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午飯還沒吃完，咋就想著晚飯了？”

    大家嘻嘻哈哈，互相調(diào)侃，氣氛融洽輕松。

    勞改隊的隊員默默地靜候在一邊，雖然他們早已饑腸轆轆，可還是自覺地不往上湊，也不跟人擠。

    讓他們疑惑不解的是，他們沒找到屬于他們的飯菜，按照規(guī)定，他們的飯菜是雜糧窩頭和菜湯，看了一圈今天沒有供應雜糧窩頭。

    等到其他職工都打完飯了，顧立春一看這幫人還在那兒徘徊不前，便大聲喊道：“你們怎么回事？趕緊過來排隊打飯?！?/br>
    老袁做為代表上前問道：“顧科長，我們可以跟職工吃一樣的飯菜嗎？”

    顧立春道：“農(nóng)忙時節(jié)，一切從簡。這是臨時食堂，我們?nèi)耸钟邢?，沒法單獨給你們做飯，趕緊地，排好隊打飯?！?/br>
    大家心頭雀躍，趕緊拿好飯盒排隊。

    顧立春給他們打飯時，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的飯盒都奇大無比，尤其是那個老袁的，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弄的，飯盒竟然比吳胖的飯盒更大更深，一勺菜倒進去，跟沒有似的。顧立春暗自感嘆，這人倒是很有生存智慧。

    顧立春給他打了四勺菜，飯盒仍然沒滿，他又加了一大勺土豆，飯盒看上去才勉強滿了。

    老袁說道：“謝謝。”

    輪到孟安京時，顧立春把勺子在大鍋里一掏，盛了滿滿一勺rou，倒進飯盒里，再盛上兩大勺菜，把rou嚴嚴實實地蓋上。

    孟安京喉頭哽塞：“謝謝?！?/br>
    孟安京之后，是林教授，林教授沖顧立春默契地一笑，顧立春同樣也給他盛了一勺rou再盛兩勺菜蓋上。之后是關(guān)教授，最后是陳平，她也分到一大勺rou。

    每人都是大有收獲，大家端著飯盒，各自找好地方，開始享受這難得的盛宴。

    他們真的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飯菜了，有些人覺得自己吃相太過兇猛，覺得不雅觀，便悄悄地背過身子吃飯，不讓人看見。其實大家都在吃飯，誰也沒注意到他們。

    只有孟念群注意到了他們的小動作，既心酸又覺得好笑。

    吃完飯后，大家歇息一會兒，接著干活。頭頂驕陽似火，田里熱火朝天。

    四點多鐘的時候，孫厚玉騎著自行車飛奔過來，大老遠就沖顧立春喊道：“顧哥，我剛得到消息，總場的領(lǐng)導快巡視到咱們這塊兒了?！?/br>
    第102章 領(lǐng)導視察

    顧立春問道：“來的都是誰？”

    孫厚玉搖頭：“我也不記得,  反正是總場那邊的。旁邊還有朱書記和鄧場他們陪著。”

    孫厚玉多少一些緊張：“顧哥，咱們要做些什么？要不準備準備？”

    顧立春看看四周，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  也沒有什么要準備的。

    他說道：“大家該干嘛干嘛，不用特意準備。”

    顧立春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來,  他估計著領(lǐng)導們四處走走看看,  來到五場他們這兒不知道幾點了，他也別干等了，繼續(xù)干的活去。

    他除了臨時處理事情和寫稿子，還要跟機務小隊的人一起用拖拉機和大卡車把割好的黃豆運到曬場去。

    機耕路上車來車往,  有的路段很窄,  大卡車就不好開進來,  就算是開進來,  下田時也很考驗師傅的車技，顧立春的車技好,  每次都堪堪通過，大家都嘖嘖稱奇,  機務隊那幾個本來有點傲氣的拖拉機手也很服顧立春,  也跟大家一樣一口一個顧哥。

    顧立春不但開車技術(shù)好,  還會修車,  趙高跟著他學了一陣,  也會修理一些小毛病。這下兩人就成了救火隊員，哪里需要往哪里趕。

    “顧哥，顧哥，我們這邊，車倒不出去。”

    “顧哥,  我們的車有點小毛病?！?/br>
    “……”

    顧立春剛修完一輛拖拉機，孫厚玉又噔噔跑過來，喘著粗氣道：“顧哥不好了，勞改隊那邊有個老頭暈倒了?！?/br>
    顧立春只好又馬不停蹄地跑過去查看情況，暈倒的是那個耳朵背的羅老頭，此時的他正躺在割好的豆秧上，臉色蒼白如紙，額上不停地冒著汗珠，看樣子是中暑了。

    周圍的人一臉焦急，老袁正在不停地掐著羅老頭的人中。

    顧立春說道：“是中暑了，趕緊把人抬進亭子里?！?/br>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人抬進地頭涼亭的土臺上，顧立春順手解下來腰間的軍用水壺，把壺口對著老人家的嘴開始小心地喂水。水里摻了空間水，有些療愈作用。

