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下班后，大家聚集在顧立春的辦公室里商量事情。外面寒風呼嘯，陳禹和孟念群在屋里生了爐子，大家圍爐而坐，一邊烤花生和饅頭片，一邊商量對策。

    陳禹坐在右手邊，侃侃而談。他不像孟念群，會因為自己的身份格外克制收斂，很多時候他壓根不把自己當個勞改犯，大家似乎也忘了。只有金發(fā)和王鐵對他頗有微詞。

    陳禹烤東西的手藝明顯比別人高，他烤了一把花生，隨手剝好，很自然地遞到顧立春手里，看得一旁的吳胖直眼熱，說道：“你也給我烤一把。”

    陳禹白了吳胖一眼：“自己烤?！?/br>
    孫厚玉笑著烤了一把花生分給吳胖，他一邊剝花生一邊說道：“顧哥，這革委會的以前沒少整人，你說咱們要不要私下里去聯(lián)絡那些挨過整的職工，大家一起團結起來斗他們？”

    顧立春想了一會兒，搖頭：“我怕聯(lián)絡不成，會暴露我們?！?/br>
    陳禹也說道：“我也不贊成，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被整怕了，宛如驚弓之鳥。在形勢未明之前，他們是不會輕易站隊的。這些人不是不能團結，只是得在我們?nèi)〉脛倮?。?/br>
    ……

    事情很快就有了進展，在金發(fā)把上河村附近挖出來的“古董”交給李組長后的第三天，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李組長終于出現(xiàn)在上河村的那處小院里，這就是他親戚留下的空房。房子里沒有住人，只養(yǎng)了兩條兇惡的大狗，每天有一個村民來喂狗。陳禹和金發(fā)王鐵等人已經(jīng)盯著這個院子好幾天了。

    李組長在小院里呆了半小時就悄悄離開了。他離開后一個小時，陳禹去周圍站崗放哨，他把準備好的帶著迷藥的熟rou扔到院子里，確定狗吃了rou，等15分鐘，再扔塊石頭進去探路，沒有動靜，沒有叫聲，兩條狗已經(jīng)“睡熟”。

    陳禹留下王鐵放哨，他和金發(fā)輕手輕腳地打著手電筒□□進院，查找李組長留下的蛛絲馬跡。

    兩人尋找了半個多小時，最后是陳禹注意到鍋灶里有些不尋常，挖開一看，果然有情況。

    ……

    顧立春第二天早晨才得到消息，還是五場去勘測路線的工人跑回來告訴他的。

    那些工人不但告訴了顧立春，也像大喇叭似的告訴了別人。

    “上河村的一棟房子里挖出了很多古董和好東西，還有木倉和手、榴、彈，大家快去看。”

    這下，整個農(nóng)場都沸騰起來。

    大家騎上自行車成群結隊地去看熱鬧，因為出現(xiàn)了武器，農(nóng)場保衛(wèi)科的人也要去執(zhí)行任務。

    孫厚玉等人也跟著人群去看熱鬧，他脖子上還掛著顧立春的相機，準備拍照留證。

    去看熱鬧的農(nóng)場職工在現(xiàn)場看到了幾樣眼熟的物件，那是自家?guī)啄昵氨怀視r抄走的，很快，也有別人發(fā)現(xiàn)了眼熟的東西。

    “我家的東西怎么會在這里？這是誰家的房子？”

    一打聽才知道這是革委會李組長家親戚的房子，一切都清楚明白了。

    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有人大聲喊道：“李漢（李組長）是隱藏在革命隊伍中的叛徒，他家私藏武器！”

    聲音一落，立即有人附和：“同意，李漢是叛徒，是敵人?！?/br>
    “我們要求清理階級隊伍，嚴懲叛徒?！?/br>
    這一聲聲怒吼像是水滴進沸騰的油鍋里，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提議進院子里繼續(xù)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更多的證據(jù)。

    人群如潮水一般，勢不可擋地涌進院子里，來保護現(xiàn)場的上河村民兵們想攔也攔不住，他們只能縮在一邊圍觀。

    大家搶過勘測隊手里的鐵鍬開始挖地。

    人民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眼睛是雪亮的。

    一個接一個的捷報傳出來。

    “有情況，菜窖里東西?！?/br>
    “發(fā)現(xiàn)階級斗爭新動向，這里看不懂的外國字?！?/br>
    “這里有一捆大蔥，不知道是什么寓意?！?/br>
    ……

