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諭齊的書房出來已是黃昏, 謝蘊(yùn)清瞇眸看向天邊落日的余暉，唇畔輕輕揚(yáng)出笑意，仿佛是看到了旭日升起。

    而他的小姑娘站在光明之下, 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驅(qū)散他身后的黑暗。

    衣袂被攥緊, 謝蘊(yùn)清垂下目光。

    她粉嫩的指甲都因為用力而變得壓出了一成白。

    “清清?！碧K語凝眸光閃閃, 綿軟的聲音里繃著緊張。

    她偷偷的往謝蘊(yùn)清身后看去, 又眼巴巴地仰頭問他：“爹爹答應(yīng)了嗎？”

    對上她惴惴不安的眼眸，謝蘊(yùn)清眼底的溫柔傾瀉而出，他微笑道：“答應(yīng)了?！?/br>
    她終于要是他的了。

    ……

    兩家坐下來商議，反應(yīng)最大的莫過于謝予安。

    驚詫, 憤怒, 接踵而來，一時間他的臉色比冬日飛雪還要寒涼, 雖然早有預(yù)料，但他如何能接受僅僅一夜之間，蘇語凝就成了他的大嫂！

    謝蘊(yùn)清就像是早早在等著他給他騰位置！而蘇語凝當(dāng)真連一點(diǎn)悲傷難過都沒有，就那么歡歡喜喜的同意了？他在她心里當(dāng)真就那么不重要？

    那他和她的這十來年的婚約算什么？

    謝予安扯著嘴角冷笑，現(xiàn)在就連婚約都要被硬說成是謝蘊(yùn)清與她。

    他的心口就猶如被一塊巨石壓住, 眼中布滿血絲, 連喘氣都費(fèi)勁。

    顧氏的臉色也不好看, 這頭予安才與蘇語凝退親, 謝蘊(yùn)清就立即攀上了，難保不是另有所圖, 或許就是想借著蘇家這股東風(fēng)同予安爭搶。

    可有蘇菀煙這事在前, 她連不同意的底氣都沒有。甚至還要將兒子的親事往后壓, 她之前的準(zhǔn)備到都成了給謝蘊(yùn)清做嫁衣了。

    誰說謝蘊(yùn)清謙恭有禮與世無爭, 要她看來簡直是心機(jī)太深！

    謝承心中有愧, 不止是對蘇家，更是對謝蘊(yùn)清，他開口道：“此事是我謝家有錯在先，聘禮會再添一倍送來府上，絕不會讓妧妧受了委屈?！?/br>
    顧氏聽后一口牙差點(diǎn)咬碎。

    那夜過后，蘇菀煙一直被禁足于屋內(nèi)，直到陳氏來將事情告訴她。

    “一年！”蘇菀煙愕然失聲，去年她就及笄了，還要再等一年，甚至兩年。

    陳氏勸道：“這樣已是最好不過了，你大伯父好不容易松了口，難道你真想去庵里當(dāng)姑子不成，還是要讓你爹分家?！?/br>
    蘇菀煙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子上，陳氏見她如此，怒其不爭道：“事已至此，你此刻該想的難道不是如何讓二公子在這一年里對你的情誼不減，不要再生出變數(shù)……你別忘了等你嫁了過去，將來就是主母?！?/br>
    陳氏壓低聲音道：“四姐兒就是現(xiàn)在壓你一頭風(fēng)光了，那又如何，說到底她就是嫁了個瘸子，還不是顧氏的親兒子?！?/br>
    蘇菀煙漸漸回過神來，母親說的不錯，將來怎么樣才是最重要，起碼第一步她已經(jīng)成功了。

