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場大清洗后，沒人敢輕易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衙門里年輕官員大多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對錦繡擁有絕對的忠誠度，熟悉了衙門各項事務(wù)，上手后，徹底將原來的官員邊緣化，明安府確實能稱得上是他的一言堂。

    因此，總少不了見縫插針，尋求機會的人，想利用那些站錯隊的大人，通過打壓他們，博得錦繡的歡心，進(jìn)而一步登天。

    錦繡看罷隨手將條陳扔到炭盆里，里面已經(jīng)有厚厚一摞，全都是被他當(dāng)成垃圾處理的東西，一點兒用都沒有。

    這玩意兒，與其說是這人想通打壓過被邊緣化，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起來的人不敢隨意動彈的大人們，討錦繡的歡心，獲得一把登天梯。

    不如說是這些大人們出的一步棋子，想試探錦繡對他們的態(tài)度。

    顯然，錦繡的態(tài)度十分明顯，那就是晾著不用，也不為難，反正他當(dāng)大人的，手里永遠(yuǎn)都不會缺人使。

    就這么著吧。

    第157章 糧食   教訓(xùn)

    被錦繡邊緣化的大人們知道了他的態(tài)度, 心里也沒放松多少，多少都有些沉重。

    與錦繡剛來這一年，風(fēng)風(fēng)火火, 名利雙收, 隨便走在街上都有百姓給塞幾把蔬菜的熱鬧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別。

    現(xiàn)在這些擁有自己站牌的大人們，雖然支持他們的家族上頭換了人，小日子沒有以前好過，但衣食不缺，也沒到窮困潦倒的地步。

    只不過是街上以前和自己熱情打招呼的百姓們，現(xiàn)在又有了新的關(guān)切對象，像是短暫的愛了他們一場，很快就有新歡罷了。

    說起來, 不過是政治斗爭失敗了而已，愿賭服輸, 最起碼官職還在，面子上是保住了, 但看著新提拔上來的年輕人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 熱火朝天的干活兒, 有時候難免出點錯漏, 鬧出笑話，或者闖出禍端, 上面有人兜著，辦起差事來一往無前, 初生牛犢似的根本不怕前面的危險。

    怎么就讓人心里這么不得勁兒呢？

    知道錦繡的態(tài)度后，有后悔的，有郁郁不得志混吃等死的, 有心里將錦繡恨得要死，但一般連錦繡面兒都見不到的，也有積極想辦法重新出現(xiàn)在錦繡面前的。

    眾生百態(tài)，在小小的衙門里上演的淋漓盡致。

    錦繡全部看在眼里，但他很忙，根本沒空去給這些人做無所謂的心理疏導(dǎo)，也沒想和他們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

    不自己想辦法走到錦繡面前的，他是沒空從里面發(fā)現(xiàn)人才，仔細(xì)提拔的。

    說起來，還是那句話，他不缺人使喚。

    倒是有位柳大人，出生農(nóng)家，愛好特別，當(dāng)官之后也致力于研究各種農(nóng)家肥，改善耕犁的使用效果，提高農(nóng)作物產(chǎn)量。

    本人也很年輕，三十歲上下，出生不顯，娶的妻子也是未中舉時老家秀才先生的女兒，妻族更沒什么值得說到的地方。

    也曾經(jīng)有看好他的大戶人家想把女兒下嫁給他，但都被柳大人以臟糠之妻不下堂為由拒絕了，這么些年，身邊也只有妻子一人。

    因而整個人顯得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就是這些人當(dāng)初暗地里聯(lián)合造反的時候，都沒想到要拉攏一心和糞土屎尿打交道的柳大人，倒是讓柳大人成功逃過一劫，至今還待在田間地頭研究他鐘愛的事業(yè)。

    錦繡常聽人私下里不經(jīng)意間說起這位柳大人，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身上帶著糞土味兒，給衙門官員臉上抹黑。

    但錦繡卻從這眾多無用的條陳中，翻到了柳大人用樸實無華的句子寫出了他這些年的研究成果。

    柳大人條陳中說，經(jīng)過多年努力，加上錦繡去年對他的點撥，研究出了新的漚肥方法，結(jié)合《齊民要術(shù)》中提出的窖草塘泥和踏糞法，在此基礎(chǔ)上進(jìn)行改良，適當(dāng)給里面加入河泥攪拌，能使糞力更肥。