    保衛(wèi)科的臉色越來越嚴肅，他們繳獲了一臺舊電臺，三封外文信件，拿回去讓勞改隊里懂外文的一看，結果讓人震驚，原來這是俄語。

    保衛(wèi)科不敢大意，立即打電話向總場報告。、

    這個發(fā)現(xiàn)不亞于一聲炸雷。

    人們議論紛紛：“原來，姓李的真是蘇修特務，太可怕了?！?/br>
    “我們的小顧同志早就明察秋毫，發(fā)現(xiàn)姓李的是特務?！?/br>
    “顧同志人呢？怎么沒看見他？”

    “人家現(xiàn)在是副場長了，工作一大堆，哪有時間看熱鬧?！?/br>
    議論完顧立春，大家仍把重點放到眼前的事上。

    “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這人隱藏得夠深的。”

    ……

    總場場辦感覺此事重大，正準備打電話給縣里革委會和公安局。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呼：“我們要對他進行無產(chǎn)階級專政，要對他們進行審判。”

    “對，審判，必須審判?！?/br>
    大家高呼著口號，抬著這些證據(jù)朝農(nóng)場走去。

    等進了農(nóng)場，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他們中間。起初大伙都在觀望，可那些曾經(jīng)被抄家被莫名審判過的職工和家屬，一看報仇的機會來了，一咬牙也加入進來，人，越聚越多，口號越喊越響亮，簡直有山呼海嘯、地動山搖的架式。

    這些激動、憤怒的群眾沖向李組長和張副主任的家，畢主任得到風聲，躲起來了。

    張副主任和李組長沒來得及跑，被群眾揪出來，直接現(xiàn)場批、斗。

    大家伙還推舉出專業(yè)人士——金發(fā)和王鐵。兩人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不由得膽戰(zhàn)心驚。

    兩人擔此重任，不敢怠慢。

    審判只是走走過場，李組長和張副主任認不認罪不重要，他們怎么辯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步驟：宣布罪狀和最后的審判。

    經(jīng)過半小時的審判，王鐵拿著喇叭大聲宣布：“張路是叛徒、蘇修特務，□□集團頭領；李漢，是叛徒、特務，□□集團頭領。證據(jù)如下：家中有餓文書信三封，有□□武器，有電臺，密碼本已經(jīng)被他燒毀，另外還在他家地窖中查出一捆大蔥，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沖繩’，說明李漢不止是一國間諜。幸虧我們發(fā)現(xiàn)得早，否則將對國家和組織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br>
    王鐵的話音一落，在場人們便齊聲高呼道：“打倒叛徒，打倒特務。捍衛(wèi)社會主義江山?！?/br>
    大家開始往前擠，有人朝兩人丟石頭，有人潑冷水，還有人直接上手。

    兩人慘叫連邊，大聲呼號：“我冤枉，我不是特務，不是間諜?！?/br>
    大家的怒火更盛，他們喊得越響，大家下手就越重，因為當年他們就是這么對待場里的職工的。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審判會進行一個多小時，要不是農(nóng)場保衛(wèi)科的人出來阻攔，還得繼續(xù)下去。

    等到保衛(wèi)科的人把張路和李漢抬出來時，兩人已經(jīng)被斗得頭破血流。

    但事情還沒完，陳禹暗地里指使金發(fā)和王鐵抓緊時間突擊審訊，爭取揪出更多的同伙。

    審訊采取的就是革委會的審訊規(guī)矩：“一人供，聽；二人供，信；三人供，定案?！?/br>
    在審訊人員的努力之下，兩人交代了了十幾個同伙名單，其中就有畢主任、齊科和李寬他爸等人。

    他們剛審判完，縣革委會就來人了，他們強勢接手一切。

    金發(fā)和王鐵趕緊回來問顧立春和陳禹：“接下來，咱們怎么辦？”

    顧立春道：“先按兵不動，盡量別得罪縣革委會的人。武斗完事，接下來該文斗了?！?/br>
    縣革委會暫住農(nóng)場審案子，畢主任也終于敢出來了。金發(fā)和王鐵做為助手協(xié)助他們查案。

