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八成是情債！

    睡前吃了醫(yī)生開的藥，明明有助眠的成分，卻把林呢喃折騰得一宿沒睡好。

    仿佛身體里住著無數(shù)顆跳跳糖，從頭到腳躁動不安，恨不得到cao場上狂奔二十圈——要不是頭太疼，真就去了。

    直到黎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又做了那個夢。

    一眼望不到頭的蘆葦蕩，干燥的風(fēng)，枯黃的氣息，深秋的味道。

    這一次，湖上的濃霧散去一些，視野變得清晰起來。林呢喃這才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泡在湖水里，而是站在水邊的一塊圓石上，在奮力抵抗著什么。

    湖中猶如伸出千萬只手，扭曲著，嘶叫著，把她往下拉。

    很累。

    但并不害怕。

    很奇怪，居然不怕。

    只聽“咚”的一聲，終于跌進了水里，濃稠的水流如瀝青一般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吞沒她的身體，奪去她的呼吸……

    林呢喃猛地醒過來，大口喘著氣，心跳得飛快。

    在夢里，她一點都不怕。

    醒來后，卻心慌得要命。

    太真實了，真實到像是親身經(jīng)歷過。

    林呢喃解開手腕上的表帶，看著那道用激光打過十來次、只剩下一道白色痕跡的傷疤，就算記憶模糊了，她依舊可以肯定，這是自己割的。

    她曾經(jīng)自殺過？

    為了什么？

    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

    這才是最可怕的。

    林呢喃閉著眼睛，慢慢地平復(fù)著心跳。

    抓起手機看了眼時間，5:30。

    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吃了藥之后這個點醒了。

    林呢喃猛地坐起來，一把抓起床頭柜上的藥瓶，用力丟進垃圾桶。

    仿佛這樣就可以為自己的糟糕狀況找一個理由，而不是一味自責(zé)。

    木清揚給她的那幾本關(guān)于抑郁癥的書她在看。

    書上說，不能再自我貶低了，壞情緒不是她的錯，生病也不是她的錯，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書上還說，不必沉湎于過去，那樣只會讓自己陷入惡性循環(huán)，不如把時間和精力用在現(xiàn)在和未來。

    書上還說，要學(xué)會給自己心理暗示，告訴自己你很好。說得多了，就成真了。

    “今天天氣很好，我很開心?！?/br>
    “今天天氣很好，我很開心?！?/br>
    “今天天氣很好，我很開心?！?/br>
    “……”

    林呢喃默念完十遍，似乎真有點用。

    努力從床上爬起來，熱了一杯牛奶，還發(fā)了個朋友圈。

    林間燕呢喃：美好的一天，從我哥的愛心牛奶開始。

    配圖是一只白皙到近乎蒼白的手，握著一只小黃鴨的牛奶杯。

    牛奶和杯子都是木清揚送的。

    底下很快有了評論：“來自你哥的溫馨提示，熱一熱再喝，別偷懶?！?/br>
    林呢喃不自覺揚起嘴角，慢吞吞回：“醒了，還是沒睡？”

    “期中作業(yè)，ddl，熬了個大夜?！蹦厩鍝P給她發(fā)了條語音，嗓音疲憊。

    林呢喃心思一動，飛快打字：“怪我，占用了我哥的寶貴時間。早飯想吃什么？我去買?！?/br>
    發(fā)出去又后悔了，如果木清揚拒絕，她會很失落。

    “吃大餐。”木清揚毫不猶豫地報出一串菜名。

    沒人比他更清楚，對此時的林呢喃來說，“被需要”和“需要你”一樣重要。

    林呢喃：“大餐沒有，包子油條手抓餅，選一樣?！?/br>
    木清揚：“就不能是豆腐腦配rou夾饃嗎？”

    林呢喃：“得嘞！”

    打字的時候都是笑著的。

    非常輕易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只因為有人回復(fù)，有人關(guān)注，有人需要她。

