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一看錢大人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當(dāng)即破口大罵：“家里幾口人都靠著那幾畝地過活，閑時還要打零工補貼家用，娶妻生子，嫁人的嫁妝，哪一樣不需要錢？不需要人不停的勞作去換?。?/br>
    你去三更起上地里勞作一整天，星辰作伴回家還要點燈熬油的讀書試試？他們是人，又不是不需要休息的機器！

    就算書本和先生你給準(zhǔn)備好了，但你知道光是買紙墨和交束脩每年需要多少銀子嗎？你心里覺得你幾個舅兄不識好歹，白瞎了你的好心，我看你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當(dāng)年讀書時的艱苦了吧！”

    錢大人被岳父說的抬不起頭，訥訥解釋道：“可這不小婿一個人能決定的，小婿若是不表態(tài)，就是對所有同僚的背叛，小婿也很為難??！”

    其實在錢大人心里，正經(jīng)通過努力，靠科舉上升的農(nóng)家子，他反倒要高看一眼，但他就是看不慣憑借現(xiàn)在這條捷徑，輕易就能往上爬之人。

    憑什么他努力了幾十年才能有今天的成就，旁人就因為傍上了知州，輕易得到了他年輕時羨慕的一切。

    岳父對錢大人了解頗深，見他這樣，當(dāng)即舉起拐杖就是一頓抽：“我打死你個忘恩負(fù)義的狗東西！”

    第148章 區(qū)別對待   內(nèi)部分裂

    錢大人的老岳父, 就是當(dāng)日被錦繡邀請去吃飯的一員，自個兒年紀(jì)大了，不中用, 將家中兩個小孫子送去謝六所在的莊子上跟著學(xué)習(xí)。

    這才短短一月功夫, 村里在府城當(dāng)賬房的先生在心算上就不是自家小孫子的對手，這要是繼續(xù)學(xué)下去，日后也能在縣城當(dāng)個賬房，不比靠天吃飯，吃了上頓沒下頓要強？

    老人家想的很清楚，以前是砸鍋賣鐵也供不起家里幾個孩子讀書，條件不允許，只能咬牙認(rèn)了。

    現(xiàn)在不一樣，有這樣一個機會, 每日只需去莊子上學(xué)習(xí)半日，剩下的半日孩子還能回家?guī)椭牲c兒活, 自家孩子聰明，順便在干活兒的時候?qū)W(xué)到的學(xué)問念叨幾遍就能記住了, 還不要束脩, 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么好的事兒。

    聽家里孩子說, 這是知州大人在背后支持謝六公子做善事, 大家求神拜佛都想不來的好事兒，結(jié)果倒好, 衙門里好些官員竟然不同意！

    不僅不同意，還打算集體反對, 讓知州大人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及時止損，從此往后拒絕給他們這些窮苦百姓教導(dǎo)學(xué)問。

    這比殺人父母斷人財路還不能忍！

    錢大人的岳父心里想的很明白, 別人家的官員如何，他管不了，但自個兒這個女婿，他還是能管一管的，若是女婿誠心想斷了自家孩子上進的路，就當(dāng)自己當(dāng)年眼瞎看錯了人，養(yǎng)出一個白眼狼。

    他也不能就這么簡單放過錢大人這個女婿，必定要打斷這個白眼狼的腿，讓他知道自己的痛！讓他感同身受！

    錢大人一把年紀(jì)了，被老岳父追著打，還被家里的仆婦門房看熱鬧，心下有些惱怒，又擔(dān)心老岳父傷了身子，只能朝自己夫人求助，希望夫人出面勸說一二。

    誰知往日一向沉默寡言，最支持他的夫人，這次竟然是對著他冷哼一聲，冷冷道：“爹都和我說清楚了，我看你就是腦子拎不清！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你們官場上的彎彎繞，但有一點，做人不能喪了良心！說什么放開手腳教導(dǎo)平民百姓讀書，是對你們讀書人的背叛？

