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氣氛有些凝滯，成大人想出來打圓場，話未出口，定王起身拍拍成大人肩膀：“成大人辛苦了，晚宴本王用的十分開心，但到底路途勞頓，本王身子撐不住，先回去休息，接下來的事兒你和曲大人商議就是。”

    也不給別人勸阻做的機(jī)會，轉(zhuǎn)身就走，到了錦繡跟前的時候，步子都沒停，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表弟，你跟本王來?！?/br>
    成大人聳然一驚，突然想起那個文弱的風(fēng)一吹就倒的翰林院大人，還是定王的表弟，這就跟男人自己在外面怎么玩兒都可以，甚至可以帶著兄弟們一起玩兒。

    但要是看見自家女婿，侄女婿，表妹夫也這般沒規(guī)矩的玩兒，心里肯定要生氣的??！

    元大人肯定不知道，后世有個非常準(zhǔn)確的詞兒形容這種事，就是雙標(biāo)，現(xiàn)在他只是覺得馬屁怕是拍到了馬腿上，不知如何收場，有些神思不屬。

    將一切看的清楚明白的曲大人呵呵一笑，拉著成大人繼續(xù)吃菜喝酒：“來來，成大人，方才王爺?shù)脑捘猜犚娏耍竟龠@里還有些事要請教成大人呢，還望您不吝賜教?！?/br>
    被人惦記的錦繡跟著定王出了院子，就聽定王滿臉不高興道：“果然是人不可面相！成大人看著多老實(shí)憨厚一人啊！誰成想私下的花花腸子這般多。”

    錦繡反倒看的很開：“我們不能拿圣人的標(biāo)準(zhǔn)去要求所有人，沒有人是完美的，嚴(yán)格要求自己就行?！?/br>
    定王擺手：“算了，不提也罷，元大人早些休息吧，明日還需早起?！?/br>
    以前定王嘴里稱呼的元大人，是帶著幾分客氣疏離的，現(xiàn)在不論是元大人還是表弟亦或者表妹夫，都有幾分親近的意思在里面。

    確實(shí)如定王所言，一行人早早地出了城門，行了有半日功夫，所見之處農(nóng)田阡陌，臨近中午，村莊里人煙裊裊，稚童老叟在村口樹下乘涼，旁邊還有一個井口被高高壘砌的水井。有幾個年輕人正用井車打水，另有人往自家挑水吃。

    定王一行人做的是富商的裝扮，錦繡先上前和村人攀談，從兜里掏出一把糖，給幾個調(diào)皮的孩童一人一塊兒，孩子們高興，老人們也很快就放松了警惕。

    “老人家，我們少東家是從北面來的商人，途經(jīng)此地，見不少村子口的井邊都有這東西……”

    一胡子花白，滿臉皺紋的老者笑瞇瞇的摸著井車，一臉感激的對錦繡道：“不瞞老爺說，這都是朝廷施恩，縣衙的大人們才帶人給咱們安裝的！不僅有井車，有河流的地方，架上翻車，只需要兩個人在河邊cao作，那水就能一路順著挖好的渠流進(jìn)田里，省了多少事兒啊！”

    “這東西好用嗎？是衙門免費(fèi)給村子做的嗎？會不會額外征稅??？我們少東家想給自家莊子也弄幾架，看起來就很方便，不知道哪里的匠人會做。”錦繡滿臉都寫著想要，看的老漢好笑不已。

    親自在井邊給錦繡展示了一遍：“看，這井車?yán)蠞h一個人也能輕輕松松打上來水，好用著呢！至于那翻車，咱們村子沒有，后生你要看的話，就要去隔壁村子，他們那里剛好有一條河經(jīng)過呢！

    真是好東西，衙門免費(fèi)給咱們做的，工匠都是衙門找來的，外面還真沒聽說哪里有賣的，你們要是想要的話，可能需要去衙門找人打探一下才行嘍！”

    錦繡笑著謝過老漢，順便給又摸了一把糖給對方：“您別和我推辭，我身上也沒什么好東西打擾您這么長時間怪不好意思的，拿著吧！”

