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立春微微一笑，“呂同志，要不你提出一個切合實際的建議？”

    呂進步干笑一聲：“我正在想。”

    大家的看法跟呂進步不同，他們不認為顧立春不切實際，因為他們都深切體會到顧立春言語的煽動性和感染力，覺得他未必不能成功。

    白大姐道：“小顧，我贊同你去試試?！?/br>
    朱書記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小顧，我也支持你去試試。”

    鄧場在旁邊潑冷水：“你去三場的時候注意些，帶幾個保鏢?！眲e被人給揍了。

    第80章 壞事變好事（下）

    兩天后,  三場那邊托人給顧立春傳口信說，何文勇過幾天就要離開農(nóng)場，臨走前要請要好的朋友們吃頓飯,  請他有空過去吃飯。

    這頓宴席顧立春自然要去，他讓養(yǎng)母和二奶奶幫自己準備了一些方便攜帶的菜，鹵rou、鹵菜、炸小魚、咸鴨蛋，能帶的都帶上,  他又打了一壇白酒，一壇米酒，把自行車筐和后面兩個筐都裝得滿滿當當。

    顧立春臨走時還不忘囑咐立夏，“我今晚可能會喝醉,  晚上九點半，讓你胖哥去接我?！?/br>
    顧立春到知青宿舍時，大家早到齊了,  宿舍中間的長桌上擺著從食堂打來的幾大盆飯菜，他把自己帶來的菜往上一擺，立即引得大家眼冒綠光。

    何文勇不好意思道：“說好的我請客,  怎么還讓顧同志破費?！?/br>
    顧立春道：“我媽和奶奶非讓我?guī)?  說是讓你們嘗嘗她們的手藝，我們五場的年輕人都嘗過,  你們離得遠,  沒機會嘗，這次讓你們也嘗嘗?！?/br>
    在場的人忍不住羨慕五場的年輕人有口福。

    大家都是年輕人,  客套話不多說，直接開吃開喝。

    這一開席，顧立春帶來的菜就成了大家最先進攻的目標。這些人看上去斯文，吃起飯來是真兇猛。最先搶光是的炸小魚,  接著是鹵rou，鹵菜，最后，連鹵rou湯都被人用來拌米飯了。

    “這炸魚真香，又酥又香?！?/br>
    “最好吃的還是鹵rou?！?/br>
    “……rou湯也好吃?！?/br>
    大家越聊越熟，越喝越放得開，也沒有誰不好意思。

    宋勇一臉遺憾地對顧立春說道：“顧同志，你當初怎么就去了五場，你要來三場，咱們不就早認識了？”

    顧立春連喝了幾杯酒，醉眼迷離：“嗐，當初介紹我來的人說，我是年輕人就是要去艱苦的地方鍛煉，還說什么，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看都差不多，反正哪里都不好干?！?/br>
    這番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他們對顧立春就更親近了。

    顧立春繼續(xù)訴苦：“我們五場太缺人了，一個人都頂三個用。你看看我，名義上是農(nóng)牧科的副科長，實際上我還得管著林業(yè)、漁業(yè)，還得給鄧場做助理，整天忙得腳不沾地?！?/br>
    有人說：“你這是能者多勞。”

    也有人羨慕他：“顧同志，你忙得有意義，不像我們，天天又忙又累，感覺好像沒什么意義?！?/br>
    顧立春道：“都是為革命事業(yè)做貢獻，都有意義。咱們大家是革命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兒搬?！?/br>
    “不過呢，”顧立春話鋒一轉(zhuǎn)，“就算是磚，也要磚盡其用，青磚紅磚水磨磚，每種磚的用處是不一樣的。算了算了，不聊這些，咱聊點輕松的。”

    大家繼續(xù)天南海北地閑扯，眾人發(fā)現(xiàn)顧立春真是個寶藏，什么話題他都能聊上幾句，從今年春季的廣交會，到中日投資建設海底電纜，國際的，國內(nèi)的，省里的，縣里的，沒有他不知道的。

    大家越跟他聊就越愛聊，不知不覺中，顧立春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一圈人。

    “顧同志……”

    “小顧……”

    有向他請教的，有跟他探討問題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顧立春就沒有閑著的時候。

    大家說著說著就提到了這次推薦名額的事，何文勇再次舉杯敬酒，對顧立春表示感謝，顧立春不太在意地擺擺手，說道：“多大點事，何同志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跟你說，我四年之內(nèi)都不打算去上大學，我是家中的長子，我得照顧我弟弟meimei呀。別說是你這種情況，換了別人我也會讓的?！?/br>
    顧立春是說者有心，這幫知青是聽者更有意。