    林呢喃一亢奮，早餐就買多了。

    豆?jié){油條豆腐腦，煎餅果子rou夾饃，手抓餅，烤冷面，玉米棒子小籠包……

    “第一食堂被你打劫了？”木清揚笑。

    “這不還有你舍友嘛，總不能你一個人吃讓他們看著?！绷帜剜罁沃孀?。

    木清揚笑了一下：“美的他們?！?/br>
    “妹子，謝啦！”

    “要不要上來坐坐？”

    “清揚已經(jīng)把臭襪子藏起來了?！?/br>
    陽臺驚現(xiàn)三顆人頭，身子擠在一張大毛毯里，咧著嘴笑著，不知偷看了多久。

    木清揚捂住林呢喃的耳朵，用口型罵了句什么。

    好看的男孩子，連罵人都是好看的。

    林呢喃眨眨眼，捏著嗓子，學(xué)著“茶藝大師”的語氣說：“清揚哥哥，我這樣會不會影響你找對象??？”

    “他們……知道?！蹦厩鍝P笑了一下，“找不到，咱倆就到巴黎辦酒席去?！?/br>
    晨光下，林呢喃笑容明媚。

    果然呀，心理暗示是有用的。

    有一個彼此理解的“圈里人”也是有用的，很多時候，他會比親人、閨蜜、戀人更懂你的需要。

    清晨，薄霧。

    紅旗h7緩緩地駛在機動車道上。

    顧羽不經(jīng)意扭頭，瞧見一個高挑的身影，穿著夾克紗裙，披著齊腰長發(fā)，輕盈地穿行在金桂林中。

    熹微的晨光透過薄霧潑灑在林間，像是專為她打下的追光燈，籠罩著她的身影，穿過樹蕩，拂過枝丫，時隱時現(xiàn)。

    顧羽久久沒舍得挪開眼。

    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林呢喃那天，他在作曲簿上寫下的句子——

    “想把她娶回家，看她早起慵懶的模樣，為她挽起披散的長發(fā)。”

    這個女孩子，總能驚艷到他。

    顧羽今天是來上課的，借用黑粉的話說就是“回爐重造，找找初心”。

    這兩年作品一部接一部失利，他并非不在意，只是很清楚找借口沒用，四處訴苦更沒用，只能及時剎車，暗地里使勁。

    這是小時候爺爺教給他的。

    顧羽和馮星傳媒的合約還有半年到期，他不打算續(xù)約，馮星傳媒嗅出苗頭，停了他所有的商務(wù)，影視資源也分了出去，相當于變相雪藏。

    李偉也是佩服，換成別人早急瘋了，他哥呢？優(yōu)哉游哉地回歸校園了！指不定半年后還能拐個嫂子回去！

    李偉突然想起一件事，“哥，昨天聽藍褲群里的幾個哥們說，林同學(xué)好像去他們公司參選一個啥啥計劃，好像沒成。”

    “誰負責(zé)這事？”顧羽問。

    “溫榮吧？對，就是溫榮，黑子說的，應(yīng)該差不了。”

    顧羽頓了一下，說：“靠邊停車?！?/br>
    “哥，還沒到呢！”

    “還有兩步，我走過去，你去專柜買套sk2，給溫榮送去，順便提一下林呢喃?！?/br>
    李偉炸了：“哥，徐哥知道了會鯊了我的！”

    藝人追姑娘，他做紅娘，還搞到平臺方眼皮子底下，他還能活嗎？

    “放心，墓地給你買好了，委屈不了你。”顧羽開門下車，不留一片云彩。

    獨留李偉風(fēng)中凌亂。

    顧羽從后門進了教室，不聲不響地坐在角落，沒引起旁人注意。

    他來得早，偌大的階梯教室只有十來個人，幾個小女生正湊在一起聊八卦——

    “聽說導(dǎo)演系那個林呢喃申請‘sp計劃’被拒了。”