    我呸！

    我看就是那些有錢有勢還不想好好讀書，又想占取讀書人好處，還怕有真本事的人來和他們搶好處的渣子說出來的話！

    我看人家元大人，哪哪兒都好，哪一樣比你這個老東西差了？人家怎么就不怕別人來搶他作為讀書人的好處？

    說來說去，不還是自己沒本事，投了個好胎成天想著不勞而獲，順便還要小心眼的打壓有本事的年輕人！”

    說著錢夫人脾氣也上來了，這么多年都沒一次性說過這么多話的人，對著院中狼狽逃竄的錢大人恨聲道：“你若是敢斷了我娘家侄子上進的路，我今兒跟你沒完，回頭我就收拾東西和大兒子住去，你個老東西愛咋在的吧。”

    都說最堅固的堡壘都是從敵人內(nèi)部攻破的，這話誠不我欺。

    如錢大人家的一幕，同時也上演在許多人家。

    第二日錦繡回城，就聽說衙門不少人同時請了病假，什么腿疼的，風(fēng)疾發(fā)作的，走路摔了一跤的，吃飯被噎住的，家中老母突然生病的，被家中孽子氣的起不來床的，睡書房感染風(fēng)寒的，借口五花八門，錦繡光是聽這種種借口，都能樂好半天。

    馮大人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走路的時候姿勢不太自然，買過門檻的時候腿不會打彎兒，還要做出一副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堅強的活在。

    一臉復(fù)雜的看著錦繡，最后不得不對錦繡拱手行禮道：“大人，下官心中其實并沒有您想的那么多大義，都是為了討生活而已。

    您下次還有這種舉措，可以提前和下官說，下官定然是堅定的支持您的所有舉措的。”

    錦繡笑瞇瞇的看著馮大人的腰彎下去好半天都沒有起來。

    對著馮大人的后腦勺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輕笑出聲，親手將馮大人給扶起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謝六那里忙不過來，還需要馮大人想辦法去支援一二。”

    既然人家已經(jīng)投誠了，不管心意是真是假，人只要能用就行，不論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教的知識總歸是沒有差別的。

    剛好謝六最近忙的腳不沾地，每日都要讓人給錦繡送信，表述他兩頭忙的種種辛苦云云，錦繡趁機給謝六找了個幫手。

    馮大人既然已經(jīng)投靠了錦繡，也不矯情，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官這里有幾個人選，回頭去做做他們的思想工作，想來必定能讓謝六公子滿意?！?/br>
    馮大人的辦事效率很高，推薦的五個人都是去年跟著錦繡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過算術(shù)之人，第二日就包袱款款的收拾行李住到城外的莊子上去了。

    等其他人各種病癥稍微好些，能來衙門上衙時，錦繡不用仔細(xì)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這些人有的走路還很不自然，有人臉上的淤青未曾消去，還有奇葩一些的，耳朵上結(jié)痂的地方，看形狀似乎是個壓印。

    錦繡不由得一抖，這樣子，可不像是嘴下留情，而是恨不得一口將半個耳朵都給咬下來呀！

    讓他十分滿意的是，這些人見到他，面上都非常鎮(zhèn)定，一如既往，像是根本不知道他最近干了什么，集體失憶，再也沒人來找他，想關(guān)于那件事，要一個說法。

    錦繡樂的自在。

    搞定了這一群最能反對，也最容易反對的人，錦繡深藏功與名，每日笑瞇瞇的繼續(xù)上衙，處理公務(wù)。

    但眾人也漸漸的發(fā)現(xiàn)，錦繡對他們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偏頗。