    眾人見他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水壺給老羅喂水，心里都有些驚訝。

    喂了水，又過了一會兒，羅老頭才慢慢蘇醒過來，他神色委頓，一臉惶恐，沙啞著嗓子辯解道：“顧科長，我、我不是故意裝病的?！?/br>
    顧立春道：“我知道，你不用緊張?！?/br>
    羅老頭見顧立春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索性也不隱瞞了，便面帶羞慚地說出實情：“今天中午的飯菜太好了，我的腸胃適應不了，我又吃得多，就一直拉肚子……”

    眾人：“……”

    顧立春也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讓他們吃了一頓好飯，反而害了老人家。

    羅老頭生怕自己的生病影響到其他同志的伙食，趕緊解釋道：“顧科長，我是年紀大不中用了，只有我這樣，別人沒事?！?/br>
    顧立春苦笑著擺擺手：“我知道了?！?/br>
    說著，他環(huán)顧一圈眾人，吩咐道：“你們找兩個人扶著羅老回宿舍休息?！?/br>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回去，但又不好主動說。

    那個最精明的全海擠上來諂媚地說道：“顧科長，我扶他回去吧?！?/br>
    顧立春一看這人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聽說還找金發(fā)王鐵告過小狀，心里自然不太待見這人，便板著臉說道：“你留在田里好好干活?！?/br>
    說著他指了指關(guān)教授和陳平：“女同志比較擅長照顧人，你們兩個扶老羅回去?！?/br>
    關(guān)教授和陳平出列，一左一右扶羅老頭回去。

    全海沒得到躲懶的機會，心中大為沮喪。

    羅老頭被人攙扶回去了，大家繼續(xù)回去勞動。

    林教授感慨一句：“本來我還擔心老羅要挺不過去了，現(xiàn)在看，沒事了。老伙計熬過今年沒問題?！?/br>
    老袁接道：“大家都能熬過去，都放寬心，多吃飯。”他的余光掃到全海正在聽他們說話，又謹慎地補充一句：“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全海心里一直有個疑問，這會兒終于問了出來：“老袁，老孟，你們今天中午打飯時是不是打的rou比我的多??？看來顧科長還是挺照顧你們的?！?/br>
    老袁心中反感，就說道：“有這種好飯菜吃，你就知足吧。別想那些有的沒的?！?/br>
    全海還想說什么，就聽見有人小聲提醒：“場里的領(lǐng)導來了，別說話，趕緊干活?！?/br>
    老袁也飛快地說道：“別抬頭，干活，別給顧科長抹黑。”

    大家閉口不言，揮動著鐮刀飛快地收割著黃豆。

    一眾領(lǐng)導從機耕路上慢慢走過來，一路走一路巡視。

    他們經(jīng)過勞改隊的地號時，看到大家都在規(guī)規(guī)矩矩地干活，割過的豆田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很少有散落的豆莢，領(lǐng)導點點頭，表示很滿意。

    他們接著往前走，路過知青們的地號時，就見大家在揮汗如雨地飛快收割著，你爭我趕的，看樣子是在搞勞動競賽。旁邊有幾塊大豆田已經(jīng)收割完畢，露出齊刷刷的豆茬。

    大家不由得一驚，有人道：“這些年輕人干勁真足啊。”

    大家正在感慨，鄧場那雙銳利的眼睛一掃，就察覺出顧立春肯定又想出什么鬼點子了，才讓這幫年輕人這么拼命。

    他便不經(jīng)意地說道：“這邊都是我的秘書小顧在管，一會兒問問他怎么回事?！?/br>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這時，隊伍中的黃副書記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眾女知青們中的那顆锃亮的光頭。

    他覺得有些熟悉，再定睛細瞧，好嘛，原來那光頭竟然是金發(fā)，他和王鐵也在拼命干活，那架式好像有人在拿鞭子抽打著似的。

    黃副書記實在難掩好奇：“老鄧，老朱，你們是怎么讓這兩位也拼命干活的？”

    朱書記望著鄧場，鄧場道：“這也是我的秘書小顧在管，一會兒問他?！?/br>
    有人調(diào)侃鄧場：“老鄧，你自從有了這個秘書后，省心不少啊?！?/br>
    鄧場淡淡道：“他還行，用著挺順手?！?/br>
    眾人都知道這句已經(jīng)是很高的評價了。

    大家都在說顧立春，可鄧場一雙利眼掃遍人群，卻沒看見他人，他只好隨便抓住一個人，讓他去叫顧立春過來。

    也不是顧立春不想等領(lǐng)導來，實在是他太忙，剛剛那一輛卡車又出問題了，他飛快地跑過去解決，這邊拖拉機又陷入坑里了，他又得讓人去拖出來。剛忙完，臨時炊事班又來詢問晚飯的事，他們五點多就要開飯。