    很快，就有人試探道：“顧同志，以后農(nóng)場再有招生計劃，你們五場是不是也可以占有一個招生名額？”

    顧立春點頭：“原則上應該是這樣的，別的場都有，憑什么我們五場沒有？以前是我們沒要，從此以后就得要，一切按規(guī)矩來，我得為我們五場的年輕人爭取機會。反正他們出身都合格，文化水平不夠，就去學唄。我上夜校就帶上我們農(nóng)牧科的人?！?/br>
    大家忽然明白了什么。當年五場新建，除了少部分干部是主動請纓外，其余人等都是直接“發(fā)配”過去的，這些發(fā)配過去的，一部分是因為工作能力欠佳，還有一部分是沒關(guān)系沒門路。

    這就導致五場不但缺人，更缺人才。有能力有干勁的年輕人更容易受到重用，看看顧立春就知道了，這才去多久就升上副科了，連那個大老粗趙高都當上科員了。

    而且五場以后也有招生名額，知識青年少，有文化的人也少，最具有競爭力的顧立春又不參與競爭……

    大家的心思開始活動開來了。

    這一活動不要緊，大家就想從顧立春嘴里套點消息，還好這家伙酒量不太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的，說話舌頭都捋不直。

    吃飽喝足以后，顧立春搖搖晃晃地起身離開。眾人見他醉成這樣，要留他住下。顧立春擺擺手：“不用不用，一會有朋友來接我?！?/br>
    吳胖在九點半的時候開著拖拉機來接顧立春，趙高也來了。

    眾人把顧立春扶上車，囑咐了幾句，才揮手告別。

    一坐上拖拉機，顧立春立即就清醒了。

    趙高問道：“顧哥，你怎么跟這些人說的？他們真愿意來咱們五場？”

    顧立春神秘地笑道：“我就喝了一頓酒，什么也沒說。不過，你等著瞧吧，肯定有人來的?！?/br>
    趙高和吳胖是滿臉的疑惑，就喝了頓酒就把人給弄來？

    顧立春沒有多跟他們解釋。

    事情的發(fā)展出乎顧立春的預料，第二天上午，三場后勤科的人就氣急敗壞地打來電話問白大姐，他們五場究竟跟他們場的知青下了什么蠱，一下子有五十個人報名要來五場。

    白大姐一臉懵，他們剛開會沒幾天，也沒聽說小顧去做三場做演講和動員呀。

    白大姐在電話里敷衍了幾句就掛斷電話，直接去農(nóng)牧科找顧立春，顧立春剛好不在，一問梁科員說他跑外勤去了。

    顧立春這會兒正領(lǐng)著何文勇他們一幫知青在沼澤地那邊義務勞動——撿鴨蛋和鵝蛋。何文勇明天早上就要回海城，今天是來最后一次參加農(nóng)場的活動。他在農(nóng)場呆了七年，人緣又不錯，來找他的人很多少。

    這次來的知青不光有三場的，還有四場二場甚至一場的，他們知青自有一個圈子，大家畢竟更有共同話題，沒事就喜歡聚在一起，交流交流思想，偷偷交換一下書籍，有時還喜歡集資買點rou和酒，打打牙祭。

    他們十分喜歡，這項義務勞動，看著這些鴨蛋和鵝蛋，心情就很好。何況，勞動之后管飯。

    請客的地點設在豬場苜蓿地那邊，幾口大鍋往那兒一支，陳潔孟念群和孫厚玉三個大廚往那兒一站，孫厚玉腦子靈活，學了一陣，廚藝進步很快，這也幫他贏得了趙高和吳胖的友誼。

    什么小雞燉蘑菇、爆炒鴨rou、紅燒魚塊一做，濃郁的香味把這幫人熏得暈乎乎、樂陶陶的。

    吃完午飯，大家坐在苜蓿地旁邊的茅草亭里，賞著花，啃著瓜，談人生侃理想，總結(jié)過去，展望未來。

    顧立春主要跟他們展望未來：“我們五場耕地較少，我們打算以后大力發(fā)展畜牧業(yè)、副業(yè)、林業(yè)、漁業(yè)。今年養(yǎng)豬兩千頭，明年爭取養(yǎng)五千頭豬，以后會逐年上漲；我們要讓荒山披上綠裝，要把雜木灌木換成果樹；還要充分利用遼闊的水域面積，大量養(yǎng)殖魚蝦，鵝鴨。三年之內(nèi)，我們五場將大變樣：瓜果飄香，雞鴨滿地跑；苜蓿地一眼望不到邊，豬們肥得動不了窩?！?/br>
    顧立春又拿出一幅自己沒事瞎畫的農(nóng)場規(guī)劃圖：“等我們資金充裕了，打算把豬場翻蓋了，再蓋幾處家屬區(qū)，家屬區(qū)里有花園、有圖書館，再弄個小電影院，再建個籃球場，弄幾個乒乓球臺。要盡量豐富廣大職工的精神生活。”