    以往都是一視同仁，有功勞大家一起分，根本不用費心去爭去搶，只要做好自己分內(nèi)之事，該有的功勞一分都不會少，不要太舒服。

    現(xiàn)在不同了，同一件事，大人首先想到的，必定是諸如馮大人，趙大人等，這些最先認(rèn)慫，在他面前俯首之人。

    連帶這兩位大人手下的一些官員，最近也分到了不少能長臉，出政績的任務(wù)，而他們就只能整天留在衙門里處理手頭的日常公務(wù)。

    若是對一個沒有野心，只想混日子的人來說，這樣安穩(wěn)的生活簡直就是理想狀態(tài)。

    但對于大部分有野心之人來說，簡直就是折磨。

    且就算人沒有野心，但難免有幾分攀比之心，同樣是在知州大人手下做事的，對方不僅領(lǐng)著衙門的俸祿，每月的獎銀差不多是俸祿的五倍，出門還能受到百姓的稱贊，回家路上隨手就有人給送菜送蛋，步行回家一趟就能將自家三天吃的菜給攢足了。還有不少百姓善意的打趣對方：“大人您何時能在主街上立一塊兒自己的站牌才好呢！”

    反觀自己呢？

    碌碌無為，平平無奇，一對比，日子就顯得沒滋沒味兒！

    錦繡當(dāng)然知道手下人都在想什么，以前不搞這一套，是因為沒必要，現(xiàn)在搞起來，他做的還挺順手，也是因為有必要。

    “有些人啊，就是不識抬舉。說句真心話，若不是大人您在上面撐著，做的足夠多，我們下面這些人，就算勉強做出了些功績，上報上去，按照官場上的潛規(guī)則。

    功勞大頭都是上面的人分，我們這些真正做事的人能喝到一口湯都是運氣好。才短短一年時間，他們就忘了以前我們的處境何其艱難，也忘了官場的常態(tài)究竟如何。

    心里沒有一點兒感恩，太不知好歹?！闭瞻屠惚P珠子的趙大人如是說。

    錦繡就佩服趙大人這一點，能將拍馬屁的事兒說的這般自然，這般真情實感，這般感人肺腑，有一瞬間，他差點兒就當(dāng)著對方的面點頭認(rèn)同，讓他會說話就多說兩句了。

    錦繡覺得這是一門學(xué)問，可能也是一種天賦，一般人學(xué)不來。

    拍拍趙大人的肩膀：“說吧，到底是有什么事兒找本官?！?/br>
    趙大人被拆穿了也不覺得難堪，嘿嘿一笑，將碟子中剩下的三塊兒點心小心翼翼的包進帕子里，在錦繡一言難盡的眼神下，好不做作的解釋：“大人您家里的點心味兒好，下官家里孩子愛吃，您多擔(dān)待。”

    錦繡能怎么辦？

    總不能因為三塊二點心將人給一腳踹出去吧？但問題是，諸如趙大人這樣的，簡直將他這里當(dāng)成了打秋風(fēng)，吃大戶的絕佳地點的人不在少數(shù)。

    每日三次，早中晚，都趁著錦繡回去吃飯前后，進來晃悠一圈兒，將那些錦繡根本動都沒動的糕點全部打包帶回家，就差連碟子都被搬走了。

    搞的姜良緣以為錦繡最近還在長身體，吃不飽，讓人成倍的往這里送吃食。

    錦繡還不好說什么，畢竟對方家里真的不富裕，想來也是豁出去了，稍微要點兒臉的人也不能做出這種事。

    錦繡只能讓人每日給幾位在衙門辦差的大人多送兩盤點心，不僅他們自個兒夠吃，還有剩余的帶回家。

    結(jié)果趙大人倒好，依然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和錦繡打秋風(fēng)的機會。

    將帕子小心的打個結(jié)，趙大人這才坐正身體，和錦繡說起正事兒：“大人，下官偶然聽聞，您在城外莊子上所用的琉璃，其實能制出一種名為眼鏡的東西，能使雙目模糊之人重新視物？”

    這事兒或許在明安府是個秘密，但在京城早就鬧的沸沸揚揚，當(dāng)初京城中人看到眼鏡和放大鏡中的利益，瘋狂給元老爺施壓，想分一杯羹，或者直接端走他們家的鍋。

    錦繡不樂意慣著那些人的臭毛病，直接將方子獻給了朝廷。

    但當(dāng)時只進獻了眼鏡和放大鏡的方子，琉璃方子才留在元家。在京城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

