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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第9節(jié)

    李容徽輕輕垂下眼簾,看向眼前的小姑娘,有些麻木地想——

    不習慣嗎?

    他好像生來就是一個人,沒有什么至親的概念,對手足之間的感情也只能用厭惡兩字來囊括。

    如果說真的有什么不習慣的話,應當是遇到了棠音以后。

    畢竟一個人硬生生地闖進你的生命里,確實是挺不習慣的。

    但是等他好不容易了解了、接納了,像是蚌殼經(jīng)年日久地磨一粒闖進來的沙礫一般,一點點習慣了。

    她卻像是割骨拆rou一般決絕地要走。

    這才令他不習慣極了。

    不習慣得,恨不得將整個俗世都給掀翻,然后與她一同墜到修羅地獄里去,永不超生才好。

    于是他便輕輕笑起來,溫柔而無害。

    “起初的時候,大抵還是會有些不習慣,但是時間長了,應當也——”他頓了一頓,有些苦澀地低聲道:“應當也會習慣的罷?!?/br>
    他的指尖有些顫抖。水桶里的水晃出來一點,落在他靴前的地面上,很快便在日光下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小灘斑駁的水漬。

    李容徽的目光落在這一小灘水漬上,語聲漸漸低了下去,幾不可聞:“不過若是長亭宮能熱鬧一些——哪怕不是每日,只是隔三差五的熱鬧一些,能有多好?!?/br>
    他說著,輕輕抬起眼來,目光落在她瓷白的小臉上,只蜻蜓點水般的輕輕一瞬,便又怕被察覺似的,惶然移開。

    第14章 照影   我信你

    棠音見他的目光倉皇掠過,卻只道是自己臉上沾了什么東西。忙自袖中取出帕子,提著裙子走上階來,想要借李容徽手里的井水照上一照。

    但真走到近前了,眸光無意一抬,卻落在了李容徽那雙淺棕色的眼睛上。

    這個時辰正是赤烏東升的時候,淺金色的日光自輕薄如紗的晨霧后透出,均勻灑落在殿頂有些褪色的琉璃瓦上,又順著瓦面雨水般紛溢而下,在他幽邃的眼底落下鎏金般華美躍動的影。

    棠音的目光下意識地停留了一剎,在打算移開的瞬間,輕輕定住了。

    他的眸子里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比支離破碎的水面更為完整與清楚。

    棠音湊近了一些,與他站在同一段高階上,仰頭去看。

    左看右看的,倒是沒看出自己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只覺得他的身量未免過高了一些,即便是站在同一段階梯上,又踮起了足尖,看久了還是覺得自己的脖子仰得有點發(fā)酸。

    棠音收回了眸光,揉了揉酸疼的脖頸,想起了還未曾答過他方才說過的話,便舒展開眉眼,安撫似地對他笑:“一定會熱鬧起來的。”

    她說到這略停了一停,又柔聲開口:“今后每一日都會熱鬧的。我向你保證?!?/br>
    她方才認真想過了,若是自己沒了檀香陪在身邊與她說小話解悶,也沒有榮滿給她跑腿買盛京城里的小吃和小玩意兒,她也一定會很不習慣。

    這偌大的殿閣,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住著。即便圣上不來看他,服侍的下人也應當是該有的。

    不過好在,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我信你?!?/br>
    就在她于心中打定了主意的時候,李容徽也輕聲應了。

    只是不知為何,他冷玉似的面上鍍了一層緋色,就連白皙的耳背都殷紅一片。

    棠音在心里偷偷嘆了一口氣,有些惻隱地想——往日里宮人們不知是怎樣苛待他的,如今自己只是答應給他尋兩個下人來,便高興成這樣。

    知足得令人心疼。

    她這樣想著,又見他還立在槅扇外的風口里,忙抬起步子,主動往槅扇里走:“殿外的風大,我們先回殿里去吧?!?/br>
    李容徽輕輕頷首,乖順地跟在她的身后。

    兩人一同進了殿內(nèi)。

    李容徽將棠音帶來的銀絲炭與兩個有些冷了的芋頭擱在火盆中,以火折子點上后,又在上頭則架起一口裝滿了井水的小銅鍋。

    兩人圍著這口小銅鍋,坐在屏風上。因著男女大防,倒是沒坐太近,中間隔了有一掌寬的距離,輕聲閑聊起來。

    水滾沸的時候,兩個芋頭也烤熟了。

    李容徽用一支素銀火筴將埋在火堆里的兩個芋頭拿了出來,輕輕抖去上頭的灰,放在小碗中。

    待熱度冷卻一點后,又以清水凈了手,剝?nèi)チ丝镜媒勾嗟耐鈿ぃ冻隼镱^潔白完整的芋rou。

    他將剝好的芋頭沾了一些白糖,放在小碟中,與洗好的銀箸一同遞給了棠音。

    棠音看著眼前的芋頭,輕輕愣了一愣。

    還未來得及開口,芋頭的清香與炙烤后的焦香便一同涌來,是比早膳時,桌上那碗熬煮得清香軟糯的桂花粥更好聞的香氣。

    令那剛剛安撫下去的五臟廟,又要開始鬧騰。

    棠音遲疑了一下,還是紅著臉接過了小碟,夾起芋頭輕輕咬了一口。

    ——畢竟肚子若是又在這節(jié)骨眼上咕嚕一聲,也太羞人了。

    芋頭烤得正好,焦香而糯,上頭的白糖滾過唇齒間,綿密生甜。

    棠音本就是個愛甜的,一時間眉眼都微微舒展開來,忙將裝著另一個芋頭的碟子給李容徽遞了回去:“你的手藝真好。這個芋頭比我家廚娘做得更好吃。你也嘗嘗?!?/br>
    李容徽抬目看向她,見她執(zhí)意不肯再動筷子,便也伸手接了過去。