    ……

    入冬的第一場雪來的又急又大，皚皚白雪像是要將一切余沉都覆蓋了去。

    暖隔里地龍燒的熱乎，蘇語凝抱著安兒在靠窗的軟榻上睡覺，都是粉□□白的臉蛋，一個軟噗噗就像是瓷娃娃，一個膚凝如雪，吹彈可破，惹人憐。

    蘇語凝正好睡，安兒已經(jīng)睜開了眼，不安穩(wěn)地蹬著小腿，小嗓子咿咿呀呀地叫嚷著。

    蘇語凝半夢半醒間睜開迷蒙的睡眼，噘嘴咕噥道：“安兒不吵，快跟阿姐一起睡?！蔽惨粼絹碓捷p，半睜的眼睛很快就又困倦的閉了上。

    安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顯然沒聽懂jiejie的話，掙了許久都沒人來抱自己，嘴一癟，驚天動地哭了出來。

    蘇語凝又被吵醒也急了，鼓著臉頰跟安兒大眼瞪小眼，過了一小會兒，見弟弟還是哭得稀里嘩啦，她又不舍得了，俯身將他抱了起來。“阿姐不睡了，陪你玩?！?/br>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熟練的抱著安兒了，就是此刻軟軟綿綿的聲音里還透著點(diǎn)委屈。

    等到了蘇語凝懷里，安兒才終于止了哭聲。

    蘇語凝透過窗子看到下的洋洋灑灑的飄雪，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指著窗子外道：“安兒你瞧，下雪了?！?/br>
    安兒張著嘴“啊”了兩聲，然后將手指放進(jìn)嘴里嘬了起來。

    蘇語凝一顆心早就飄了出去，抱著安兒，不太靈巧的挪著身子下塌。

    方嬤嬤推門進(jìn)來，見狀忙抱過了孩子，道：“凝姐兒小心，讓嬤嬤來抱。”

    “嬤嬤，我要帶安兒去打雪仗?！碧K語凝興奮道。

    “這可不成。”方嬤嬤忙道：“小少爺還太小，出去就該凍著了?！?/br>
    蘇語凝失望地垂了垂眼，又天真稚氣的對安兒道：“那安兒快快長大，等你長大了阿姐在帶你去打雪仗?！?/br>
    說完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好在月兒眼疾手快給她披好了斗篷。

    ……

    方嬤嬤見到謝蘊(yùn)清自月門下進(jìn)來的時候還是愣了一下，以往來棠梨院的都是二公子，這一下變成了大公子，她心里總是說不出的不對味兒來。

    方嬤嬤上前道：“大公子?！?/br>
    謝蘊(yùn)清稍點(diǎn)了下頭，就將目光放到了院中團(tuán)著雪球，滿臉歡喜的可人兒身上了。

    雪還未停，他見到蘇語凝的斗篷上都落了雪，小臉也凍得透紅，手涼了就放到嘴前哈氣。

    好不容易團(tuán)成了半個拳頭大小的雪球，她捧在手里眸光調(diào)皮狡黠的朝著月兒看去，嘴里還在提醒她，“月兒小心?！?/br>
    扔得半點(diǎn)兒準(zhǔn)頭都沒有，隨著雪球落地，小姑娘卻笑得不見了眼兒。

    腳邊的小黃狗也跟著又叫又跳。

    謝蘊(yùn)清彎起唇，“妧妧?！?/br>
    蘇語凝聞聲朝他看去，眼睛一亮，聲音脆生生地叫他，“清清?！?/br>
    夏云推著輪椅走上前。

    蘇語凝雙眸亮晶晶，歪著頭問他，“你怎么來了？”

    寬大的帽檐顯得她的臉更小了，臉頰緋紅，明麗惹眼，又嬌又可愛。

    “來看你?！敝x蘊(yùn)清牽起她凍得通紅的指尖，放在掌中捂著，“怎的也不知道冷，要是凍出了瘡，可別哭鼻子?！?/br>
    蘇語凝覺得他在嚇唬自己，皺了皺鼻尖。

    見謝蘊(yùn)清正專心的給自己捂手，蘇語凝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唇角偷偷抿起一個笑，故意抽出手，然后飛快地貼到他臉上，調(diào)皮地笑道：“冰不冰?！?/br>
    謝蘊(yùn)清道：“冰?！?/br>
    蘇語凝眼中露出疑惑，不解道：“那你怎么不躲？”