    定王就站在不遠(yuǎn)處，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見錦繡回來，滿意道：“走了好幾個村子，大家的日子過得比我想的好多了?！?/br>
    錦繡心說，所有村民都過的這么好，才不正常呢！

    委婉的提醒道：“德寧府有碼頭，比康來州要富庶不少，這樣的村子臣也沒見過幾個。京城還有吃不起飯的乞丐呢，怎么到了這里，就家家戶戶過的和樂順?biāo)炝四兀俊?/br>
    第117章 爭端   水井

    定王被錦繡一提醒, 就知道他是被人給安排了，以往官場上的這種事也沒少聽過，他是單純, 又不是真傻, 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定王帶兩個護(hù)衛(wèi)往偏僻的位置有了幾步，錦繡笑瞇瞇的將成大人派給他們帶路的兩個差役帶到了定王跟前。

    等人一到定王跟前，定王就板著臉一副“我被你耍了我很不開心我隨時都想摘了你的腦袋當(dāng)球踢”的神色，陰沉沉的盯著兩人，也不說話。

    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錦繡神色溫和的對兩人道：“本官相信能被成大人派出來，你們都是機(jī)靈人，我與王爺已經(jīng)知道你們私下里打的什么算盤了。

    你們的行為可以算得上戲耍王爺，王爺要是不開心的話, 你們隨時能人頭落地?！?/br>
    錦繡說的語焉不詳，但面色鎮(zhèn)定。瞬間將兩個心里有鬼的差役給唬住了。

    兩人哆哆嗦嗦, 又顧慮重重，想開口說些什么又不敢說的樣子。

    錦繡也不在意兩人表現(xiàn)出來的有幾分真幾分假, 只繼續(xù)道：“你們要想好了, 即使你們身后有成大人撐腰, 王爺一時半會兒不能將成大人如何, 拿你們兩個差役撒氣，就是成大人也無話可說。

    看你們的年齡, 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吧？仔細(xì)想想為了成大人，丟下一家老小, 何必呢？

    再者說了，成大人讓你們隱瞞的事，或許在成大人和你們眼里, 是天大的罪過，但在我們王爺這里，就是抬抬手的事兒呢？”

    兩人也不知道被錦繡的哪句話給打動，其中一個年長的鼓起勇氣對錦繡行禮道：“大人，小的們也只是聽命行事。

    昨天夜里，成大人手下的通判大人找到我們，示意我們將王爺往這邊兒引，通判大人說，王爺只是走走過場，不會細(xì)究，讓我們只管放心的引過來，給大人們看看百姓過的富庶祥和的樣子就好了?！?/br>
    說罷兩人齊齊跪下連連磕頭：“王爺，大人，我們也是身不由己，還望恕罪??！”

    錦繡對這個結(jié)果毫不意外，看了定王一眼，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人面上還算鎮(zhèn)定，看不出生氣或被惱怒的樣子。

    錦繡心說：不管上位者想不想管這事兒，但是被人給安排的明明白白，蒙在鼓里的情況下，跟著人家的腳步走，心里都會不大痛快。

    定王沉著臉對兩人道：“本王給你們一個將功折過的機(jī)會，本王要看真實(shí)的，不作假的，普遍的民情，你們懂本王的意思嗎？”

    兩人跪在地上，對視一眼，連連點(diǎn)頭：“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于是一行人就被帶到了一個名叫上河村的地方，錦繡心里還在感嘆：這年頭就連村子起名兒，都這么有共通點(diǎn)，還記得楚舟家所在的那個村子，也是因?yàn)榇謇镉袟l河流經(jīng)過，且位于河流下游，百年來被稱為下河村，顯然這個村子情況與楚舟家差不多。

    年長的差役道：“此地名為上河村，附近還有下河村，桃花村，李家村，姚家溝，算是村落聚集比較復(fù)雜的地方。

    這幾個地方的生活用水，除了村里的井水，就是這條河，因此附近除了每個村子至少兩架井車外，還有一架翻車。”

    錦繡皺著眉沉思：“本官瞧著這河流的水量不大，五個村子的生活灌溉用水全部依賴于他的話，怕是不夠用吧？”