    在他們進行查案的時候，農(nóng)場的各大食堂、中心鎮(zhèn)電影院的墻上，到處都是大字報。

    題目五花八門，《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農(nóng)場戰(zhàn)士高舉反修旗》、《將革命進行到底》，大字報廣泛而深刻地揭露了革委會的罪行，有理有據(jù)有真貨。

    此風一開，大家立即跟上。

    后面的大字報盡顯人民群眾語言的豐富多樣性：《油炸李漢》、《火烤張路》。

    在全場職工進行如火如荼的革命斗爭時，趙志軍和田三紅從省城回來了，兩人大包小包地坐著拖拉機回到農(nóng)場。

    顧立春上前幫著拎包，田三紅神色緊張地問道：“我一回來就感覺不對勁，到處都是大字報，沒你什么事吧？”

    顧立春笑道：“我是個老實人，能有什么事？”

    趙志軍接道：“嗯，你放心，立春是個乖孩子。”

    田三紅半信半疑，還想再問什么，趙志軍說道：“你不是累了嗎？趕緊回屋休息。我跟立春聊聊工作上的事。”田三紅只好回屋休息。

    她一離開，趙志軍就皺著眉頭，睨著顧立春，說：“你小子膽子真夠肥的，我跟老鄧都不在，你就敢單獨行動，就不怕對方反撲？”

    顧立春無奈道：“估計對方就是看你們都不在，才想快點行動，我不先動手，他們肯定得動手，金發(fā)審李組長時問出來了，他們打算直接把我抓起來突擊審訊?！?/br>
    趙志軍這下不說什么，反而贊了一句：“那你干得好，我本來還打算過完年再說呢?！?/br>
    顧立春道：“掃掉臭蟲過個好年嘛?！?/br>
    趙志軍沉吟一會兒，說道：“這事得跟老鄧通個氣，我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他把招待所的電話留給我了?！?/br>
    趙志軍說完，立即騎上自行車去場辦打電話。

    半小時后，趙志軍回來告訴顧立春：“老鄧讓我轉(zhuǎn)告你，接下來的事情別插手，你的身份是代理副場長，很多人盯著你，不能留下太明顯的痕跡，明白嗎？”

    顧立春當然明白。其實事情進展到這里，已經(jīng)不用他再插手，他只需靜觀其變，在適合的時候再推波助瀾一下就可以。不過，事情的發(fā)展出乎了顧立春的預料，也出乎大家的意料。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各位，更晚了。昨晚回來得太晚，早起生死時速，錯別字和細節(jié)我明天修改。

    第135章 出人意料

    李組長是不是特務和間諜這事,  顧立春和他的團隊心知肚明。那破電臺是陳禹不知從哪兒瞎弄來的，而且是組裝的。俄文書信，只有俄文是真的。勞改隊里懂俄語的有好幾個,  陳禹爺爺也懂。

    但是當縣革委會的人接手案件之后，經(jīng)過層層抽絲剝繭之后,  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農(nóng)場革委會真的有間諜,  還不止一個,  還是不同國家的。

    李組長已經(jīng)認證確實是,  張副主任有嫌疑。另一個重大嫌疑人是革委會的小周,  他跟金發(fā)王鐵一個級別，是里面最膽小最安靜最不起眼的。顧立春幾乎沒注意到他。但縣革委會越審越發(fā)現(xiàn)這人有問題,  此人可能是東邊某國的間諜，小周已經(jīng)被控制起來。

    金發(fā)和王鐵跑豬場的辦公室來找顧立春,  金發(fā)哭喪著臉說：“顧哥,  上面的人問我是怎么發(fā)現(xiàn)咱們革委會里有間諜的？問我咋知道沖繩的？我哪里知道？你快告訴我，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顧立春：“我實話告訴你,  我就是看到捆蔥的繩子，順嘴胡說的?！?/br>
    眾人：“……”

    金發(fā)傻眼：“我的媽呀，顧哥你也咋也忽悠人？我還以為你找到證據(jù)了呢。這可怎么辦？這個證據(jù)鏈怎么圓？”

    不止金發(fā)愁,  大家伙也跟著發(fā)愁?？芍^是胡說一時爽，找證據(jù)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