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覃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陣搶白，頓時擰起了眉頭，推開還在往攝像頭前猛湊的魏瀟，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鎖上門，這才垂著眼簾問：“怎么還給他紅包？”

    阮棠自己都還是孩子，本來是不用給紅包的——比如她就從來不給阮棣發(fā)紅包。但每年，都會給他包一個紅包——他是特殊的、唯一的一個。

    阮棠看了他一眼：“他也是弟弟呀。”

    少年耷拉著眉眼，懨懨地了一聲。

    阮棠忍不住又笑起來：“你們的紅包不一樣的?！?/br>
    少年眼睛猛的亮了一下。

    阮棠見他又輕而易舉地被哄好了，笑笑沒再說話。

    應(yīng)覃卻在這時候叫了她一聲：“jiejie，是不是……有什么為難的事情？”他這幾天見到她的時間不多，可他對她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都能意識到她的反常。

    阮棠把手機放到窗臺上架好，曲起腿抱著膝蓋，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她這幾天常常發(fā)消息給莊蕓蕓，問得有些隱晦、多數(shù)是問她要不要出來逛街或是一起做作業(yè)，她沒應(yīng)下，不過阮棠稍微放心了些許，因為她說過年的這幾天母親也放假了、都在家里，暫時似乎是相安無事。

    但也僅僅是在新年期間而已。

    之后又該怎么辦呢？

    “是有一點事，”阮棠也垂下了眼簾，語氣有些低落，“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原來我也并不能做什么?！?/br>
    有一種無形的無力和惶恐，充斥在胸口。

    少年忽然站了起來：“jiejie，你等我一下！”

    阮棠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破天荒地已經(jīng)先掛斷了視頻。

    阮棠怔了一會兒，把手機扣到窗臺上，抱著膝蓋看向窗外發(fā)呆。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窗外的樓下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jiejie！”少年在樓下打電話，“可以下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終于又到我戲份了！

    第42章

    應(yīng)覃最近似乎又長高了一些, 穿著呢質(zhì)的大衣站在樓下，身形看起來依然還有些纖瘦，但卻格外挺拔。

    他是來過阮家老宅的, 也知道阮棠的房間是哪一間, 在撥通電話的同時仰著頭、循著記憶里的方向看來，正和坐在飄窗上往外看的阮棠視線相接。

    阮棠的房間在二樓，距離不是很遠(yuǎn)，依稀可以看清他的目光。

    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屋內(nèi)團(tuán)圓，只有少年一個人站在樓下——深沉的夜色里, 月光和不遠(yuǎn)處溫黃的路燈光線照出他精致的眉眼，又像是在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化作了點點的星芒, 最后……全部傾注到了他看來的那一眼里。

    他手里捏著電話, 仰著臉抬頭看來, 目光專注。視線相接的一瞬間，他笑了一下。

    阮棠清晰有誠實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失序。

    在她的理智似乎都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甚至已經(jīng)站在了樓下。

    她開了門出去，少年本就好看的眼睛一瞬間亮得驚人，卻又在下一刻擰起了眉頭, 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阮棠還沒來得及開口, 就被一件大衣裹了個正著。

    屬于少年的溫度和清冽干凈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將她攏住。

    阮棠這才意識到, 屋里開了暖氣, 自己從房間里出來, 根本沒想起來要穿外套, 只穿了一件居家的薄毛衣，怪不得應(yīng)覃急得不行。但……

    她看了眼應(yīng)覃。

    他穿的其實也不多，大衣里也不過是一件毛衣，再里面大約是一件襯衫、從毛衣的領(lǐng)口露出了襯衫衣領(lǐng), 這會兒脫了外套，在冬夜里就顯得更加單薄纖細(xì)了。

    阮棠掙扎了一下、想要把外套還給他，卻又被少年難得強硬地攏住了衣襟。

    其實也不是完全掙不開——她畢竟也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但少年一手捏著外套的衣襟，一邊俯身湊了過來，伸手探進(jìn)了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他從口袋里摸出了兩根仙女棒。

    阮棠一愣。

    少年又沖她笑了一下。

    然后他不知道又從哪里摸出了一個打火機來，不太熟練地點燃了一根仙女棒，伸手遞了過來。

    阮棠從大衣里伸出一只手，接了過來。

    他收起打火機，又用另一只仙女棒湊過來，試了好幾次，才費勁地借著火點燃了自己手里的那一支。

    他們平時都不是太活潑的性格，點了仙女棒也沒有揮舞著玩鬧，只是拿在手上、很安靜地看著它們放出星星點點的焰火。

    仙女棒不長，沒多久就一前一后地點完熄滅了。

    阮棠把視線從手里的仙女棒上移開，抬頭去看身側(cè)的應(yīng)覃。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要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神色間有些無措。

    沒過幾秒，他就聽見女孩子輕輕地嘆了口氣，從他手里拿過點完的仙女棒，連同她手里的那一支一起扔進(jìn)了門口的垃圾桶里，然后又折了回來，牽住了他的手。

    應(yīng)覃僵了一下。

    她牽住的，不是像平常一樣的手腕，是……他的手。

    他脫了外套、又在外面點了仙女棒，手有些冰涼，但她的手還很溫暖，牽住他的時候，甚至像是燙了他一下。

    少年用余光偷偷去看她的神色——不知道是沒發(fā)現(xiàn)牽的是手，還是……沒覺得有什么關(guān)系，總之她臉上神色如常，一點也看不出什么來。

    應(yīng)覃松了口氣，又莫名覺得有些失落，猶豫了一下，試探著悄悄地回握住她。

    阮棠也不知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小動作，但總之不管是神色還是動作都看不出什么來，很快又拉著他進(jìn)了屋。

