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燈盞內(nèi)的燭火漸熄，謝蘊(yùn)清抱著她闔眼入夢。

    ……

    四月一過，春寒已經(jīng)撤底散去。

    這日清早，蘇菀煙早早就起來梳妝打扮，就連衣裳也命春茵熏上了清雅的蘭香。昨日謝予安派人來府上送了口信，邀她去清茗軒品茶聽評彈。

    蘇菀煙拿起桌子上的紅珊瑚手鐲，托在指尖上看著，雖比不上蘇語凝的那個品相好，但只要是她有的，自己就也要有。

    蘇菀煙笑著將手鐲戴上，帶著春茵一同出了府。

    去到清茗軒，小廝引著她上二樓雅座，謝予安已經(jīng)在里面了。

    謝予安手肘搭載窗沿上，身子斜斜靠著，神色散漫地看著窗外，是恣意張揚(yáng)的貴公子模樣。

    聽到聲響謝予安轉(zhuǎn)過來，看著立在前面的人，勾唇道：“煙兒來了?！?/br>
    蘇菀煙忽聽他這么喚自己，臉上不由得泛起羞意，她輕展笑顏，柔聲道：“子衍。”

    蘇菀煙攏著裙裾坐到了小桌對面，謝予安只是看著她不說話，目光沉沉，唇邊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讓蘇菀煙心中起了漣漪。

    她垂眸道：“不知百花園里春水綠波開了沒有？”

    謝予安眼皮輕輕一撩，“許是開不出了。”

    蘇菀煙不解，“為什么這么說？”

    謝予安坐直歪斜的身體，盯著她道：“今日讓煙兒來，是想讓你看個人，看看你認(rèn)不認(rèn)識?！?/br>
    蘇菀煙正覺奇怪，只見謝予安擊了兩下掌，道：“進(jìn)來吧?！?/br>
    蘇菀煙回頭看去，推門進(jìn)來的是謝予安身邊的小廝趙一，他身后還跟著一個男子，蘇菀煙不認(rèn)識，春茵卻是一眼認(rèn)了出來。

    她就是找的此人替小姐送信的，怎么人會在二公子手里。春茵心里頓時七上八下，亂成了一團(tuán)。

    “煙兒可認(rèn)得此人?！敝x予安唇邊的笑意帶著一絲涼意。

    蘇菀煙終于覺出了不妥，她盯著那人細(xì)看了一會兒，搖頭道：“不認(rèn)識?！?/br>
    謝予安看向男人，“你看看，認(rèn)不認(rèn)識?！?/br>
    那男子嬉皮笑臉道：“這位小姐我確實(shí)不認(rèn)識?！?/br>
    蘇菀煙松了一口氣。

    可那人又指著春茵道：“但這位小娘子我可認(rèn)識，就是她讓我給謝家大公子傳的信，可不止一回兩回呢。”

    蘇菀煙身體陡然一僵，看春茵低垂著頭，她就知道壞事了，謝予安竟然查了她，還差出她與謝蘊(yùn)清有交集一事。

    “就讓這丫鬟說說是怎么回事?！敝x予安還在笑，可是笑聲極冷。

    春茵已經(jīng)章法大亂，直接跪了下來，“奴婢，奴婢不認(rèn)得此人?！?/br>
    “嘖，怎么不認(rèn)得?！蹦悄腥松锨暗溃骸澳悴皇莵眙~市找的我，讓我?guī)湍闼托牛徒o我銀子。”

    春茵一句話說不出來，等于是默認(rèn)了。

    蠢貨！蘇菀煙在心底暗罵。

    她轉(zhuǎn)頭看向謝予安，咬著唇瓣，目光凄楚，“子衍，你聽我解釋。”

    謝予安一眼不錯地看著她，唇邊笑意讓她手腳發(fā)冷。

    他對趙一道：“將人帶出去。”

    “煙兒給謝蘊(yùn)清送信，說了什么？”

    蘇菀煙觸及謝予安目光里瘆人的寒戾，呼吸一窒，將責(zé)任全都推到謝蘊(yùn)清頭上：“是大公子傳信給我，要我?guī)退一匦乓彩歉嬖V他不要糊涂做傻事?！?/br>
    “我怎么會拆散你和妧妧。”蘇菀煙眸中含淚，一滴淚水沿著面頰滾落，企圖勾起他的憐惜，“我是喜歡你，可我怎么會做傷害妧妧的事?！?/br>
    謝予安似有動容，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別哭?！彼穆曇艉滟谔K菀煙下巴上的手越收越緊。

    “好好說?！?/br>
    他從前就是被她這副楚楚可憐哭哭啼啼的模樣給騙了一次又一次，拋下妧妧一次又一次！

    蘇菀煙被他暴戾駭人的樣子嚇到了，下巴上的疼痛也越來越深。

    她含淚搖頭，“我說得是真的?！?/br>
    春茵撲上去抓住謝予安的手臂，急道：“二公子，你快放開我們小姐！”

    謝予安用力往后一推，撤了手，若不是春茵扶著，蘇菀煙差點(diǎn)后仰摔倒在地上。

    謝予安漠然地看著他，眼中不見一絲情誼，蘇菀煙心沉到了谷底。

    謝予安曲起手指敲著桌面，怒問：“上次蘇悠闖入這里，也是你事先知道的?！?/br>
    蘇菀煙定睛一看，這就是之前他們會面的雅間，“不是我，子衍，你忘了是你給我遞了信來，我怎么會能提前預(yù)知，再通知二姐。”