    差役苦笑一聲：“這就是小的帶您過來的原因了?！?/br>
    差役抬頭看看時間，對定王道：“您親自看了就明白了?！?/br>
    一行人做路過此地的富商打扮，在上河村村外的一顆大榆樹下乘涼，穿著雖不十分華貴，但相對村人來說，也是十分值錢的好物件兒，加上氣度不凡，按理說早就該吸引了村口人的注意。

    但是沒有。

    定王覺得奇怪，問錦繡：“方才在前個村子，村里的老人見著咱們，也忍不住好奇要問上一問，怎的到了這里，咱們竟然這般不招人待見了嗎？

    且你看，咱們走過的其他村子，在村口乘涼的，不是走不動路的老者，就是不懂事的孩童，怎的這個村口閑置的人竟然是幾個壯漢，一個個手里拎著家伙，也不知在做何？”

    錦繡隱約聽到了動靜，結(jié)合現(xiàn)在的場景，心里大概有了個猜想，對定王道：“大概，他們有更重的事情要處理，顧不上咱們?！?/br>
    錦繡的話讓差役忍不住對他側(cè)目。

    定王正要再問，就見遠(yuǎn)遠(yuǎn)地從下游方向呼啦啦沖上來一群人，看穿著打扮就是附近的村民，老人小孩兒，青壯年還有婦女都有。

    手里舉著鋤頭，鐵鍬，鐮刀，有的就是簡單的路邊撿到的棍子，婦女手里燒的黑黝黝的燒火棍甩的虎虎生風(fēng)，小孩兒索性手里搬著石頭土塊兒，一個個面色不善，急匆匆從錦繡一行人面前經(jīng)過。

    帶起一陣塵土在空中飛舞，期間伴隨著眾人拉拉雜雜的叫罵聲：“上河村這些人也太不是東西了！大家田地里都等著用水呢，他們將河水從上面截?cái)?，讓咱們干看著地里的莊稼干死！”

    “這簡直是不給咱們活路！往年好歹憑借人力，他們阻斷不了全部水源，還能給咱們漏點(diǎn)兒！今年用上了朝廷幫忙搭的翻車，好家伙！直接將這一股救命水全部倒騰到他們地頭去了！”

    “找他們算賬去，今兒要是不給個說法，咱們的鋤頭鐮刀可不是吃素的！”

    “在這般下去，地里的莊稼全部干死了，全家擎等著被餓死吧！橫豎都是一個死，我還不如今兒跟他們拼了！”

    這些關(guān)鍵信息一拼湊，幾人很快明白了其中要點(diǎn)。

    遠(yuǎn)遠(yuǎn)地還能看見上河村幾個壯漢手里拎著棍子，兇狠的站在村口，對下河村的村民道：“今年干旱，整條河的水就這么點(diǎn)兒，我們上河村緊趕慢趕，白天夜間不休息的在地頭灌溉，就想盡早給你們騰出時間。

    誰料你們竟然這般不識好歹，日日帶人來我們村子搗亂！今兒咱們就把話撂這兒了，想進(jìn)我們上河村一步，就要從咱們兄弟尸體上踩過去！”

    眼看雙方一言不合就要抄家伙打起來，定王示意身邊的護(hù)衛(wèi)過去，將雙方的領(lǐng)頭人帶過來。

    其中一個差役非常精靈，對定王解釋：“小的過去和他們說說吧，這些村民不明白您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平日里最怕的反倒是知州知縣衙的差役?！?/br>
    說罷轉(zhuǎn)身小跑著跟過去。

    錦繡輕笑一聲：“都說縣官不如現(xiàn)管，果然如此?！?/br>
    倒是定王，臉色沉重，低聲對錦繡道：“他們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眼下本就干旱，這事兒難辦著呢！”

    果然將兩個村子的人領(lǐng)頭人帶過來一問，事情和他們想的差不多。

    錦繡對定王道：“眼下只能讓人多打水井暫時延緩干旱，否則這樣下去遲早出事兒?！?/br>
    定王忍不住嘆氣：“就算本王在無知，也知道京城之中，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適合打水井的，且有些水井出來的水有毒，扔進(jìn)去的烏龜都被毒死了，根本不能飲用。

