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立春繼續(xù)刺探軍情：“那你……”

    鄧場干凈利落地下了結(jié)論：“沒戲，我也懶得找?！?/br>
    鄧場明顯不太想深談這個話題，他看到顧立春桌上的緞面筆記本，突然問道：“你怎么想到推薦小耿去總場？”

    顧立春做出一副云淡風(fēng)輕地模樣，答道：“小耿上次在油菜籽事件中表現(xiàn)得可圈可點，推薦他是應(yīng)該的嘛?！?/br>
    顧立春本來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等著他問齊科的事，沒想到鄧場話鋒一轉(zhuǎn)，道：“小耿那人總是把心思放在別的上面?！?/br>
    當(dāng)時，鄧場帶著他去開會，結(jié)果他隨隨便便，他的助理卻是脖子上掛著相機，拿著緞面筆記本，穿著新衣服新鞋子，跟他形成鮮明的對比，甚至有人建議他注重一下自己的門面。

    小耿聽說后，覺得自己的風(fēng)頭蓋過領(lǐng)導(dǎo)了，心里非常不安。立即把自己的那一身行頭轉(zhuǎn)送給了鄧場。鄧場生氣得讓他拿走，小耿以為鄧場生氣，是因為送的禮不對，之后又連犯錯誤。他頭腦不太聰明，又浮躁又虛榮，愛揣測別人，又總是揣測錯誤，最后鄧場見他無法調(diào)、教，就索性讓他去看倉庫，好好沉淀反省一下。

    顧立春沒料到小耿的行頭已經(jīng)送過一次人了，怪不得鄧場一眼認出來了，就有些尷尬。

    顧立春不怕尷尬，可也不能隨便尷尬，于是便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都是無產(chǎn)階級兄弟，互通有無嘛。我覺得這套東西挺合適我的，我也為小耿挑了一套適合他的?！?/br>
    鄧場微微點頭：“是挺適合的?！?/br>
    他們說話間，涼面已經(jīng)做好了?？磥砻夏钊菏至私忄噲龅娘埩?，做了大半盆涼面，還有一大盤涼菜。鄧場也不客氣，抄起筷子直接開吃。

    顧立春本來已經(jīng)吃過飯了，一看他吃得香，不覺也餓了。他也不客氣，找來飯盒，一起吃。

    吃完飯，鄧場逗留了一會兒才離開。

    等他一走，大家伙便圍上來，一臉興奮地議論著鄧場的新發(fā)型和新衣裳。

    “鄧場終于換了身新衣裳，不容易啊?！?/br>
    “是啊，早該這樣，精神多了?！?/br>
    顧立春問出了盤旋在心頭的疑問：“你們說鄧場今年到底多大了？”

    他這話音一落，大家開始計算。

    吳胖先說：“反正他比我大?！北娙税琢怂谎郏@還用說？

    趙高說道：“我大哥今年二十五，他應(yīng)該跟我大哥差不多吧。”

    孫厚玉說道：“鄧場和呂進步是同學(xué)，呂進步今年二十五，他上學(xué)早，比同學(xué)小兩歲，鄧場今年應(yīng)該是二十七?！?/br>
    好吧，二十七跟三十多也差不了多少，顧立春覺得自己最初的判斷還是大致靠譜的。

    說完年齡，大家開始八卦鄧場的私人生活。大家對他這么大不找對象都不奇怪，仿佛他就該這樣，找了才奇怪。

    第二天上班時，顧立春看到鄧場又穿回了原來的衣裳，看來，借來的衣服還回去了。

    他進去記錄今天的工作要點，再傳達給各科室，再把各科室的反饋和各種問題統(tǒng)一整理后交上去。

    其中有一份是趙志軍交上來的，第二批知識青年的名單，宿舍樓建好以后，他們就要搬遷過來。

    顧立春一目十行地瀏覽新職工名單，突然，他的眼睛在一個名字上停下來：江穆。怎么會有他？他是主動的是還被動？若是主動的，是來找虐還是找事？而且他記得上次四場報名的知青名單上并沒有他的名字，還是新添上去的？算了，不琢磨這個江穆，愛來來。

