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上司沒給他反悔的機會，口頭表示了對他的感謝后，風一般離開了，只留給他一個灑脫的背影。

    錦繡可不得抓緊時間離開嗎？他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馮大人眼里一閃而逝的后悔，不跑難道等著他后悔？

    他就納了悶兒了，別的衙門為了手中的一點兒權利打的你死我活，狗腦子都出來了，結果到了他們衙門可好，手里的公務都是想方設法的往外推，一個個都忙著外面的事兒不想回來辦公。

    第134章 底線   蔗糖   耕地

    錦繡思來想去, 一拍自己腦門兒，懊惱的不行：“怎么將這般重要的事給忘了?！?/br>
    手里的公文停下來，暫時不處理了, 熬夜擬了幾個章程, 第二天一大早，就將人全部召集起來商議事情。

    將昨夜寫好的章程拿出來讓眾人依次看過還需要些時間，錦繡給自己倒了一杯濃茶醒醒神兒，一晚上沒睡，就是年輕也熬不住啊。

    邊喝茶邊放空自己，等了大約有小一炷香的時辰，看過章程的下屬們已經(jīng)開始自行商議起來，剛開始還能顧忌著上官疲憊的神色，小聲討論。

    沒過一刻鐘, 心下的想法實在太多，一時無法按捺, 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將錦繡從放空狀態(tài)驚醒。

    緩緩睜開眼看下邊兒幾人湊在一起激烈爭論的場景, 錦繡心下滿意, 知道這些人還是識貨的。

    并不打斷, 甚至心情很好的回后邊兒小小的休憩了半個時辰, 等到錦繡再次回來的時候，下屬們才尷尬的發(fā)現(xiàn), 上官不知何時竟然離開過。

    睡了一覺的錦繡神清氣爽，笑瞇瞇問眾人：“諸位覺得本官這個想法如何？”

    通判馮大人率先開口：“大人, 我等經(jīng)過討論認為，此舉能大大減輕咱們辦公過程中的壓力，提高效率, 且我等認為，不僅可以給公文制定統(tǒng)一的格式，簡單易懂，方便查閱，同時還可給上下級之間，各個衙門之間的書信，賬本制定統(tǒng)一格式。

    既顯得嚴肅，專業(yè)，準確，且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寒暄，節(jié)約紙張是一方面，一目了然也是一方面。

    大人這個想法實在是妙！我等在大人提出的基礎上，通過討論，簡單的商討出了幾條可增加建議，還請大人過目！”

    錦繡擺手：“不急，既然你們都同意本官的意見，這件事就交給馮大人去辦，你安排下去，大家各司其職，將自己部門的相關公文格式制定出來。

    咱們也可以和百姓學習，互相比拼，看哪個部門的公文格式做的又快又好。

    民間農(nóng)婦養(yǎng)蠶出色者，不僅有銀錢可以拿，還能寫進地方志中，咱們也不能比他們小氣，本官做主，將這件事與之前制定地圖比例一起，讓人編纂進明安府志，優(yōu)勝者，也可以想想，你們是想要什么，若真想不出來，本官替你們想也行，保證不讓你們吃虧就是了！”

    錦繡眼含鼓勵的看向眾人：“獎勵本官已經(jīng)替你們想好了一個絕妙的獎勵，諸君可要多多努力??！”

    眾人還想再問問錦繡到底是什么好東西，錦繡不再多言，只道：“好好努力吧，保證不會讓你們后悔今日努力?！?/br>
    賣了個關子，將下屬們的積極性完全調(diào)動起來，錦繡施施然回去處理公務，畢竟統(tǒng)一格式不是一日之功，現(xiàn)在還得就著舊日的格式慢慢兒來，桌上堆積成山的公文，簡直能將人淹沒。

    錦繡有時候都懷疑，整個大景有多數(shù)在任上累死的官員，單就他來說，年富力強，記憶力絕佳，處理公文速度一流，管理一個窮的鳥不拉屎的州府，每日上上下下的公文都要加班加點，否則根本處理不完。