    謝予安皺起眉，“你瞎說什么，是你邀我至此?！?/br>
    蘇菀煙心神大亂，怎么會這樣，明明是她收到了謝予安的信，“你給我的那封信我還留著……”

    她驀然頓住，喉嚨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背后更是沁出一層冷汗，不是他那就是謝蘊(yùn)清。

    他冒充兩人的字跡分別給他們送了信來，再約了蘇悠過來。一定是這樣！

    她迫切地朝謝予安看去，只見他緊咬著牙關(guān)，也已經(jīng)將事情想明白了。

    謝予安眼底滿是山雨欲來的狠戾，蘇菀煙不寒而栗，狠狠的打了個冷顫。

    “還做過些什么？”謝予安看向她目光直冷過臘月寒冰，“你和謝蘊(yùn)清，還做過什么好事，乞巧節(jié)那日也是你們串通好的罷。”

    “不是的，不是的?！碧K菀煙根本無從解釋，謝予安已經(jīng)不相信她了，她柔弱無依地去抓他的手，雙眸蓄滿淚水，軟聲哀求道：“我只是喜歡你，我只是喜歡你啊?！?/br>
    謝予安看著她淚流滿面的臉只覺得虛偽可怕，滿心算計(jì)的女人怎么跟妧妧比。

    “蘇老夫人壽辰那日，你衣襟上的扣子是自己解開的?！?/br>
    蘇菀煙幾乎站立不住，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他為什么還要……

    謝予安審視著她，聲音冰冷，“我真后悔對你生出憐惜?！?/br>
    他撥開蘇菀煙的手甩袖走了出去。

    蘇菀煙癱坐在椅子上，神色麻木地看著某處，整個人像失了魂魄一般。

    “小姐。”春茵哭啞著喊她，“小姐你別嚇奴婢?！?/br>
    蘇菀煙盯著她，忽然抬手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將春茵的臉都打得偏了過去，“蠢貨！你怎么能讓人認(rèn)出你的模樣?！?/br>
    現(xiàn)在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

    傾云軒里，蘇語凝翹著腿坐在秋千上，謝蘊(yùn)清則站在秋千架旁替她推著。

    水色的裙裾隨著高蕩起的秋千劃出絕美的弧度。

    “夠高了嗎？”謝蘊(yùn)清扶住她的肩頭輕輕往前一送。

    蘇語凝清盈盈的笑聲又甜又靈動，“夠高了?！?/br>
    蘇語凝在半空中回過頭來，“清清，你還沒說你想要什么生辰禮物，我好準(zhǔn)備?！?/br>
    再有半個月就是謝蘊(yùn)清的生辰。

    謝蘊(yùn)清等秋千落下的時候拉住麻繩，俯身吻了吻她的臉側(cè)，揶揄道：“生辰禮自然是要妧妧自己想了，哪有我告訴你的道理?！?/br>
    他直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小石桌旁。

    蘇語凝自秋千上跳了下來，撲倒了他懷里，勾著他的脖頸一臉為難的模樣，“我都想了好些了，你都說不喜歡。”

    謝蘊(yùn)清笑道：“那妧妧不要提前告訴我不就成了？”

    “那不成?！碧K語凝往他腿上一坐，“我一定要送你喜歡的?！?/br>
    她眨巴著眼睛望著謝蘊(yùn)清，還沒等開口就被謝蘊(yùn)清用指腹壓住了唇，“不許撒嬌?！?/br>
    小姑娘纏磨人的本事也不知是從哪兒學(xué)來的，讓他一點(diǎn)招架之力都沒有。

    蘇語凝說不出話，纖弱的肩頭往下一垮，嬌嬌兒就變成小可憐了。

    謝蘊(yùn)清啞然失笑，“那妧妧叫聲夫君，我就告訴你我想要什么?！?/br>
    蘇語凝歪過頭，杏眼內(nèi)透出困惑，“為什么要叫夫君，我喜歡叫你清清?！?/br>
    夫君一點(diǎn)也沒有清清好聽。

    “只叫一次?！敝x蘊(yùn)清哄著她。

    他想聽聽從她這張小小嘴里喚出夫君二字，是不是也格外動聽。

    蘇語凝小臉繃繃緊，唇瓣輕噘起，聲音嬌甜：“夫君。”

    “夫人。”謝蘊(yùn)清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聲音溫柔似水，“哪用什么禮物，我的歡喜從來只由夫人做主?！?/br>
    蘇語凝眨眨眼，她聽得懂，清清是在說喜歡她。

    她仰起小臉甜甜道：“我也喜歡夫君?！?/br>
    自月門下進(jìn)來的謝予安腳下狠狠一晃，靠扶住墻壁才穩(wěn)住了身形，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佝著。

    他雙眸通紅緊盯著院中依偎在一處的兩人。蘇語凝的話震耳發(fā)聵，猶如一把利刃將他的心口劈開，痛極，怒極……悔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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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0章

    “二少爺, 您沒事吧。”夏云見他踉蹌了一下，上去攙扶。

    “滾開?！敝x予安揮開他的手，言辭粗礪沉暗。

    謝予安就這么看著兩人, 明明春寒已經(jīng)過去, 可他仿佛置身在冰窖, 刺痛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