    處理完鄧場的一堆雜事，顧立春回到農(nóng)牧科做自己的本職工作。梁科員去后勤科了，辦公室只有趙高，顧立春叫他過來，說道：“我看趙科長送上來的四場知單中有江穆這人，你有空幫我問問怎么回事？還有，見到他本人，告訴他說最好別來。”他不是怕江穆，只是懶得搭理他。

    趙高點頭：“行，我一會出外勤饒個路去四場?！?/br>
    顧立春一直忙到中午，收拾一下東西去食堂吃飯。雖然家里有二奶奶做飯，但是大熱天的，顧立春也不想讓老人家太過麻煩，而且他去食堂比回家更近，再加上他媽在食堂，他圖方便一直去食堂打飯。

    他的飯盒放在吳胖那里，那家伙上班的地方雖然離食堂遠，可是每天都是頭一波來吃飯。他去的時候，吳胖已經(jīng)打好飯，占好了位置，正等著他。

    顧立春看著滿面笑容的吳胖就知道今天的飯菜肯定不錯，他看了看9號窗戶的隊伍，已經(jīng)很長了。

    現(xiàn)在食堂已經(jīng)進入良性競爭，大家也不像剛開始時那樣拿家里東西補貼食堂了，一次兩次可以，時間長了誰也承受不起。由于打分制度的出現(xiàn)，食堂師傅的工作態(tài)度好了很多，至少走心。走心不能并不能做飯水平突飛猛進，但也不至于驟然滑落，最起碼衛(wèi)生情況好了很多。大家對食堂比以前滿意多了。9號窗的飯菜也是有數(shù)的，只有來得早的人才能吃到。其他窗口前慢慢也恢復(fù)到正常狀態(tài)。

    不過，田三紅和周玉在職工中的名氣很高，大家見了他們一口一個田師傅、周姐。小魏也很受歡迎。據(jù)說有好幾個大娘要給他做媒。

    魏東他媽高興得不知說什么好，硬要請?zhí)锶t和周玉去家里吃飯。

    田三紅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有周玉這個還算懂打扮的人幫著拾掇，她越來越會穿衣打扮，整個人顯得更加年輕有活力。工作崗位好，人也長得不錯，還有個好兒子。田三紅的身價有上漲的趨勢，就有人明里暗里打聽田三紅愿不愿意改嫁。畢竟紅河農(nóng)場那么大，有再婚需要的男子也不少。

    田三紅暫時沒考慮這事，委婉拒絕。大家一想這個顧大江剛死幾個月，現(xiàn)在提確實太早了點，那就等等再說。

    晚上回到家里，田三紅吞吞吐吐地跟顧立春提了這事。

    顧立春一聽覺得正常，便道：“媽，你愿意找就找，不愿意找也沒事。隨你?！?/br>
    田三紅搖頭：“我不想找，我活這么大，就數(shù)今年過得最舒心。我覺著守著你們幾個，就這樣過下去也挺好的?！?/br>
    顧立春笑道：“可是我們幾個終究都會長大，也會有各自的工作和家庭?！?/br>
    田三紅一想也是，不過，現(xiàn)在孩子們還那么小，那至少是十幾年以后的事情。

    田三紅之所以提這件事，是怕兒子從別人嘴里聽到了亂七八糟的傳聞。農(nóng)場里的人比村里略好些，但愛傳閑話這一條，哪里都差不多。

    寡婦門前是非多，在哪個地方都一樣。田三紅平時十分注意的言行舉止，除了年齡差距大的小年輕外，她跟別的男人話都不敢多說，生怕別人說閑話。

    關(guān)于再嫁的事，田三紅以為自己已經(jīng)拒絕了，應(yīng)該沒事了。然而，事欲靜而風(fēng)不止。

    有媒人被拒絕后，態(tài)度還行；有些小心眼的就開始嚼舌根，背地里議論田三紅一個寡婦眼光還挺高，瞧不上這個瞧不上那個的，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條件，她是有個好兒子不假，可下面還有四個拖油瓶呢。條件好的人家可不愿意找他。