    柳大人可不是空口說白話，他在條陳中寫了，年初他親自說服兩個村子的村民，讓他們今年春種的時候，用他的辦法堆肥，給地里施肥，現(xiàn)下秋收已至，糧食全部收入各家倉庫，經(jīng)過仔細(xì)記錄研究得出結(jié)論，他的堆肥方法完全有效。

    柳大人還很細(xì)心將各方面對比的數(shù)據(jù)用衙門去年新推廣的表格記錄法，做了嚴(yán)格的對比表上陳。

    希望錦繡明年能在全明安府推廣這個方法，因為這種肥糞方法最好的的時機就是在冬季開始做準(zhǔn)備，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發(fā)酵，春天使用效果最佳，現(xiàn)在距離冬季還有幾月時間，柳大人覺得時間緊迫，耽擱不得。

    錦繡仔細(xì)看完柳大人送上來的表格分析就知道他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上面的數(shù)據(jù)沒有一丁點造假的地方，雖然還沒達(dá)到錦繡的要求，但慢慢來，急不得，已經(jīng)是很大的進(jìn)步了。

    至少有人在暗中默默無聞做事實這一點，就讓他很欣慰。

    當(dāng)下將馮大人喊來，給他看了柳大人的條陳。

    馮大人大喜：“大人，根據(jù)咱們明安府的農(nóng)事官記載，明安府平均每畝地產(chǎn)糧食大約在三石有余，往更南方溫暖的地方，三年兩熟，平均每畝地大約產(chǎn)糧食四石有余，至于氣溫偏冷的北方，則是兩石出頭。

    按照柳大人的說法，此法子配合從南邊來的良種，竟然可以讓每畝地增產(chǎn)一石，這是件大好事??！

    咱們應(yīng)該全州府推廣，若是明年證實此法可行，就上報朝廷，看看能否全天下推廣！”

    現(xiàn)如今的一石大約是后世的一百二十斤，明安府地處南方，但氣溫并不如南方暖和，每畝地的糧食產(chǎn)量大約在三百八十斤左右，更南的地方大約在五百斤左右，至于北方，則要更少。

    在馮大人這里，糧食增產(chǎn)，可比什么鋪路種大棚蔬菜有意義太多了，糧食產(chǎn)量上去，可以活全天下人。種種菜，修修路，最多只能讓少部分人吃飽穿暖而已，且還是見效慢，間接的吃飽飯。

    哪有糧食增產(chǎn)來的實際？

    讓全天下人都能吃飽飯，再無餓死之民，這話就是皇帝都不敢說，何況馮大人？做夢都沒想過會有那么幸福的一日。

    這兩年明安府冬日沒有餓死之民，再無凍死之人，馮大人已經(jīng)覺得錦繡這位上司是絕無僅有的青天老爺了。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馮大人激動的捏著柳大人的條陳在地上轉(zhuǎn)圈：“這件事要好好商量，做個計劃出來，不能亂來，各地主管農(nóng)事的也要認(rèn)真記錄，讓咱們有個直觀對比，將來也好向朝廷說清楚。”

    錦繡埋首案牘，聞言道：“這件事還要勞煩馮大人去和柳大人交接，相信二位一定能處理好，本官就不多摻和了，免得給柳大人壓力?！?/br>
    馮大人哭笑不得，想起柳大人以前見到錦繡，就追著問東問西，想將錦繡腦子里關(guān)于種地的知識全部挖出來的場景，也覺有趣，但少不了替那位耿直的大人說幾句：“柳大人是非常純粹之人，腦子里沒有那么多彎彎繞，對您并無惡意?！?/br>
    錦繡擺手：“他有沒有惡意本官還能不知道，去吧，早日將事情定下來，咱們也好安心?！?/br>
    等人走了，錦繡才長長的嘆口氣：“說到底，除了后世的雜交水稻外，怕是也只有土豆紅薯玉米這些高產(chǎn)量的東西，才能讓這個世道的百姓再無饑饉之憂，難??！”

    錦繡有難題可不會放在自己手里過夜，之前已經(jīng)讓自家商隊的人到處注意搜集高產(chǎn)量的作物，只不過這么多年來，奇奇怪怪的東西收了不好，真正有用的一無所獲。