    顧立春的話就像一根鵝毛，專門往這幫年輕人心里最癢的地方撩撥。

    吃完瓜，聊完人生，臨走時，顧立春還送了他們一人一根黃瓜，沒辦法，送甜瓜和西瓜送不起，人太多了。

    吳胖的心在滴血，今天吃了那么多瓜，臨走又送了那么多黃瓜。

    待人一走，顧立春連忙安撫吳胖：“胖啊，一車瓜換一車人，咱值了。以后哥補償你。”

    趙高也勸：“對，要是能來三十人就太值了?！?/br>
    吳胖還能怎么辦，只能咬牙硬挺。

    這幫知青人一離開豬場，就開始迫不及待地討論起來。

    宋勇先說道：“我打算來五場，回去就報名?！?/br>
    有人說道：“大勇你還沒報名啊，我上午就報了。”

    有人笑道：“喂，你們的動作真快?！?/br>
    有不少人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來，也有很多人還在猶豫。

    “五場的條件是五個分場最差的?！?/br>
    立即有人接道：“差不差的區(qū)別也不太大，反正工資都是一樣，咱們來這里沒準能得到重用呢。”

    “一個蘿卜一個坑，我們那兒的坑都被占完了，沒有我們年輕人的地兒了?！闭f這話的是二場的一個叫張星的年輕人。

    跟張星一起來的談周生說道：“張星，我覺得咱們還是留在二場好，二場的各項設施次于一場?！?/br>
    一路上大家各抒己見，熱烈討論。

    接下來的幾天，五場場辦的人是痛并快樂著，電話一通一通地打來。

    先是打到后勤科，后來直接打到黨委辦公室。

    朱書記接到電話，一聽又是知青又是年輕人要報名來五場，他便笑呵呵地道：“哎呀，你們場的年輕人覺悟就是高，如此地積極支援五場的建設，看來你們黨委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得不錯，值得肯定?！?/br>
    電話那頭：“……”

    鄧場這邊也接到了幾通電話，有人向他告狀，說顧立春拉攏腐蝕革命青年，蠱惑人心，鄧場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能，小顧同志不是那種人，他連我這個上級都不拉攏腐蝕，會腐蝕你們的人，你想多了?！?/br>
    對方氣極敗壞：“那是因為他腐蝕不了你。反正我們場的年輕人被腐蝕了，一下子報名二百人，二百人，你們五場到底想干嘛？你怎么不把我要過去？”

    鄧場淡淡說道：“想得美，你想來我們也不要?！?/br>
    對方：“……”

    幾天下來，一場報名的人有二十多人，二場三十人，三場最多，報名的有二百五十人，最后那邊硬留下五十人，只放行二百人，四場那邊也報名八十人，但四場不想放人，他們心生一計，準備把勞改營協(xié)調(diào)給五場，并且說得冠冕堂皇：別的分場都有勞改農(nóng)場，只有五場沒有，這不符合規(guī)定。而且五場的職工也體會不到階級斗爭的殘酷性和復雜性，不利于他們的成長。

    其他分場一看四場開了頭，也急忙跟上，都想把勞改農(nóng)場里的老弱病殘和不服管的刺頭兒趁機甩給五場，還寫了報告給總場場辦。

    總場場部竟然覺得很有道理，甚至還開了會討論這個問題。

    五場的干部被四場的這一通cao作氣壞了。

    朱書記火速速召集大家開會，商量應對策略。

    場辦會議室里，大家正襟危坐，鄧場最后一個到。

    朱書記眼睛一掃，發(fā)現(xiàn)顧立春竟然不在，便問角落里的趙高：“小趙，小顧人呢？”

    趙高忙道：“顧哥跑外勤去了?！?/br>
    鄧場瞥了一眼趙高，說道：“你這幾天最好別讓他落單。”

    趙高心里一驚，顧哥該不會真有事吧？

    其他人聞言也是一臉擔憂。

    就在這時，門外想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顧立春小跑著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