    更遑論其他。

    這時候的錦繡，就十分佩服那些在任上吃拿卡要，將自己養(yǎng)的膘肥體壯，什么都不做，一心睡女人，當貪官的人。

    就這，地方上還沒亂起來，搞的名不聊生，只能說下屬們太給力，完全不用上司管事兒，就能將地方政務基本處理完畢。

    錦繡十分想要幾個那般能干的下屬。

    這頭距離第一批果酒運出明安府已經(jīng)一個多月，具體什么情況，還沒有個確切消息，倒是商隊送來了另外一個好消息。

    “寶兒，回頭我將蔗糖廠的管理權和賬本都交給衙門，你讓人接管一下，這門生意比咱們想的更加賺錢，在你任上，爹就不插手了，橫豎咱們家不缺這點兒錢?！痹蠣斦f的財大氣粗，十分豪橫。

    錦繡放下商隊管事送來的書信，一臉喜悅：“爹，這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咱們一心想著售賣果酒，誰成想，作為釀造果酒的附加產(chǎn)品蔗糖，會最先被外面的人接受，且成為熱門產(chǎn)品，受人追捧呢？”

    “想來這個消息其他商家也知道了，應該很快就來找你，你想到到時候如何處理就行?！?/br>
    錦繡擺手：“生意上的事兒我不了解，還是讓懂行的去處理吧，咱們還是在他們找上門要求分割利益前，將這糖廠的事兒給交接清楚，事情總得一件一件辦，急不來?！?/br>
    利益動人心，本來第一年釀造果酒，百姓大多是從這糖廠借的蔗糖，來年豐收了一次性照價還給糖廠就行。

    現(xiàn)下聽說蔗糖在外面賣的十分好，物美價廉，很快占據(jù)了南邊兒市場，算是今年出現(xiàn)的一匹黑馬，勢如破竹，為本來一直往里搭錢的糖廠賺了大筆銀錢。

    百姓們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有人開始種植甘蔗，城中有些富商聞風而動，想要將大面積的土地種植甘蔗換錢。

    一時間，明安府在路邊種桑樹，在山頭種甘蔗，忙活的不可開交。

    等錦繡后知后覺意識的事情不對的時候，抓緊將衙門的下屬們喊過來商議事情。

    “諸位，本官知道大家最近都在為了制定公文格式的事情傷神，對外界其他事情的關注度自然降低了，但眼下發(fā)生的事，也要多多關注??！現(xiàn)下這件事，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危及明安府百年生計的大事！”

    其他人一聽錦繡這般說，都急了，馮大人道：“大人，據(jù)下官所知，最近明安府并未發(fā)生什么大事，且往外走的商隊送來了好消息，咱們明安府的蔗糖十分受外面人的歡迎。

    現(xiàn)在下官出去在街上走走，隨時都能聽到百姓討論明年要多多種植甘蔗的事情呢，這是大好事??！”

    其他人紛紛附和：“大人，我等并未聽說最近發(fā)生了什么聳人聽聞的事情，您可否明言？”

    錦繡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我且問大家一點，本官之前讓大家伙兒種植桑樹，為何一定要求所有人在路邊，或者山頭栽種？為何堅決不允許任何人往耕田里種一顆果樹？”

    馮大人被這么一提醒，瞬間驚醒：“大人，您的意思是說，百姓們種植甘蔗會占用耕田？”

    錦繡背著手點頭：“然也，且城中已有大戶準備這么干了，若只是單獨一家兩家且罷了，若是這般做的人多了呢？耕田減少，勢必影響農(nóng)作物產(chǎn)出，賦稅降低且不說，單就明安府的糧食不夠本地人吃用，到時候要如何處理？”

    這時候，鄉(xiāng)下村民可沒有說花錢到外面買糧食吃的習慣，只有城中居住的百姓，自身沒有那個條件，才會在城中米糧鋪子購買糧食。

    但米糧鋪子的糧食，大多都是在本地農(nóng)村收購，就近買賣的，壓根兒沒有說將外地的糧食運來本地的說法，成本太高，不劃算而已。

    可以想象，若是明安府的糧食產(chǎn)出不夠本地人吃的情況發(fā)生，將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到時候是果酒能當糧食吃？還是甘蔗或者桑樹能當糧食吃？還是手頭賺的錢夠一家十幾口人一年四季買糧食吃？

