切。對方還說預定第三茬的苜蓿，定金稍后會和第二茬苜蓿的尾款一起打過來。接到電話后，一向不茍言笑的鄧場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接著，白大姐那邊就告訴顧立春說，鄧場和朱書記要開一個會。

    顧立春進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與會的主要是他們場辦各科室的人，下面各生產(chǎn)隊的都沒有來。這只是一個碰頭會，麥收動員大會估計得過段時間才開。

    顧立春拿著筆和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坐在梁科員身邊。他的對面就是鄧場和朱書記，王有成則習慣性地坐在朱書記旁邊，面前也放著筆和本子。張科長也來了，坐在白大姐旁邊。

    朱書記先發(fā)言，他先熱烈地表揚了農(nóng)牧科的職工：“省東風奶牛場的反饋很好，說咱們的苜蓿質(zhì)量非常高，還說只要我們能保持今年的質(zhì)量，他們可以跟我們長期合作。京市那邊，我猜測也差不多。明年，咱們五場要擴大苜蓿的種植面積，把它做為我們五場的一個特色產(chǎn)業(yè)?！?/br>
    畜牧科的眾人帶頭鼓掌，其他人也跟上。

    朱書記發(fā)完言，鄧場也簡明扼要地說了幾句，大家照例鼓掌。

    朱書記接過鄧場的話頭繼續(xù)發(fā)言：“今年小麥的長勢非常得好，是個大豐收年，上面很重視。要我們早準備，準備全，一定要打好麥收這場大仗。今天呢，咱們就先開個小動員會，過段時間，再開個總動員會。今天咱們先說一說關于各科室職工干部下去支援麥收的事情。我跟老鄧商量了一下，我們各科室派代表去生產(chǎn)隊支援麥收，我先表態(tài)，我們黨委派王有成做為代表，當然，我也會去現(xiàn)場，半天勞動半天辦公?！?/br>
    朱書記這話一出，王有成的臉上微微變色，他都有多少年沒參加體力勞動了，好容易進了黨委，卻又要親自下場勞動，而且還是麥收這種高溫下的高強度勞作，王有成想想雙腿都發(fā)軟。

    他盡力克制著自己，臉上才沒有流露出不滿的神色，盡量用平穩(wěn)的聲調(diào)說道：“朱書記，我服從組織安排?！闭f完，他面無表情地掃視了顧立春一眼，顧立春一臉認真地記錄會議內(nèi)容，直接無視之。王有成心里憋著一股火，想發(fā)泄又無處可發(fā)。不過，稍令他欣慰的是，顧立春在坑別人的同時也坑了自己。他自己也得下場勞動，到時候……

    王有成暗自咬牙不提。緊接著，白大姐做為后勤科科長做出表態(tài)：“我們科室派三名代表。我也去現(xiàn)場辦公。”

    生產(chǎn)科自然不用說，全體下場。

    輪到農(nóng)牧科這邊，齊科也表示，除了豬場留守的幾個老弱員工外，他們科也全體下場支援。

    大家表完態(tài)，朱書記環(huán)視一圈眾人，問道：“大家還有什么要補充的？都說一說，暢所欲言嘛?！睍h室一片安靜。

    朱書記見狀，只好點名發(fā)言：“小顧，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來說一說?！?/br>
    顧立春被點到名，站了起來，正要開口說話，鄧場往下一壓手：“坐下說吧。”

    顧立春只好重新坐下，王有成一見顧立春要發(fā)言，不由得坐直腰板，一臉地警惕。

    顧立春清清嗓子，說道：“對于我們五場干部職工支援麥收這一決議，我是完全贊同。不過，我還有一些個人的見解與朱書記略有不同?！?/br>
    朱書記沖顧立春點頭：“有不同見解才好嘛，你講?！?/br>
    顧立春的聲調(diào)平穩(wěn)，聲音清晰悅耳：“我對鄧場和朱書記去現(xiàn)場辦公這兒略有異議。當然，我不是說你們應該搞特殊。而是覺得，麥收之所以叫大會戰(zhàn)，就是因為它像一場戰(zhàn)爭，得有指揮官運籌帷幄，調(diào)動各項物資，應付各種突發(fā)情況。

    你們說一個將軍親自去打仗，那誰來指揮戰(zhàn)役？我們五場占據(jù)的面積大，人員分散，你們現(xiàn)場辦公，去哪個現(xiàn)場？萬一別的地方找你們匯報情況怎么辦？因此，我覺得你們兩位應該在后方指揮，讓我們這些科員沖在前線，特別是我們這些年輕力壯的，去年張科長得到了錦旗，為我們五場贏得了榮譽，今年也給我們這些年輕人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另外，我推薦陳潔同志，做咱們五場的通訊員，負責宣傳和鼓舞士氣?！?/br>
    朱書記對這個提議十分贊同：“說得對，各場都有通訊員，咱們也要有。不過，光靠小陳一個人怕是不行，小顧，你也一起，我家里有臺相機，拿給你用?！?/br>
    顧立春道：“好的，我服從安排。”

