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好一會兒，他忽然將蘇菀煙摟入懷中，目光緊鎖著蘇語凝。

    蘇語凝坐直了身體，懵懵懂懂的看了兩人好一會兒，才道：“你們是要成親了嗎？”

    只有夫妻才可以做這樣的事，她知道的。

    謝予安語氣微揚，壓住了戾氣，諷笑道：“是啊，快了?！?/br>
    蘇菀煙心里一喜，因為大伯父的一年之期壓著，兩人的親事就再沒有提起，如今即得了他的承諾，那她謝二夫人的身份便是穩(wěn)了。

    蘇語凝兀自點點頭，“那你要對三jiejie好一些吶?！?/br>
    可別像從前對她那么兇。

    謝予安的目光逡巡在蘇語凝身上，可他非但沒能從她眼里看到一丁點兒的難過不舍，還得了那么一句可笑的交待。

    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放在火堆上燒灼，燒的他五內(nèi)俱焚。

    蘇語凝掩嘴打了個哈欠，她今日起得早，加上又是專程從謝府趕來這里，此刻已經(jīng)犯起了困。

    謝蘊清低頭看向她，柔聲道：“回屋歇息了可好？”

    蘇語凝點頭咕噥了聲好。

    謝蘊清摟著她起身，臨走前側(cè)目朝謝予安看了過去，“方才的話，在自家人面前說了就說了，在外，二弟還是慎言，免得兩家都難做?！?/br>
    蘇語凝仰頭問他，“清清，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謝蘊清收回目光，柔聲道：“先走，我慢慢跟你說。”

    兩人沿著碎石小徑已經(jīng)走遠(yuǎn)，謝予安遲遲沒有收回目光，眼底是森然的冷意，雙手緊握著扶欄，連木刺扎入手中都毫無所覺。

    蘇菀煙心里驚怒交加，盯著蘇語凝的背影臉色難看至極，她都與謝蘊清成親了，處處壓了她一頭就算了，如今卻還要讓她不舒心。

    蘇菀煙攥緊手心，掐在rou上的疼痛讓她冷靜下來，她走到謝予安身旁，柔聲喚他，“子衍?！?/br>
    姣麗的面容微微發(fā)白。

    謝予安回過神，強壓下心里的躁郁，道：“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等等。”蘇菀煙拉起謝予安的手，看著他被木刺劃破，還沁著血珠的掌心，微紅了眼，臉色越發(fā)蒼白，咬唇自責(zé)道：“都怪我，害得你與妧妧……”

    謝予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一點也不覺得痛。

    “你都是為了幫我，才被眾人誤會。”蘇菀煙低頭垂淚，哭到傷心時，連瘦弱的肩膀都在顫抖。

    謝予安皺起眉，目光觸及她哀愁清婉的眉目，心中不忍，摟了她在懷里低聲安慰，“你何錯之有。”

    蘇菀煙將手攀在他的肩頭，伏在他懷中低聲啜泣。

    ……

    走在回廂房的路上，蘇語凝才記起自己忘記拿桌上的那碟子糖了，扯著謝蘊清的衣袖就要掉頭回去。

    謝蘊清將人重新?lián)Щ亓藨牙铮Φ溃骸盎仡^再讓下人送來就是了?！?/br>
    蘇語凝想了想，覺得也可以，于是道：“我數(shù)了的，有十二粒，你可別賴?！?/br>
    “賴不了你的。”謝蘊清曲指刮了下她挺翹的鼻尖，笑道：“小饞貓?！?/br>
    她才不饞，蘇語凝點起腳朝他亮出一口小白牙，作勢要咬他。

    “妧妧怎的如此之兇。”謝蘊清垂下眼睫，唇角的笑意卻是壓都壓不住。

    可就算如此，還是將小姑娘給騙到了。

    蘇語凝擺擺手，一雙烏黑的眼睛圓溜溜的像兔子一樣，“我不是真的咬你?！?/br>
    “嗯”，謝蘊清點住她的唇瓣，略微往下一壓，“那你露著這口牙，是給我看的？”

    蘇語凝眼睛一轉(zhuǎn)，攥著他的衣襟將他拉低了一些，墊腳吻了上去，笑盈盈道：“你瞧，不是咬，是親你的?！?/br>
    謝蘊清用指腹輕拭過唇角被她親吻出的濕意，“妧妧的嘴啊……真是越發(fā)甜了?！?/br>
    蘇語凝咂了咂嘴，天真道：“不甜啊，我還沒吃糖呢?！?/br>
    謝蘊清看著她張張合合的唇瓣，粉嫩的舌尖在唇間輕舐而過。

    他眸光沉沉，勾起笑，用惑人的聲音道：“那我們回屋吃糖?！?/br>
    ……

    將蘇菀煙送回蘇府，謝予安坐在馬上車，眉眼壓底，腦中翻來覆去都是蘇語凝和謝蘊清親昵的畫面，趕不走壓不下。

    謝蘊清如今能騙著妧妧親他，以后就能騙著妧妧與他行那檔子事，他從前連想都未曾想過的事。

    謝予安心底的戾氣又沖了上來，朝馬車外喝道：“去百花園。”