    其他人也紛紛反應過來，皺著眉頭思考對策。

    馮大人當機立斷：“大人，這件事官府應該發(fā)明文公告，讓下面的縣衙交給我們一個具體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各地的耕地數(shù)量必定要保持穩(wěn)定上升的狀態(tài)中，不論做什么，堅決不能占用耕地，這是我們的底線！違者嚴懲不貸！”

    錦繡滿意的點頭，馮大人的果斷一向是他欣賞的，他還在擔心這群人里，沒有一個行事果決的，到時候他就要當這個出頭人了。

    不是他不能做出頭人，而是他一人做了所有事，將下屬們培養(yǎng)成一群只會聽指揮做事的機器人，沒有獨立思考能力，自己只會更累而已。

    索性，眼下看起來還是有能撐住事兒的。

    其他幾位大人也紛紛出謀劃策：“針對普通百姓和大商人，咱們應該制定不同的要求政策，不允許百姓破壞耕田，但可以鼓勵他們?nèi)ラ_荒種植，這樣一來，也能提升當?shù)匕傩盏纳钏??！?/br>
    “開荒也不能毫無目的的亂開，有些地方每年發(fā)大水，全靠著村子附近有茂盛的樹林阻擋一時，才能減緩水勢，給當?shù)匕傩找粋€緩沖的時間。

    這樣的地方開荒應該格外注意，免得開荒不成，反累自身?！?/br>
    “此言有理，有些地方每每到了梅雨季，山上的泥土石塊兒被大雨浸泡沖刷，變得十分脆弱，經(jīng)常發(fā)生塌方事件，危害百姓。

    但據(jù)我觀察，山上若是樹木比較茂盛的地方，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概率就降低許多，我想著其中必然也是有原因的，畢竟樹木的根緊緊地抓緊地下土，也能起到一定的延緩作用。”

    見眾人討論的熱烈，錦繡親自拿起紙筆將眾人討論的重點記錄在案。

    他是真沒想到，這個時候的人，已經(jīng)開始關注植樹造林在人們生活中的影響了，果真是勞動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覷。

    錦繡十分欣慰。

    第135章 數(shù)字表格   師父

    眾人很快商量出一套確保農(nóng)村耕地面積穩(wěn)中有增的法子, 最后錦繡拍板：“先這樣安排下去，及時派人跟進，若是有什么問題, 第一時間上報, 我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不要怕出現(xiàn)問題，出了問題及時解決才是重點。

    最好能逐年改進，形成一條切實可行的方案留給后人參考。”

    事情安排下去，自然有一部分人不不滿意，比如之前已經(jīng)大刀闊斧準備大面積種植甘蔗的商人，還有人通過衙門里其他官員的途徑給他遞話。

    當然這些話最后也沒傳到錦繡耳朵里，現(xiàn)在衙門里但凡是個腦子清醒的，就知道凡是錦繡下了決定要去做的事, 誰反對都不頂用，不僅不頂用, 還可能將自己給搭進去。

    除非，你有本事證明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錦繡錯了。

    雙方經(jīng)過大半年的磨合, 都了解彼此的底線是什么, 但凡將錦繡交代的差事辦妥當了, 這位上司意外的好相處。

    言行如一就是這位上司最大的優(yōu)點。

    最近這些天, 統(tǒng)一公文格式的計劃進行到了收尾工作，賬房那邊卻在馮大人的陪同下, 苦著臉來找錦繡訴苦，順便尋求解決辦法。

    馮大人將人領過來, 自在的從錦繡的茶罐子里取出一撮茶葉，瞧瞧色澤，再聞聞味道, 美滋滋的親自動手給幾人泡了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