    顧立春一接到報信，便騎著自行車一路飛奔過來。

    他正騎得飛快，孫厚玉跑過來叫住他：“顧哥，領(lǐng)導來了，萬一趕上晚飯咋整？咱不要加個菜？”

    顧立春想了想，道：“不加，就按計劃好地去做?！?/br>
    孫厚玉沮喪地說道：“他們要是晌午來就好了，晌午的伙食好些?！?/br>
    這一天三頓飯也是有講究的，午飯是承上啟下的一頓，最重要，所以是兩葷兩素，炊事班把總場發(fā)的補貼rou都用得差不多了，晚飯倒也有葷菜，可卻是用豬下水做的鹵煮。豬下水比不了真正的rou，可以用一部分rou置換豬下水，總場三分之二的豬下水都被顧立春置換過來了。

    他讓廚師把豬腸豬肺加上香料一起燉煮，等到豬腸豬肺燉爛入味，再加上炸豆腐等一起煮，一人一大碗鹵煮，再搭配上三個火燒，做為晚飯也算合格了。

    “就這么著吧，我已經(jīng)盡心盡力了?！鞭r(nóng)忙時每天每人的補貼就二兩rou，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不是幾個人，而是好幾百個人，他也不可能自己補貼。

    顧立春騎上自行車去迎接領(lǐng)導們，孫厚玉很有眼色，趕緊叫過幾個人把亭子收拾出來，用掃帚里里外外打掃一遍，還在黃泥凳上鋪上了干凈的草墊，又從炊事班借來十幾個大碗，倒上涼茶，洗凈幾盤瓜果，再擺上幾盒煙。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遠遠地就瞧見顧立春正領(lǐng)著領(lǐng)導們朝這邊走來。

    這一路上，顧立春都在回答各式各樣的問題。

    先回答關(guān)于工作的問題，接著，黃副書記問：“小顧，你是怎么讓革委會的人為你們拼命干活的？”這個問題不止他好奇，所有人都很好奇。

    顧立春道：“金同志和王同志革命性強，思想覺悟高，見我們五場勞動力少，主動提出要到生產(chǎn)第一線去?！?/br>
    眾領(lǐng)導含蓄地對視一笑，別人信不信他們不知道，反正他們不信。

    鄧場劍眉一聳，瞅著顧立春。

    顧立春當然也不能就這么糊弄領(lǐng)導，他只好繼續(xù)說道：“當然，他們兩位思想覺悟高是一方面，還有我們五場的群眾強烈要求。事情是這樣的，聽三場四場那邊的人說知識青年似乎不太好管，我為了激發(fā)出他們的勞動潛力，就想出個新規(guī)定。”顧立春把分組以及設立獎勵的事告訴了在場的人。

    于副場長微微頷首：“這個規(guī)定看樣子效果不錯，你們瞧這才不到一天，就收效甚大?！愕囊馑际悄愕倪@個規(guī)定，把革委會的積極性也給激發(fā)出來了？”

    顧立春道：“金發(fā)同志可能一直沒得到過女同志的關(guān)注，心里渴望得到她們的贊同。這次分組勞動是個機會，他想向女知青們證明自己，便加入了她們那組。王鐵同志不忍拋下同伴也加入進去?，F(xiàn)在他們適應情況良好。做為通訊員，我是以記者的標準要求自己的，誰勞動積極，我就表揚誰，我寫了兩篇稿子表揚了他們。嗯，兩位同志深受激勵，干勁更足?！?/br>
    眾人：“……明白了?！?/br>
    顧立春的話解答了關(guān)于革委會同志的疑問，但黃副書記仍有別的疑慮：“獎勵紅旗是正確的，只是獎勵烤鴨是不是不太合適？”黃副書記用詞很謹慎，沒有用物質(zhì)刺激這個有批判性的詞語。

    顧立春忙說道：“黃書記，這烤鴨可不是一般的烤鴨，這鴨子是我們五場在沼澤地那邊養(yǎng)的，大家都知道，沼澤地是咱們農(nóng)場的心結(jié)，圍墾不行，放著又浪費。如今我們想出用它來養(yǎng)鴨，不但能為農(nóng)場職工提供rou食來源，還能支援周邊大城市。這些鴨子是我們紅河農(nóng)場戰(zhàn)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一個標志。

    烤鴨的手法也是我們無產(chǎn)階級勞動人民用自己的智慧，不停地實踐鉆研出來的。它代表著咱們國營農(nóng)場水產(chǎn)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代表著我們的人民群眾又取得了新的勝利。獎勵他們這兩樣東西有著深遠的革命意義，因為紅旗代表著社會主義的精神文明，烤鴨代表的則是物質(zhì)文明?！?/br>
    黃副書記怔了片刻，才說道：“精神文明，物質(zhì)文明，這個說法好像挺新鮮。聽上去也挺有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