    恰好又有人看到趙志軍時不時地去顧家，于是傳言便流傳出來了。

    “你們知道嗎？田三紅為什么看不上你們的介紹的對象，人家有目標了？”

    “快說，誰??？”

    “你們想想，她跟誰家走得近？”

    有人說趙高他們家，也有人是李廣田家，可是這兩家的男人都有媳婦，不符合啊。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時，有人突然一拍大腿，嚷道：“我知道是誰了。”

    眾人忙問是誰？那人得意地說道：“趙志軍唄?！?/br>
    大家一提到這個名字，一個個眼睛發(fā)著亮光。

    對啊對啊，趙家跟顧家相鄰，趙志軍又跟田三紅年紀差不多，聽說早就認識，當(dāng)初顧立春要帶著全家進農(nóng)場，趙志軍和陸大爺都幫他說過話。原來如此。

    還有人提出，田三紅的前夫就是在死在趙志軍手里，這兩人的緣分真是不淺吶。

    眾人越說越來勁，這個年代娛樂匱乏，社會環(huán)境壓抑，其他的話不敢說，但是這種男女之間的事，顧忌不多，而且又有意思，大家是愛聽又愛說。

    沒幾日，趙志軍和田三紅之間的故事情節(jié)就豐滿曲折起來，還有人腦補了很多細節(jié)。

    一派說趙志軍先對田三紅有意思，又是幫忙弄進農(nóng)場，又是幫忙烤rou的，還有人看見他拉著煤球和柴禾送到顧家，不止一次。還有人說上次烤rou，最開始是趙志軍請顧家一家，不知怎么地就變成請大家了。

    另一派說田三紅心機深沉，她早盯上了趙志軍，畢竟趙志軍條件不錯，雖然有兩個兒子，可是職位是科長，以后說不定還能往上升，而且人也長得不錯，在一眾鰥夫中個人條件是數(shù)得著的。田三紅為了得到趙志軍的認可，就拼命對趙家兩個孩子好，證據(jù)就是趙明光兄弟倆整天跟長在顧家似的，才一個多月，兩人就胖了好半圈。田三紅還時常派她嬸子給趙家做家務(wù)，縫衣裳，弄得趙志軍的岳母極為不滿。

    人們搜尋著種種蛛絲馬跡，挖出一堆堆細節(jié)，故事越編越圓滿，私下里傳得沸沸揚揚。

    這一切，顧立春和趙志軍都不知道，兩人都在忙工作。

    而做為風(fēng)暴中心的田三紅，只覺得眾人看她的目光很古怪，可是她自認為自己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因為他們還是議論食堂的事，也就沒放在心上。周玉和魏東略知道一些，可是兩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提這事，便一直假裝不知道。

    星期天，田三紅和顧立春休息，他們最近老吃食堂，兩人就商量著趁著休息吃頓好的，吳胖和趙高他們也是聞風(fēng)而來，小滿和立夏他們也叫來各自的朋友，顧家的院子里擠滿了大人孩子，十分熱鬧。陸明亮兄妹倆，趙明光趙明華兄弟也在。

    就在這時，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破壞了這平和的氣氛，趙志軍的岳母梅大娘氣勢洶洶地上門來了。

    在院里正玩得開心的孩子們先發(fā)現(xiàn)了梅大娘，有人捅捅趙明華，“明華，你外婆來了?！?/br>
    趙明華呆了一下，站著沒動。

    梅老太看著呆愣不動的趙明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白眼狼，虧他照看他這么久，見了她連外婆都不叫。

    她拉著一張臉，沖著趙明華大吼道：“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我疼你有什么？見了人都不知道叫，我就是養(yǎng)條狗還知道汪汪一聲呢？”

    趙明華本就比別的孩子敏感膽小，聽到外婆這么罵自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他一哭，引起了眾孩子的憤怒。

    趙明光第一個沖上來，對梅大娘道：“外婆，明華還小，你罵他干什么？你有火就沖我來?！?/br>
    小滿第二個沖來，大聲反擊道：“梅姥姥，你說你好歹也是小小的六十多歲年紀，怎么一點事都不懂呢？你跟一個五歲的孩子計較，你的老臉不會紅嗎？”