    這個道理想必是共通的，水井不是我們想打，就能隨便在一個地方打出來的。”

    定王覺得十分頭疼：“咱們在走幾個村瞧瞧情況吧，本王也不能放著這些人不管，晚上回去和曲大人他們商量商量。

    若是成老頭兒能給本王想出一個合適的解決問題辦法，本王就不追究他誤導(dǎo)本王的事了?！?/br>
    錦繡沒說話，給了定王一個眼神，讓他自己品。

    若是成大人自己有辦法，早就當(dāng)成天大的政績上報(bào)朝廷了，還用這般藏著掖著，怕人發(fā)現(xiàn)的樣子嗎？

    果然在晚上眾人討論的過程中，包括成大人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啞然無聲，這種天災(zāi)人禍，實(shí)非人力可改變什么。人在面對天災(zāi)的時候，顯得渺小無助又可憐。

    成大人聽定王這般說，顯然明白他的把戲被定王看穿了，但到底也不是個苛刻手底下百姓的酷吏，心里驚慌了一瞬，見定王暫時沒有算賬的意思，就將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事情上了。

    見眾人神色愁苦，作為背景板的錦繡主動出聲道：“諸位大人，下官這里有些想法，不知可不可用，說出來與諸位探討一二?！?/br>
    定王大喜：“表弟你說。”

    錦繡先是認(rèn)真糾正定王：“表妹夫?！?/br>
    定王滿不在乎道：“行行行，表弟聽著親切，偏你還不樂意，別在這點(diǎn)兒小事上糾結(jié)了，說正經(jīng)的?！?/br>
    錦繡在眾人的注視下，淡定道：“大家都知道，這平常的水井，很多都是憑借多年經(jīng)驗(yàn)和運(yùn)氣挖出來的，只有極少數(shù)風(fēng)水先生，會看地勢，辯風(fēng)水，能判斷某地能否打出合適的水井。

    但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濫竽充數(shù)之輩?！?/br>
    曲大人很贊同錦繡的說法：“正是如此，因而這水井定位，就顯得極為難得?！?/br>
    錦繡微微一笑：“可巧，下官幼時讀書時，家鄉(xiāng)的道觀寺廟以及書院，就分布在同一座山脈上，因此空閑時間沒少往寺廟跑，與住持師父探討了不少關(guān)于這方面的東西。

    或許下官拿出來，可與諸位一同探討一番?！?/br>
    定王催促：“那你直說啊，磨嘰什么？”

    當(dāng)即催促人上筆墨紙硯，親自磨墨，伺候錦繡書寫。

    第118章 儲水   水泥燒烤

    說是道士風(fēng)水師的技能, 其實(shí)更準(zhǔn)確來說，就是地理知識，經(jīng)過漫長時間, 被有心人歸納總結(jié)出來的一套法子。

    別的不敢說, 比村民們自己憑借多年經(jīng)驗(yàn)，扛著鋤頭滿世界的一步步試探，最后確定一個大概方向，又不確定的挖下去要好太多了。

    錦繡將經(jīng)驗(yàn)總結(jié)寫的清楚明白，用最簡單的話一一解釋，有人聽的恍然大悟，有人聽的一知半解，但不妨礙眾人覺得錦繡說得有理。

    定王當(dāng)即將這件事交給成大人去做。

    成大人也不含糊，連夜組織人手, 先尋一批有經(jīng)驗(yàn)的老手，按著錦繡給的法子試驗(yàn), 若是可行的話，接下來就要培養(yǎng)速成班, 三天速成, 快速進(jìn)入實(shí)習(xí)期。

    然后將這些人撒出去, 分散在整個康來州, 尋找水源，在合適的地方打井, 緩解康來州的用水壓力。

    成大人事情辦得很順利，僅僅用了五天時間, 州府附近的村子已經(jīng)開始了熱火朝天的打井事宜，本來是需要官府組織人手來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