    馬車在路上疾馳，一路的顛簸讓謝予安心里的煩躁更甚。

    一趟來回，謝予安再趕到時暮色降臨，已是掌燈時分。

    管事看著去而復(fù)返的謝予安詫異上前，“二少爺?！?/br>
    謝予安闊步朝園中走去，“我今夜宿在這里?！?/br>
    管事連忙讓下人去收拾廂房，又道：“大少爺和少夫人正在觀花樓用晚膳，二少爺是一同去用些，還是單獨讓廚房備上？”

    “不必了。”謝予安冷聲道：“你去告訴大少爺，我在臨湖亭等他?！?/br>
    入睡時，蘇語凝不知怎么的，就又想起了白天謝蘊清跟她說的水鬼，她將自己整個人都纏在了他身上，又拉著他的手臂摟在自己腰間，方才安穩(wěn)地閉眼睡覺。

    待她睡熟后，謝蘊清也是廢了好些力氣才脫身。

    他穿上衣袍看向床上，小姑娘睡的正香，呼吸綿長，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替她掖好被子，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夏云還沒有去睡，見他出來，上前道：“少爺。”

    謝蘊清交待他，“你在這守著夫人?！?/br>
    他怕她又會像上回那樣，醒來見他不在，就害怕亂跑。

    謝蘊清手提著燈籠往臨湖亭走去。

    謝予安坐在亭內(nèi)，面前的小幾上擺著酒壺和幾碟子下酒菜。

    見到謝蘊清過來，他抬眼道：“大哥來了，坐。”

    謝蘊清掀袍而坐，淡問：“專程叫我過來，是有何事？”

    謝予安替他斟了杯酒，道：“沒事我們兄弟二人就不能坐下來閑話了么?！?/br>
    謝予安自飲下一杯酒，問道：“妧妧睡著了？”

    謝予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但是不問，他的心里就好像被什么堵著一口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舒緩。

    他自問自答道：“以她的性子，要是沒睡著，必然吵著要跟來?！?/br>
    謝蘊清但笑不語，眸色微涼了下來。

    謝予安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謝蘊清淡道：“你這么喝，父親明日看見又要動怒了。”

    謝予安不以為意，“怕甚。”

    湖面上吹來的夜風(fēng)尤為寒涼，將謝予安的酒勁也給吹了上來。

    “我不痛快?！敝x予安猛的灌下一杯酒，低吼道：“哥，我心里不痛快。”

    謝予安雙眼通紅，譏諷道：“從前大哥不是總愛開解我，與我說教，如今怎么倒像與我沒話說了，怎么不再開解開解我了？”

    謝蘊清如何聽不出他這番話暗指的是什么。

    他抬眸看向謝予安，“你應(yīng)該清楚，我從未逼迫你做過任何事，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br>
    謝蘊清的話直戳在了謝予安的痛點上。

    沒錯，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謝蘊清什么都沒有做，他不過就是在他意志動搖的時候澆一把火，在他與妧妧冷戰(zhàn)吵架的時候去關(guān)懷她。

    謝予安一口喝完酒盅內(nèi)的酒，用力擱在小幾上，眼底的寒意迸出。

    他見謝蘊清的酒杯還滿著，嗤道：“怎么，連與我喝一杯都不愿意了？”

    謝蘊清搖頭，“妧妧不喜酒味。”

    “呵?！敝x予安冷笑，“我怎么不知?！?/br>
    謝蘊清道：“自從你在乞巧節(jié)那日丟下她，她喝醉受了驚之后，就再不敢沾酒，也不喜酒味?！?/br>
    謝予安斟酒的手一頓，酒水順著壺嘴不斷的傾出，直到從杯口滿出，他還恍恍不覺。

    謝蘊清抬手抵住了壺頸，謝予安才猛然回過神。

    如果不是妧妧在睡夢中還叫著謝蘊清的名字，他不會負(fù)氣跟著蘇菀煙離開。

    可他不知道妧妧自那次后竟然厭惡起了酒，那必然是真的很害怕。

    謝予安抬手抹了一把臉，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從頭到尾他只顧著跟她生氣，斥責(zé)她亂跑，沒有問過一句她是不是害怕了，一句都沒有……

    是他的錯。

    謝蘊清收回目光，“若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妧妧起來看不見我的話她會害怕?！?/br>
    謝蘊清的話無疑是在剜他的rou，一刀一刀血淋淋的，直發(fā)著疼。

    “妧妧她單純的就像個孩子，與尋常女子不一樣?！敝x予安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謝蘊清神色平淡，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謝予安握緊了所有的酒盅，語氣粗礪，“她不懂男女之事……你不要欺她不懂?！?/br>
    謝蘊清忽然笑了出來。

    微涼的笑聲讓謝予安的目光陡然陰沉下來，他言辭狠厲，“你別讓我知道你勉強妧妧，否則?！?/br>
    謝蘊清打斷他，“他是你大嫂?！?/br>
    “他是你大嫂?！彼终f了一遍，語氣淡淡，卻不怒自威。

    謝予安啞口無言，呼吸變得粗重，謝蘊清是在告訴他，他沒有任何的資格過問。

    是，他確實沒有資格過問。

    謝予安僵滯了許久，整個人如同丟了魂魄，背脊微僂下來，無力道：“你別逼她。”

    謝蘊清平淡的面容上驟然淬上寒冰，他甩袖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屋內(nèi)，蘇語凝還在酣然好眠，謝蘊清站在床前，凝看了她許久才脫去外袍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