    等茶葉泡開的間隙，通判大人朝趙大人努努嘴，示意這人大人：人我領來了，要說什么您自便。

    趙大人無奈的嘆口氣，給了馮大人一個白眼兒。

    錦繡低頭處理公務，余光瞥見兩位大人的眉眼官司，只做不知，猜想趙大人應該很快就能說出自己的來意，誰知他將一摞文公處理的差不多了，一抬頭，瞧見兩人正坐在桌邊就著自家夫人讓人送過來的玫瑰餅，美滋滋的喝著上好的雨前龍井。

    通判大人是個會享受的，還讓人在茶水里添了一把明安府的特產(chǎn)蔗糖，甜滋滋的味道彌漫在整個房間，跟屋子里的墨水味道混合起來，形成一道只有在衙門才會聞到的獨特味道。

    兩人見錦繡正朝他們看去，不經(jīng)常與錦繡接觸的趙大人有些不自在，屁股稍微挪動了些，到底沒舍得手里的糕點，將剩下的半塊兒直接塞進嘴里，用手捂住，使勁兒嚼吧幾下咽下去，睜大眼睛瞧著錦繡。

    樣子有幾分好笑。

    倒是馮大人，在錦繡這里白吃白喝慣了，還招呼錦繡：“大人快來嘗嘗，我從夫人那里學到的新吃法，據(jù)說現(xiàn)在夫人們都時興這般吃，給茶水里添點兒糖霜，味道特別棒。

    一開始我也是拒絕的，但自從嘗過后，嘖嘖……”

    錦繡默默補充：真香了。

    馮大人還很自來熟道：“大人，您這里好東西就是多，您家這茶葉啊，味兒太正宗了，回頭您勻我點兒，我?guī)Щ厝バ⒕丛栏溉?！?/br>
    錦繡懶得搭理：“別人家大人都擎等著下屬孝敬好東西呢，到了我這兒，就上趕著給你白送，合著白送你還不夠，還要順便孝敬你岳父？”

    言罷直接問趙大人：“有什么事兒直說吧，私下里不必要太嚴肅?！?/br>
    趙大人看了方才那一出，想緊張都緊張不起來了。

    稍微坐直身子，將之前準備好的章程拿出來遞給錦繡，在錦繡看的間隙，順便解釋：“之前一直在忙著制定統(tǒng)一的公文格式，下官帶著幾個有經(jīng)驗的賬房仔細研究對比。

    雖然目前這個章程已經(jīng)是我們盡了最大努力，但說實話，與之前相比并無太大差別，且完全達不到其他部門方便，簡潔，一目了然的效果。

    下官們冥思苦想，還是覺不太理想，聽聞大人您不僅是正德四十三年的狀元，且于算術一道上也非常精通，想來問問您的意見?！?/br>
    趙大人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別的部門的工作進度他也看了，確實相當不錯，連他看了都覺得，很多點子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偏他們部門做到最后，想將之前的東西全部推翻，推翻還不算，愣是沒有新的想法，要不是知道上司在這方面好說話，他都不敢過來開這個口。

    因為一開口，特別像是找抽的。

    錦繡點點頭，轉身從后面巨大的書架上，準確的在一個格子里翻出一本冊子遞給趙大人：“你能主動來找我，我很開心，這是我?guī)煾钢皬暮Ｍ馍倘四抢飳W來的一套計數(shù)法子。

    他老人家細心，將零散不成樣子的知識，花費數(shù)十年時間整理出來，才有了現(xiàn)在你看到的成品。

    我想剛好可以在咱們這里試用一番?！?/br>
    錦繡拿出來的東西就是阿拉伯數(shù)字版的《算學初階》，九九乘法表，以及數(shù)字表格的初步應用。

    趙大人是識貨的，每個數(shù)字下面對應的阿拉伯數(shù)字一一比照起來，很快就能發(fā)現(xiàn)阿拉伯數(shù)字在這方面的優(yōu)越性。

    越看越覺得這門學問精妙高深，很快沉浸其中，完全忘了旁邊還有兩人在等著他的回應。不時拍一把自己大腿，高呼一聲：“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