    謝蘊(yùn)清看著她，笑得溫柔至極，“是你我怎么舍得躲?！?/br>
    蘇語凝愣愣地看著他，難道不是覺得冰就應(yīng)該躲嗎？為什么是她就不躲了？

    謝蘊(yùn)清看著她懵懂乖憐的模樣，真真是怎么疼愛都覺不夠，他拉過她的手，從輪椅上站起身來，帶著她往屋內(nèi)走去。

    謝蘊(yùn)清替她脫下斗篷，又讓月兒打來熱水。

    他道：“將手泡泡熱?！?/br>
    乖巧的小姑娘聽話的泡手，指尖卻調(diào)皮的點(diǎn)著水花。

    “好了?！碧K語凝泡了一會就沒了耐心，急著想要跟謝蘊(yùn)清一起玩。

    謝蘊(yùn)清拿著帕子將她還在滴著水的手指頭一一擦拭干凈，指腹輕輕的摩挲了一下軟膩的手背，笑問道：“與我說說，今日都做了什么？”

    他喜歡聽她說話，嬌嬌軟軟的，就像一只小貓兒在耳邊喵喵喵一樣。

    蘇語凝認(rèn)真想了想，掰著指頭道：“早上我去了祖母屋里，陪著祖母念經(jīng)，用過午膳就回來跟安兒一起午歇，醒來就下雪了。”她的聲音越來越歡喜，“然后你就來了?！?/br>
    謝蘊(yùn)清看著她甜美的笑容，心中的愉悅愈甚，“就那么高興。”

    “嗯。”蘇語凝點(diǎn)點(diǎn)頭，她真的很高興，見到清清就很高興，若是他能一直不走就好了。

    蘇語凝心里是這么想的，也這么說給了他聽。

    “妧妧莫急，再有三個月，我們就能日日在一起了?！敝慌滦」媚锏箷r就要嫌他煩了。

    蘇語凝好奇的問：“夜里也睡在一起嗎？”

    謝蘊(yùn)清的聲音愈發(fā)繾綣，“只要妧妧愿意。”

    月兒在一旁聽得通紅了臉。

    “愿意的。”蘇語凝興致勃勃道：“這樣你夜里能給我講故事嗎？”

    她最喜歡聽清清講故事了，嬤嬤和月兒講得都不好聽。

    “近日倒是新讀了幾個精怪魍魎的故事……妧妧要聽嗎？”

    蘇語凝有些糾結(jié)地皺起眉，“可我會害怕?！?/br>
    謝蘊(yùn)清笑了起來，繼續(xù)哄著小姑娘，“不是有我陪著你嗎？”

    月兒忍不住朝夏云遞去了眼色：你家公子平時也這樣嗎？

    在她印象中，大公子一直是個端方君子，怎么……此刻就像是在不懷好意的誘哄她家小姐似的。

    夏云則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一臉的高深莫測。

    謝蘊(yùn)清沒有在棠梨院久留，稍坐了一會就起身離開了，也不是他不愿意待，實在是他怕自己留久了就不舍得走了。

    回到傾云軒時雪才算徹底停了，夏云收了傘，推著輪椅走過月門。

    院中座著一個不速之客。

    謝予安肩頭覆著薄薄的一層雪，來得并不久。

    “大哥從哪里回來？”謝予安側(cè)目過來，眼底陰鷙駭人，“蘇府？”

    謝蘊(yùn)清淡看著他沒有說話。

    謝予安自顧自道：“棠梨院？”他譏諷一笑，“見了妧妧？”

    謝蘊(yùn)清端看了他許久，平靜道：“日后你要叫她大嫂?！?/br>
    謝予安額頭的青筋暴起，豁然起身，“大嫂？”

    他竟然能如此輕描淡寫的對他說出這番話，他是忘了妧妧原來是誰的未婚妻了。

    謝蘊(yùn)清下頜輕抬，“否則呢？”

    謝予安勃然大怒，跨步上前逼視著他。

    “二少爺。”夏云一驚，想要攔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