    老宅原本是有幾個照顧了老爺子多年的保姆，都是南城的本地人，準(zhǔn)備完今天的年夜飯后老爺子就讓他們都回去過年了、明天起輪班過來；阮誠一家也都已經(jīng)回了房間。應(yīng)覃的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阮棠牽著他上了樓，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阮棠把裹著自己的大衣脫了、掛到衣架上，又來摸了摸應(yīng)覃的手。

    還有點涼，但因為屋里有了暖氣，倒沒有剛才在樓下的時候那么冰涼了。阮棠又去倒了杯熱茶塞進(jìn)他手里，這才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臥室很大，還擺了一張沙發(fā)。少年坐在沙發(fā)上，捧著熱茶小口喝著，神色乖巧。

    “怎么突然過來，”阮棠問他，“和叔叔阿姨說過了嗎？”

    “說過了，他們知道的。”少年乖巧點頭，“你心情不好，我想陪你。”

    阮棠坐在床沿，手指輕輕地攥了一下床單。

    應(yīng)覃看了看她，似乎是有些猶豫，遲疑了一會兒，又還是老老實實地坦白道：“我也想……和你一起過年?！?/br>
    阮棠身形微頓。

    真要說的話，盡管從小就是鄰居，但他們確實，從來沒有一起過過年。阮家每年都回老宅，最早也要住個四五天才會回來，那時過年的氣氛已經(jīng)不怎么濃郁了。很小的時候，隱約記得他們可能也一起點過幾次仙女棒，但其實對于兩個性格都不愛鬧騰的小朋友來說，這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好玩的地方。

    阮棠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怎么過來的，司機還在外面等嗎？”

    “司機回家過年了，我打車過來的。”應(yīng)覃答得很老實，“很久才打到車，所以現(xiàn)在才到?！?/br>
    除夕夜大家都要團(tuán)圓，路上幾乎打不到車。他又沒到年齡考駕照、不能開車，費了不少功夫才打到車過來。南城城區(qū)內(nèi)已經(jīng)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郊區(qū)雖然沒有禁止，煙花卻也已經(jīng)很難買到了。他過來的路上看到有小朋友在玩仙女棒，又下車問他們買了兩支，這才急急忙忙過來。

    其實仙女棒也并沒有多么好玩，但……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幾次一起放煙火的情景。

    她能玩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放煙火的時候，她的目光很亮很亮。

    阮棠站了起來，很快又停在他面前。

    少年捧著熱水杯，仰著臉看她。

    乖巧又專注。

    阮棠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謝謝你，小覃?！?/br>
    少年眨了眨眼睛。

    “現(xiàn)在打不到車回去了?！比钐娜鄟y了他一頭原本梳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頭發(fā)，輕聲說，“保姆都回家過年了，客房沒有收拾。”

    阮家老宅在郊區(qū)，環(huán)境清幽開闊但卻位置偏僻，除夕夜能打到車過來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要再打車回城內(nèi)簡直是異想天開。老宅內(nèi)當(dāng)然也有客房，但很少有客人來住。平時雖然也會打掃，只是床單被褥都沒有準(zhǔn)備，今晚肯定是沒法住了的。

    少年又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

    然后阮棠在他又是期待又是緊張的視線里，慢吞吞地接了下去：“今晚睡沙發(fā)，可以嗎？”

    少年愣了一秒，隨即猛點腦袋?！耙貧q嗎？”阮棠又問。

    少年耳根通紅，垂著眼簾繼續(xù)點頭。

    阮棠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最后揉了一下他的頭頂，又折回身去打開電視。

    應(yīng)覃臉上熱度還沒消下去，身側(cè)的位置略微下沉，隨即就傳來了少女身上淺淡好聞的香氣。

    “要看春晚嗎？”阮棠問他。

    “都、都可以，”他莫名有些緊張，連說話都有些嗑吧，“你選就好?！?/br>
    阮棠了一聲。她對春晚沒什么興趣，干脆調(diào)到了智能電視的界面，隨便選了一部沒看過的電影開始播放。

    “我關(guān)燈了哦？”阮棠又問。

    少年很輕很輕地了一聲，聲音聽起來還帶著點緊張的輕顫。

    房間里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阮棠選的是部典型的好萊塢商業(yè)片，劇情算是中規(guī)中矩，但動作戲和特效不錯，她也就專心地一路看了下去。

    一直到窗外零星傳來幾聲鞭炮和爆竹的聲響，手機也開始接連震動起來，阮棠看著手機亮起的屏幕才意識到已經(jīng)過了零點。郊區(qū)還可以燃放煙花爆竹，但因為實在很難買到，還在放鞭炮的人也是極少數(shù)；手機陸續(xù)傳來新年的祝福消息，阮棠挑著回復(fù)了幾條，又在她和顧衡、陸含雁的三人群里發(fā)了個紅包，就聽見少年在輕聲叫她：

    “jiejie新年快樂?！?/br>
    他聲音很輕，似乎是怕驚擾了些什么。

    阮棠抬頭看他。

    電影還沒有放完，屏幕上傳來的光線不算明亮，但還可以看清他的輪廓；看不太仔細(xì)所有的神色，卻能看到他一雙眼睛里映出的光線。

    和很隱約的，自己的身形。

    阮棠站了起來。

    他順著她的動作仰起頭，依然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