    “不是吧？她都能被拒，別人還有活路嗎？”

    “也不奇怪吧，她是典型的‘導(dǎo)演電影’，個人風(fēng)格太強烈了，平臺方那邊肯定更傾向商業(yè)模式的運作?！?/br>
    “哎，就是可惜了，我是覺得她挺有才的?！?/br>
    “誰說不是呢，我還盼著有機會能上她的片子呢！”

    顧羽聽到這里，不覺露出笑意。

    林呢喃獲獎的那部短片他看了，小丫頭確實有才，不愧是六歲起就跟著林老師一天一部電影看過來的，手法老練，風(fēng)格鮮明，鏡頭語言的嫻熟運用根本不像個新人。

    “聽說這事對她打擊挺大的，回來就暈了?！?/br>
    “是，被人送到醫(yī)務(wù)室去了，那個動畫系的師兄還去看她了。”

    “是叫木清揚吧？好帥啊！”

    “是吧是吧！比表演系那個肖楠還帥！”

    學(xué)生們迅速歪樓。

    肖楠也在現(xiàn)場。

    他正在和林呢喃的室友徐茜茜搞“地下戀”，特意坐得隱蔽，沒讓人發(fā)現(xiàn)。

    徐茜茜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這兩天心情才不好？”

    肖楠鎖著眉，說：“為了上她的戲，我連孫老師推薦的都拒了，誰知道她不僅沒選中‘sp計劃’，就連學(xué)院申請都沒過?！?/br>
    徐茜茜急道：“我說什么來著，她根本不靠譜，你非不聽，居然還拒了孫老師的戲——不行，你現(xiàn)在就給孫老師打電話，興許還有機會?！?/br>
    肖楠猶豫道：“這樣不好吧，我要再走了，這片子就真完了?！?/br>
    “你不走她也完了，學(xué)院申請都沒過，沒導(dǎo)師帶，沒資金支持，她拿什么拍？”徐茜茜把肖楠拉起來，“快去吧，別磨蹭了，你自己的前途，可不能押在別人身上?！?/br>
    肖楠咬了咬牙，還是抓起手機出去了。

    顧羽斂起笑意。

    林呢喃暈倒了。

    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臟狠狠地揪了一下，就像……當年聽到林老師自殺一樣。

    車上。

    李偉苦口婆心：“哥，你讓我買的東西我買了，但是，咱能不能別送了？你想想，一旦溫榮問起你和林同學(xué)的關(guān)系，我要怎么解釋？”

    “不用解釋，溫姐不會問你?！?/br>
    李偉面上一喜。

    顧羽轉(zhuǎn)而說：“約個時間，我親自去見她。”

    李偉突然拔高嗓門：“哥！你這到底是為什么啊？你才23歲啊，真想英年早婚、斷送前程嗎？”

    顧羽揉揉被他震疼的耳朵，說：“我欠她……一個人情，就當是還債吧！”

    李偉哭了：八成是情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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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喃日志7】

    2019.10.25，星期五，晴，北風(fēng) 3-4級

    昨天以為天崩地裂，今天太陽照常升起，這個世界并沒有因為一個人的悲喜就變得不一樣。

    一絲一毫都沒有。

    藥物沒效果，反而讓人飽受折磨。也許是醫(yī)生沒選對。

    書上說，對于輕癥患者來說，長期運動和用藥可以達到同等效果。決定每天到金桂園散步一小時。

    不需要有人作伴，一個人并不孤單，反倒愜意。只要愿意邁出第一步。

    給清揚哥送了早餐，踏著晨露。

    他的舍友們很有趣，知道他的特殊也沒有排擠他。遇到他們，清揚哥很幸運。

    書上說得對，保持一段良好的關(guān)系，被需要，對病情有幫助。

    ps：可以平靜地寫下“病情”兩個字了，是個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