    鄧場瞥了顧立春一眼，道：“小顧不光要當通訊員，還要加更多的擔子。朱書記那邊有小王，我這邊也有需要個助理，由小顧臨時充當?！?/br>
    顧立春連忙表態(tài)：“好的鄧場，我是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兒搬?！?/br>
    朱書記笑呵呵地看了兩人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小顧啊，你這塊磚怕是得安了輪子，滿場跑了。”去年鄧場也有個助理小耿，結果麥收一結束，就被下放到生產(chǎn)隊去了，這會兒應該在庫房那邊當管理員。明明挺機靈的一個小伙子，結果卻被鄧場百般嫌棄。

    顧立春作為新人，還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朱書記也沒法提醒顧立春，那不是把鄧場得罪了嗎？他只用憐憫的目光瞧著顧立春。

    白大姐和齊科也是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王有成扯扯嘴角，心情瞬間變好許多。

    顧立春假裝沒看見眾人那異樣的眼神，他表露出新人受到重用時的那種復雜神色，隱隱的期待、興奮，還有一絲擔憂，再摻雜一點想得意又不敢張揚的矛盾。

    顧立春心說，我的演技越來越好了。

    第65章 貓和魚

    麥收從陽歷5月底開始一直持續(xù)到6月中旬,  20來天的時間，半個月的收割期，后面幾天還要把糧食上交國家倉庫,  開會總結等等一系列后續(xù)事宜,  等徹底忙完,  差不多就該到6月底了。這一個月內(nèi),  除非是有大病急病等特殊情況,  一般是不準請假。

    散會后,  白大姐和齊科就著手安排大家的休假問題,  從現(xiàn)在開始輪休,  有事的辦事,  要探親的探親，回來后,  就要立即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顧立春算了一下時間,  他也要回家一趟，看看家中的情況,  安排一些事項。

    白大姐知道他家里的情況,  特地問他想什么時候休假。

    顧立春道：“就這個周末休吧，2天就可以。”

    白大姐點頭，記下時間。

    做為場長助理，他得隨時向領導匯報自己的行蹤。

    鄧場長剛出長差回來,  顯然還沒緩過來,  一臉倦色,  聽完匯報,  他問道：“家里有什么困難嗎？”顧大江出事時，鄧場在出差，他沒有選擇事后安慰,  而是直接問需求。

    顧立春搖頭：“暫時沒有，一切都還好?！?/br>
    鄧場道：“以后有事可以找我?！?/br>
    顧立春由衷地感謝：“謝謝鄧場。”

    顧立春正要告辭離開，鄧場突然冒出一句：“我的助理可不好當?！?/br>
    顧立春脫口而出：“我知道?！?/br>
    鄧場濃眉一挑，一雙犀利的目光看著顧立春。

    顧立春鎮(zhèn)定如常：“像鄧場這樣嚴于律己的人肯定會嚴于律人，一猜就知道。不過鄧場，我的領導也不好當，有時候我的思維比較活躍，有時領導會時不時受到驚嚇?！?/br>
    鄧場的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意，“底線之上，法律之內(nèi)，再加一條，能給我圓過來，一切隨你。責任我擔?！?/br>
    顧立春語氣誠懇：“肯擔責的領導，才是覺悟高、思境高的好領導，我真是三生有幸?！?/br>
    鄧場擺擺手：“行啦，你這些都留著忽悠那些有需要的人。休假回來，過來我給你安排工作”

    顧立春笑著答應，告辭離開。

    顧立春回到豬場，就看見吳胖撅著嘴，滿臉地不高興，一問才知道，后勤科那邊不允許他跟顧立春一起休假。

    顧立春笑著安慰道：“這次我回去就呆2天，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br>
    吳胖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顧立春這次回家又帶了不少吃的，光是炸泥鰍就帶了小半籃子，另外還有米面糧油，他想起小雨的生日已經(jīng)過了，立夏和小滿也快過了，到時候，他肯定趕不回去，索性把生日禮物全部備好?，F(xiàn)在也不缺錢，他一口氣給兄妹三個一人買一雙小白鞋，一只綠色挎包，再一想可憐的立冬還得等到冬天，干脆也一起買了。

    趙高還給他拿來一副豬下水，幾根大骨頭，都是按成本價收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