    于是想了下，轉(zhuǎn)頭提筆就給地處沿海的時丹陽去信一封，讓時丹陽看看有沒有沿海而來，遠(yuǎn)方商人帶來什么有用的糧食作物。

    信中仔細(xì)描述了紅薯土豆的樣子，希望時丹陽能幫忙注意。

    為了表達(dá)自己的誠意，還另外附送了兩本最新編寫的《青云先生夢游記》一并給捎過去，要知道，上次讓時丹陽和楚舟二人幫忙找橡膠樹，錦繡也只是簡單去了封信，什么好處都沒給，讓對方白做工。

    這次這般已然算是鄭重，時丹陽收到信，自然明白錦繡的意思，將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后宅，發(fā)現(xiàn)謝六正和拿著厚厚一摞資料和元老爺商量什么，說的眉飛色舞，元老爺只笑呵呵的在旁邊聽著。

    謝六說的累了，喝口茶潤潤嘴，才一臉心虛的請教元老爺：“元伯父，您覺得我這個計劃還有什么漏洞嗎？這往遠(yuǎn)處做生意，我還是第一次，心里沒底，您再給我說說唄?！?/br>
    元老爺一臉的欲言又止，明顯的不贊同，這顯然是虧本的買賣啊，也不知道這孩子咋想的，腦子一熱，就想一頭扎進(jìn)去。

    元老爺打算好好和謝六說道說道，做生意不是謝六想的這般簡單，他之所以能在明安府混的這么開，完全是上頭有人好辦事，別說他賣的東西是真好，就算他賣一坨狗屎，也有人捏著鼻子，真心實意的捧他臭腳。

    可到了外地，沒有錦繡在上面撐著，沒有元家的各路管事在暗中支應(yīng)著，不可能這般順利。

    但錦繡沒給元老爺說話的機會，坐在二人對面，慢悠悠道：“我看你心里早就有數(shù)了，特意來我爹這里找認(rèn)同感的。

    也不必這般麻煩，你想去就去唄，讓我爹給你一個精明干練的管事在旁邊幫襯著，情況不對，轉(zhuǎn)頭就跑，咱們也不是損失不起。

    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掌握好你能試錯的本錢就行。”

    等人美滋滋的走了，元老爺一臉的不贊同：“這分明就是一樁虧本的生意，何苦讓謝六走這一遭？”

    錦繡笑瞇瞇的給元老爺?shù)挂槐杷偷綄Ψ绞掷铮骸爸x六這一年多來，在明安府順風(fēng)順?biāo)?，比在京城時候過的可滋潤多了。

    可正是因為太順風(fēng)順?biāo)宦飞蠜]個挫折，這不就飄了嗎？

    他心里已經(jīng)打定主意了，不管咱們說什么都不聽的，即使聽了，也不會甘心，遲早要走這么一遭，宜早不宜遲，挫折教育嘛，有人在旁邊看著，出不了大事。”

    元老爺也是無奈：“爹看著玉喬這回是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說了也是白說。大概是京城那邊又來了什么信，將人給刺激著了，著急想做出一番事業(yè)給榮國公看。

    這樣的心境還是不行啊，慢慢磨吧?！?/br>
    錦繡笑的意味深長：“何必慢慢磨，有這一次的經(jīng)歷定然讓他長一輩子的教訓(xùn)?！?/br>
    剛回到自己院子的謝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奇怪，天還沒涼呢，怎么突然這么冷，別是風(fēng)寒了吧？”

    第158章 野望   萬水村

    蔬菜的生長期短暫不等人, 謝六做了決定，大棚那邊剛好又有一批蔬菜馬上出棚。

    往外地運，不能等菜徹底成熟采摘, 必須得有個六七成熟就動手, 加上采摘以及路上的損耗時間，到了地方，差多不剛好成熟的樣子。

    當(dāng)夜謝六帶著從元老爺手里要過去的管事，兩人親自盯著莊戶摘菜，小心翼翼，用特制的帶著夾層帶冰塊兒的箱子裝車，箱子外面為了保溫，還要蓋上厚厚的棉被，被人當(dāng)祖宗似的抬上四周被蒙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馬車。

    管事見此情形, 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里掐算了這一趟的成本, 大致有了數(shù)，就明白他這一趟的意義, 不在于賺錢, 更多的是保本。