    立夏順口接過小滿的話說道：“她這種人哪會紅過臉？只能我們替她臉紅。”

    梅大娘氣得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指著小滿和立夏破口大罵：“我罵我外孫關(guān)你們兩個外人屁事？你們是誰啊，手伸得長夠長的，管我家的閑事。我算是明白了，你們家從大人到孩子早就開始算計我女婿家，真不要臉！”

    立夏和小滿在氣勢上絲毫不弱，小滿清脆地呸了一聲：“我們算計趙叔家？我們是拿了他家的錢，還是打他的孩子了？”

    立夏一臉無賴相：“我小小年紀還沒親孫子要補貼，我算計他們家有啥用，用來買冰棍嗎？”

    兩人的話像小刀子似的，一刀刀插進梅大娘的胸口，梅大娘只覺得胸口堵得難受，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他們吵得激烈，田三紅和顧立春他們在里面也聽到了。

    等到大家出來時，就看見梅大娘正坐在地上，頭發(fā)散亂，拍著大腿嚎叫。

    眾人：“……”

    小滿不知用棍子敲著盆大聲喊道：“大家都來看啊，耍猴了。每人一分錢。”

    她只是故意氣梅大娘，可是陸明亮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真的交給小滿2分錢，“2人份的?！?/br>
    小滿接過錢，伸手指揮道：“交了錢的可以湊近看。”

    田三紅跑過來一把揪起小滿，訓(xùn)斥道：“不準胡鬧，回屋去。”

    顧立春也說道：“小滿，你可是有文化的小學(xué)生，你是有素質(zhì)的人，你跟梅大娘計較什么？”

    正在嚎哭的梅大娘：“……”

    田三紅和顧立春走過去拉梅大娘起來，梅大娘一個撲棱甩開兩人，繼續(xù)扯開嗓門嚎叫：“老天爺，我的命咋這么苦？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閨女丟下我不管了，辛辛苦苦拉扯兩個外孫，被人家截了胡，不認我這個外婆……”

    趙明光走上前去，好聲懇求道：“外婆，我們沒有不認你，剛才你沉著臉，明華被嚇著了，沒來得及叫你?！?/br>
    顧立春悄悄告訴趙高，去把梅大娘的兒子兒媳婦叫過來，老太太不要臉，他不信，兒子兒媳婦也不要。

    顧家門口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圍觀看熱鬧的人自然少不了。很快地，家屬區(qū)能來的人都來了，也有人去跑去告訴趙志軍，趙志軍這會兒正跟白大姐他們商量事情，一聽到這個消息，是又驚又怒。

    白大姐也是一臉憤然，說道：“這個梅大娘，越來越過分了。老趙，我跟你一起去看看?！?/br>
    他們到顧家的時候，顧立春已經(jīng)把老太太“請”進屋里說話了。

    梅大娘的兒子梅奮進也在，他正一臉尷尬地跟顧立春說話。

    趙志軍黑著臉進來，掃了一眼梅大娘，強壓著怒火道：“從今以后，明光明華不用你管，我每月給你的25塊錢也收回來，孩子我自己照顧，我們家的事也不用你管?！?/br>
    梅大娘聽罷這話，氣得跳了起來：“你說什么？趙志軍，我可是你丈母娘，是你老婆盼弟的親娘，明光和明華的親外婆，你現(xiàn)在就為了一個沒過門的野女人把我一腳踢開!”

    梅大娘的話音未落，趙志軍猛地站起來，一把揪起梅奮進的衣領(lǐng)，梅奮進嚇得叫出聲來：“姐夫你干嘛呢？”

    趙志軍眼里冒著怒火，狠狠地說道：“姓梅的，我現(xiàn)在受夠你們一家了，你媽是長輩，又是女人，我不會動手，但你我可以動手，明白嗎？現(xiàn)在就帶著你媽趕緊滾?！?/br>
    顧立春望著臉色慘白的梅奮進說道：“梅同志，如果你們再不走，我就去打電話請你的上級和領(lǐng)導(dǎo)來調(diào)解調(diào)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