    “世事無絕對，若那人的眼睛是近視或者遠視，戴眼鏡能得到改善，但若是其他病癥，眼鏡也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藥。

    我夫人那里還有一整套可以測試近視的工具，剛好從一百度到八百度的鏡片也很齊全，你家里人若是需要，直接讓你家眷找我夫人去?！?/br>
    趙大人一聽立馬就激動了，他家里的老太太年近五十，但眼睛已有將近二十年看不清東西了，最近情況越發(fā)嚴(yán)重。

    都是當(dāng)年他讀書時，家中銀錢不豐，母親沒日沒夜的做繡活兒，早早地將眼鏡給熬瞎了。

    生活處處不便，一個那般硬氣的人，事事都要有人照應(yīng)才能做好，母親心中那種失落可想而知。

    他還是在收稅的過程中，與元家的商隊管事打交道，偶然聽到京城之中有眼鏡這種好東西，聽對方說的神奇，他心下卻是半信半疑的。

    本來只是想試探一下，若是沒有，自己也就不癡心妄想了，沒想到竟然從錦繡這里聽到了肯定的回答。

    趙大人恨不得在地上跳兩下，然后抱著錦繡轉(zhuǎn)個圈兒。

    第149章 偷盜   警告

    自從趙大人母親戴上眼鏡, 整個人重獲光明后，這東西就在整個明安府成了搶手貨，不僅搶手, 眾人還當(dāng)個稀奇玩意兒看。

    不少官家夫人, 有來往的人家，為了一堵神奇的眼鏡，紛紛上趙大人家拜訪。

    最后逼不得已，也是趙家老夫人當(dāng)了二十年的睜眼瞎，一朝能重新看清周圍的事物，心里高興，順便也想看看往日里來往的夫人小姐們到底都長什么樣，索性直接開了個賞眼鏡會。

    作為大功臣，也是整個明安府身份上最尊貴的女人, 姜良緣必定是要被請的。

    一般情況下，姜良緣不管人去不去, 都會在當(dāng)日給對方送一份兒禮，表示她對這事的重視。

    今兒姜良緣收到帖子, 笑的十分無奈, 將帖子提給錦繡瞧：“往日里什么名頭的宴會都參加過, 京城前幾年還有人無聊的辦過什么賞家中美妾宴, 賞自己打的家具宴，現(xiàn)在聽到這賞眼鏡宴, 我竟然不覺得奇怪?！?/br>
    姜良緣調(diào)侃道：“這可都是大人你的功勞?！?/br>
    要不是時硯在趙大人面前推薦她，這些夫人們就不會對她這般熱情：“這次是躲不掉了, 已經(jīng)有好幾位夫人私下里托人打聽，問我到時候要不要去趙夫人的宴?！?/br>
    錦繡埋頭在桌案上寫著什么，聞言淡淡一笑：“這也無妨, 依照夫人的水平，這一去，定是要讓人人都心滿意足的?！?/br>
    這年頭近視的人少，讀書人雖然點燈熬油，但沒有輻射，加之書本上的字，個個都有拇指大小，不需要人趴在書上看，想要近視，得有一定的讀書功底。

    至于其他人，這年頭的娛樂活動太少，一般都是早睡早起，最出格的娛樂活動，就是夜里出門去青樓快活，其他的錦繡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

    這也就導(dǎo)致剩余一部分近視人群，就潛伏在那些類似于趙家老夫人那般，為了生計，點燈熬油不計晝夜的刺繡的婦女之中。

    或許，還有專業(yè)繡娘這個職業(yè)。

    因此，現(xiàn)在的市場，其實對眼鏡的需求并不大。

    姜良緣很快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也是，何況一塊天然水晶有多貴我又不是不知道，能用得起又有幾人？”

    就連趙大人，見到打磨眼鏡的兩塊光滑平整，沒有氣泡的水晶時，小心肝兒都一顫一顫的，本想咬咬牙，四處借貸也要買下，最后還是姜良緣要了趙家老夫人一副拿手的繡活兒，將眼鏡兒送給對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