    可在生意人眼里, 不賺錢他就是虧本?。?/br>
    或許, 打通人脈才是最重要的任務(wù)？

    人脈是無價的，周邊幾州的生意, 元家自從來了這里一直在努力，但為了錦繡的名聲著想, 元老爺沒讓人大cao大辦，一直都是私下里小心翼翼的進(jìn)行，進(jìn)度確實有些慢。

    下面的人已經(jīng)開始有了微詞, 要知道，現(xiàn)在的元家，已經(jīng)不是十年前的元家，元家的產(chǎn)業(yè)遍布南北，私下里投奔元家這顆大樹之人不知凡幾，這條船上的人，已經(jīng)不像當(dāng)初那么純粹。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靠在元家這顆大樹上吸血的人發(fā)現(xiàn)沒有達(dá)到他們一開始的預(yù)期，嘀咕幾句在所難免。

    但現(xiàn)在整個明安府都被錦繡牢牢地掌握在手里，這時候不發(fā)展自己的勢力，還要等到何時？

    所以這一趟的關(guān)鍵，生意賺錢不是重點，提前踩點才是重中之重！

    管家想通了這里頭的關(guān)竅，看謝六的眼神頓時親切和藹了許多，之前覺得謝六公子是不是在哪里受了刺激，非要折騰這一趟虧本的生意。

    現(xiàn)在反而覺得謝六公子才是真正站得高，想得遠(yuǎn)之人，不愧是成日在老爺跟前受教的年輕人，思想活絡(luò)，不是他們這些老掉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能比的。

    管事心里將謝六的地位一再拔高，看向謝六的眼神里全是欣慰。

    謝六感覺這個管事奇奇怪怪的，沒忍住偷偷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甚至稍微懷疑元老爺給他的管事到底靠不靠譜在，這眼神著實親切和藹的過分了！

    等天一亮，城門大開，錦繡送人離開，才豎著大拇指對元老爺?shù)溃骸敖€是老的辣，您是不是想這一天很久了？”

    元老爺?shù)靡獾拿掳蜕系暮樱骸霸鯐?？也就是昨日玉喬那孩子說起，爹才有了這個主意。”

    錦繡可不相信，派到謝六身邊的那位管事他認(rèn)識，是打頭陣，沖鋒陷陣的一把好手，如果是為了掙錢，讓那位去是大材小用。

    不過生意上的事，不得不說，錦繡的反應(yīng)是真的沒有元老爺快。

    老爺子高興道：“爹也算是后繼有人了，緣兒在這方面的反應(yīng)那真是得了爹的真?zhèn)?，嗨呀，昨日爹只是提了個開頭，她就想到要用誰了，真好??！”

    錦繡扶著老爺子往回走，馬車慢悠悠的跟在兩人身后有一搭沒一搭的走著，平緩的水泥路面被人打掃的干干凈凈，路兩邊還有不知名的野花在盛放，讓人一眼看過去就心情大好：“您老人家覺得心里高興就行。對了，謝六這一趟不往太遠(yuǎn)的地方走，我估計來回一個月頂夠了。

    回來時剛好秋收結(jié)束，咱們該準(zhǔn)備第二屆展覽會了，今年您有什么建議嗎？”

    元老爺滿足的嘆口氣：“你的想法就很好，去年的絲綢展覽會開的就遲了些，天兒冷，準(zhǔn)備的時間太緊湊，來的人雖然比預(yù)想的多，但很多地方由于沒經(jīng)驗，辦的不夠謹(jǐn)慎，鬧出不少笑話。

    今年將時間提前到秋收過后，中秋左右，正是天氣正好的時候，提前給各家送上帖子，也不單說是絲綢展覽會，就說是辦一個展覽會，什么有特色，能生錢的都能放到會上賣一賣，讓大家來評一評。

    咱們也無需敝帚自珍，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這會要是辦好了，一年比一年有影響力，將來能吸引來的能量，不是我們能想象到的?！?/br>
    錦繡點頭，一直蝴蝶從旁邊的野花上飛起，落在眉間，又悄無聲息的飛走：“前提是辦好了，我已經(jīng)讓馮大人和趙大人提前通知下去，讓各家都準(zhǔn)備準(zhǔn)備，看看有什么能往展覽會上送的。

    去年的絲綢和果酒生意做得紅火，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想來今年能有不少人試探性的伸出雙手，也想分一杯羹。

    咱們提前請明安府各方面懂行之人把把關(guān)，也不能什么東西都往展覽會上送，否則砸了招牌可不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