    香甜的芋頭入口,卻讓他眸底暗色愈濃。

    以他現(xiàn)在的處境,能給棠音的實在太少。

    有些事,還是應當盡早提上日程。

    除棠音之外,他從來信不過旁人。只篤信權利才是唯一真正握在手中的東西。

    手中的權力越大,未來的變數(shù)才越小。

    更何況他要的是……萬無一失。

    他正深想著,忽聽殿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過來,便蹙眉望向殿門處。

    棠音自然不似他習武之人這般敏銳,等她聽見響動的時候,人已經(jīng)到了槅扇前了。

    是檀香放心不下自家小姐,先榮滿一步回來了。

    她邁進槅扇的時候,正瞧見自家金尊玉貴的姑娘正與七皇子并肩坐在一架翻倒的屏風上,就著白水,小口小口地吃著一個剛烤好的芋頭。

    兩人之間本有一掌寬的距離,此刻在一番推遞之下,更是近了不少,加之露月里穿得厚重,彼此衣袍鋪展,乍看過去,倒像是比肩而坐。

    這若是旁人看見了……

    檀香嚇得臉都白了,忙上前牽起了自家姑娘袖口,顫聲道:“小姐,您的斗篷邊緣皺了,奴婢替您整一整?!?/br>
    棠音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倒自己真的將斗篷邊緣給壓皺了,便將最后一口芋頭咽了,將小碟擱下,就著檀香的手站起身來。

    檀香趕緊將自家姑娘帶遠了一些,半蹲下身去替她整理起斗篷上的折痕。

    剛整理到一半的時候,榮滿便帶著幾名修天頂?shù)墓そ?,抬著張寬大的拔步床,一股腦地自外頭進來了。

    見棠音正立在槅扇前,便都拱手向她行了個禮,又被榮滿帶著,熱火朝天地修天頂去了。

    而檀香則加快了一些動作,手腳利索地將斗篷整理好。

    理最后幾下的時候,她望著棠音身后忙做一團的工匠們,一顆心猶自砰砰跳個不停。

    ——這可幸好是她來的及時,不然這人多眼雜的,萬一傳出去什么壞了姑娘名聲,她這做丫鬟的,可真是萬死莫贖。

    她一陣心有余悸,忙輕拽了一下沈棠音的袖口,小聲道:“小姐,您看這修天頂?shù)墓そ骋瞾砹?,我們是不是該走了?畢竟那位主子的玉璋宮離這里可不算近。去得晚了,怕是趕不上宮門下鑰。”

    第15章 覆額   這是將人給傷到了

    棠音正看著匠人們齊心將那張拔步床放下,經(jīng)檀香這么一提醒,便也想起要去尋昭華這件事來。

    遂收回了目光,只對榮滿叮囑了幾句,令他將床幔掛上,便回轉過身來,對李容徽道:“我還得去昭華那里一趟,再晚些,怕是就趕不上了?!?/br>
    她彎眉對他笑了一笑,輕聲道:“那我先走了,改日再來尋你。”

    這一次,李容徽卻沒有立刻回答她。

    他仍舊坐于那架翻倒的屏風上。

    天光自穹頂上落下,于他那雙微垂的羽睫上,落下一層華美的淺金色光暈。

    如此溫暖而明麗的色彩,卻半點也照不進他冰冷幽邃的眸底。

    此刻,他正陰暗地想——

    她身邊的丫鬟,真是太多嘴了一些。

    也許他應當將那條多余的舌頭給割下來,免得她再出言哄勸棠音離開他的身邊。

    斗篷下,他的手指下意識地落在藏在袖中那柄烏刃的匕首上,指尖輕叩著冰冷的刀鞘——在宮里動手風險太大,倒不如,等她回了相府……

    陰暗的念頭還未成型,額上卻是微微一涼。

    李容徽下意識地抬起眼來,卻見棠音正對著他微俯下身來。她一只軟白的小手輕覆在他的額上。珊瑚色的唇輕抿著,一雙清亮的杏眼帶著擔憂地望向他:“怎么了?是還燒得厲害嗎?”

    她的手指柔軟,放在他額上的力度極輕,只手背輕觸到他一點肌膚,蜻蜓點水般含蓄而知禮。

    卻又如一點火星落到了枯草上,一彈指已是燎原之勢。

    他眼底暗色如潮褪去,淺棕色的眸子于日色中灼灼如金,云銷雨霽般涌上笑意:“不妨事的?!彼杏X到沈棠音緩緩收回了手,語聲略停了一停,但很快便又軟聲道:“你快去昭華那吧,別耽擱了出宮的時辰?!?/br>
    棠音輕輕頷首,見床幔已經(jīng)布好,天頂上的窟窿也已架了**修葺,這才放下心來。只留下榮滿看著修葺的進度,自己帶著檀香一同往宮外行去。

    剛走到宮門前,將要邁出門檻的時候,卻聽身后有腳步聲慌亂響起。

    棠音下意識地回轉過身來,一張冷玉似的面孔旋即映入眼簾,日色下,本就昳麗的眉眼顯得愈發(fā)綺麗惑人。

    是李容徽一路跟了出來。

    此刻他正立在離她三步遠處,手指輕輕攏著斗篷的邊緣,有些不安似地低聲道:“那你明日……還來嗎?”

    棠音還未回話,檀香一聽卻已急了眼,忙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袖口,壓低了嗓音道:“小姐,可不能。今日來了便來了,還能借玉璋宮那位主子做由頭。若是明日再來,老爺真發(fā)覺了——”

    話說到一半,倏然覺得周身一冷,卻是一道憎惡的視線如利箭一般射來。

    森冷而鋒利,如一柄淬了毒的匕首,令人周身都起了寒粟。